第33章:暮雪
暮冬 by 紀見明
2025-4-18 20:21
孟昔站在大門外看著陰沈的天空,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的戒指,心裏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要下雪了。”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
“是啊。”她摟住男人的胳膊,順勢靠在他懷裏。
“那孩子到底怎麽了?”
“不清楚,但她那眼神和當年的我壹模壹樣,甚至……”孟昔難得的有些焦躁,“陳臨,妳說我要不要……”
陳臨搖了搖頭表示不贊同。
“唉,也是,算了算了,隨她去吧。”孟昔擺擺手。
他們回到房屋裏時溫見月還是窩在沙發上無精打采地刷著手機。
孟昔覺得她仿佛換了個人似的,以前支撐她的那股氣壹瞬間全消散了,現在的她又喪又頹廢。
孟昔不忍看她這樣,對她說:“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再和他談談?”
溫見月搖了搖頭。
“壹直逃避是懦夫才會做的行為。”
溫見月轉了轉眼珠子,翻了個身,“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妳難不成要壹輩子不見他?”
“……能逃壹會兒是壹會兒吧。”
孟昔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擔憂地看著她,“妳到底怎麽想的?”
“我……我怕了……”她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我怕再這樣下去,不是我瘋就是他瘋。”
孟昔摸摸她腦袋,“所以妳是打算放棄嗎?”
她沈默了壹會兒才說:“我不知道。”
“聽姐壹句話,再堅持壹下吧。”她語重心長道:“妳還年輕,還輸得起,等到了我這個年紀,妳估計連嘗試都不想了。”
溫見月楞楞地看著她,微微點了點頭,“好吧……”
“沒事,實在不行了妳就告訴自己,這是最後壹次,就壹次。”孟昔鼓勵她。
“嗯……”
突然,壹陣手機鈴聲響起,是溫見月的電話。
她緩緩地向屏幕看去,果然,是她現在最不想面對的人。
孟昔看她壹副呆楞楞就是不接電話的樣子,推了她壹把,“妳倒是快接啊。”
她不情不願地接通了。
“皎皎,妳去哪兒了?”手機裏傳來他略顯焦躁的聲音。
“我……我在朋友那裏玩……”
“妳能早些回來嗎?我有些話想對妳說。”
她聽出了他語氣裏的嚴肅和認真,心裏咯噔壹下,難不成……這是要正式與她講清楚了?要徹底跟她劃清界線了?
“啊,好,好……”她慌亂地答應著,急忙掛斷了電話。
“怎麽了?”孟昔問。
“他讓我去見他,有話對我說。”
“有什麽話不能在電話裏說?”
溫見月沈默。
“不會是要跟妳分手吧?”
“可我和他壓根就沒開始過啊,不過我覺得也差不多了。”
“別太悲觀了,去之前誰說的準呢?說不定他就是要跟妳告白呢。”
“這根本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而只要壹件事情有可能,它就會發生。”
“好了好了,別安慰我了。”
“那妳現在要去嗎?”
“不,”她搖頭,“我要喝酒。”
孟昔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之前是白勸了。
孟昔看她把手機關了機,坐在那裏喝悶酒,也懶得勸她,於是溫見月當晚便醉的不省人事。
壹覺醒來窗外的天空居然是陰沈沈的,她楞了好壹會兒才意識到往年這段日子A市是會下大雪的。
溫見月的腦袋因為宿醉有些昏昏沈沈,摸索著將手機開機,解鎖之後便是幾十個未接來電的提醒,全是她爸爸打的。
她這才想起昨天她好像答應了要早些回去的,心中不知是懊惱自己害得他擔心了,畢竟她從來沒有如此失信於他,還是慶幸能晚點面對現實。
她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了,於是準備向孟昔告辭。
孟昔問她,“要回去了?”
她點點頭,“打擾妳們了,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這話聽著怎麽有種馬上就要上戰場的感覺?
孟昔默默地為她加油。
溫見月接著拿起昨天還剩下壹些的酒就要喝,孟昔按住她的手瞪大了眼道:“還喝?不要命啦?”
“最後壹次,妳就讓我喝吧。”她可憐兮兮地說道。
孟昔看她這慘樣,心裏壹軟,就答應了。
也不知將來再見到她時,會是個什麽光景。
“唉,姐最後再給妳支個招,”她嘆息壹聲。
“什麽?”
孟昔沒說話,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點,溫見月照做,接著孟昔就在她脖子上咬了壹口。
“妳幹嘛?”溫見月驚叫了壹聲。
孟昔拍拍她的肩膀,壞笑著說:“放心,任何對妳有點想法的男人看到這個都會抓狂的。”又搖了搖頭,“如果他對妳真的能無動於衷,那妳還是放棄吧,沒結果的。”
“嗯。”溫見月點點頭。
“他要是有什麽想法就好辦了,妳就可以這樣說……”孟昔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溫見月聽得心驚肉跳,還是大致記下來了。
“好了,去吧。”孟昔笑著說。
“謝謝妳啊,孟姐。”溫見月誠懇道謝。
孟昔搖搖頭,送她出了門。
溫見月沒走幾步就看到了壹個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周懷質。
“妳怎麽在這兒?”溫見月詫異道。
“莊靜雯告訴我的,她說妳可能會在這兒,叫我送妳回家。”周懷質笑笑。
溫見月心裏壹跳,沒了言語,心中五味雜陳。
周懷質看到她脖子上相當明顯的牙印和淤青,眼神頓時古怪起來,他指指自己的脖子比劃著說:“妳這……沒事吧?”
溫見月後知後覺地摸了摸那處痕跡,有些疼,也有些癢,搖了搖頭。
“妳不用送我啦,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她笑著說。
周懷質也笑,“來都來了,妳讓我白跑壹趟?”他擡頭看看天,“再說了,冬天太陽落的早,過壹會兒就天黑了,妳壹個人我也不放心。”
溫見月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就答應了。
他們搭上出租車,兩個人坐在後排,周懷質堅持要送她到她家樓底下,溫見月拗不過他也就隨他去了。
溫見月坐在車裏,感受著空調吹出來的暖氣,腦袋有些暈乎乎的,同時酒的後勁也上來了,她的意識有些迷糊。
“莊靜雯說妳和妳爸吵架了,所以才跑出來的?”周懷質問。
溫見月呆了好半天才像弄懂他意思似的點點頭。
周懷質嘆了口氣,“莊靜雯說其實是妳爸聯系不上妳才找她的,她猜妳可能在室友姐姐那裏才叫我來送妳回家的。”
溫見月還是呆呆傻傻的,半晌後才“噢”了壹聲。
壹時間車內靜謐無聲,司機師傅隨即打開了收音機,前面傳來了悅耳的歌聲,周懷質聽到身旁女孩的聲音:“妳覺得我爸爸這個人怎麽樣?”
他剛想說“很好的壹個人”時就聽到她自問自答般地說:“他生了我,養了我這麽多年,教會我做人的道理,讓我明白了什麽是愛,我卻這樣氣他,妳說,我是不是很過分?”
周懷質懂了,她不需要會回答她問題的人,她只是需要壹個可以聽她傾訴的聽眾。
“我曾經問過他,以前養我是不是很辛苦,他說有點,現在我才明白,那怎麽可能是壹句辛苦就能概括的……”
“是我太天真了,我想愛他,只給他帶來了痛苦。”
她絮絮叨叨,喃喃自語,
周懷質越聽越不對勁,這好像跟他想象的相去甚遠,難道不是因為她在外面過分自由惹怒了那位甚至有些保守的爹?
還有她最後壹句話是什麽意思?
周懷質來不及思考,因為車停了,他們到了。
壹下車,兩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在車上因為窗戶起霧的緣故他們並未在意,而現在,天空中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小區路旁昏黃的燈光照耀著飛舞的雪花,地面雖未堆雪但已經是積水壹片。雪花緊抱在壹起大團大團地落下來,兩人的身上都落了不少,但又迅速融化。
“快走吧。”周懷質說。
她還是暈沈沈的,走路都有些不穩,周懷質見狀扶著她往前走。
“妳知道我的小名叫什麽嗎?”她突然說,“是皎皎,他給我取的,也只有他喊過我。”
“皎皎?很好聽啊,皎若雲間月?”
“才不是那首,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那首。”
“妳念繞口令呢?”
“切,不跟妳說了,說了妳也不明白。”
這是在嫌棄他沒文化?周懷質苦笑。
“這是他後來告訴我的,我小時候還嫌棄這個名字,之後大點了他就……”
她突然沒說下去了,周懷質疑惑地看著她,去發現她失神地看著正前方。
他也看過去,前面不遠處有壹個男人正舉著傘看著他們,看那姿勢和傘上的積雪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爸爸……”溫見月喃喃道。
那是她爸爸,溫堯。
周懷質看著溫堯走了過來,或許是她之前壹直在和他說她那小名的原因,他順口叫了她的小名:“叔叔,皎皎她……”
溫堯突然壹把摟過溫見月,打斷了他的話,“多謝”。
但聽起來好像並沒有幾分感謝的意思,反而十分生硬。
周懷質看著溫堯收了傘,幹脆壹把抱起溫見月,溫見月沒有反抗,雙手摟住她爸爸的脖子,依偎在了他的懷裏。
周懷質被留在那裏,楞楞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如果剛才他沒看錯,他在順口叫出她小名的時候,她爸爸的眼神壹瞬間變得淩厲,目光沈沈地看著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身為壹個男性,他輕易地讀懂了那個復雜眼神的含義,那是把他視為敵人、抱有嫉妒以及宣示他對於她主權的占有欲,無論如何,那都不是壹個爸爸該對於女兒的態度。
其實仔細想想,答案呼之欲出。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久久不肯融化,呼嘯的北風讓他覺得刺骨冰冷,他在這冰天雪地裏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