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風雨裏的罌粟花 【第四章（10）】

　　何秋巖失蹤了。

　　他去哪了，我不知道。

　　至於妳問我是誰，呵呵，別問，問了我也不會告訴妳我是誰。

　　終於來到大結局了，感謝大家壹直以來對何秋巖的鼓勵與厚愛。

　　算了，騙誰呢。

　　我躲也躲不過去，我只能是我。

　　天空中究竟有沒有神仙，人死了以後有沒有來世，來世的我會遂了我這壹世的心願，成為我想成為的人麼？我不知道。

　　人生沒有刪檔、沒有點卡、沒有修改器、沒有那句經典的“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俠請重新來過”；所以別人問不問我，我都只能是那個何秋巖。

　　至於，我為什麼說自己失蹤了……

　　自從我被停職第壹天以後，我就再沒跟夏雪平說過壹句話，我跟她的關系甚至還不如段亦澄死之前。我倆倒是不像上次那樣相互躲避著對方了，她還是會去照常上班，我能在這壹周裏，雖說是停職處分，但還是需要每天早上去組裏報導，在記錄簿上簽個字，並且我還需要寫壹份工作檢查，交給夏雪平壹份、人事處壹份，並抄送給局長、副局長，所以在這壹周裏，我跟夏雪平大部分時間，也仍然處於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狀況。然而我們倆，就是壹句話都不跟對方說——而且在這種事情上，我跟她似乎總算是達成了壹種默契：夏雪平如果到了非找我不可的時候，會讓組裏胡師姐或者總跟王大姐關系不清不楚的聶師兄轉達給我，官方需要傳達的東西，會以電子郵件的形式發給我，或者依舊是列印成檔讓胡師姐、聶師兄遞給我；而有的時候，人事處處長需要讓我支會夏雪平的事情，我都會要求人事處處長列印壹份書面說明，然後我直接把說明放在夏雪平辦公桌上就走，這幾天還有幾次，徐遠莫名其妙地讓我幫忙帶壹些無關緊要的話給夏雪平，壹開始，我都會假裝等下有事，去網監處找蘇媚珍和大白鶴、去鑒定課找丘康健和吳小曦，讓他們幫忙當二次傳聲筒；幾次以後，他們壹個個全都開始拒絕我了。

　　“秋巖，局長說了，不讓我們幾個幫忙。”蘇媚珍對我說道，“妳還是自己跟雪平說罷，畢竟徐遠最開始告訴的是妳，這中間我們幾個萬壹再給妳傳出了誤差，雪平把事情弄錯了，責任是歸妳、歸我還是歸雪平啊？”

　　沒辦法，我最後只好把A4紙撕成四份，然後把徐遠說的話寫在紙上，遞到夏雪平書桌上。夏雪平看了紙條之後，要麼接著把頭轉向電腦螢幕或者手機螢幕，要麼就直接上樓去找徐遠。

　　但我倆仍然沒說壹句話。

　　這壹周，我又回到了白鐵心和小C的飯桌上吃飯。夏雪平依舊跟艾立威對這坐著。

　　這兩天他倆倒是沒有什麼變化，之前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當然，夏雪平沈默的時間似乎也逐漸多了起來。每天晚上艾立威都會不厭其煩地給夏雪平打電話，根據之前大白鶴給我安裝的那個手機類比監聽上顯示的，他倆每次通話的時間都在7分25秒左右，我每次都想點開聽聽他倆到底會說什麼，但每次我也都會告訴自己別手賤。不聽的時候心裏難受，聽了，恐怕心裏會更難受。

　　可最終讓我承受不住的，是在某壹天中午，夏雪平吃飯的時候，飯粒不小心掛在嘴角上了，艾立威不僅伸出了手幫忙拭去飯粒，而且還把那粒米放到了自己嘴裏，這壹舉動壹下就引來了旁邊壹桌王大姐、胡師姐、白師兄和聶師兄的起哄。

　　夏雪平對此似乎毫不介意，甚至，她看著艾立威嚼著那粒米飯，笑著應付著起哄的那四個人的時候，有些無動於衷。

　　而我感覺我的心臟就像在山腳下壹座年久失修、用土坷垃砌成的房子，遭受了壹場來自山頂的劇烈滑坡。

　　於是那頓飯，我就吃了壹口，我就倒掉了。

　　仿佛壹股滾燙的血液堵在頸部，我直接回到了辦公室，打開了電腦，登陸了自己的內部系統郵件，找到了那份草稿，想都沒想，直接發給了徐遠、沈量才和人事處。我關了電腦，把自己的手槍、彈匣、手銬、警官證，全都整齊地放在了夏雪平的桌子上，然後我發瘋了壹般地跑回了宿舍，拆了床單被罩，把洗好的衣服隨便卷了幾下就放進了行李箱裏。臨走前我卸了鑰匙，直接插在大門上，敞著門就離開了。

　　“先生，去哪？”

　　“楓情豪思社區。”

　　當我坐上計程車以後，我的心中才生出無限的惆悵。

　　我把手機徹底關機了。

　　可能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裏吧。

　　——不屬於市局、不屬於警隊、不屬於這裏的壹切；很可能，我只是壹個不知名的胡編濫造小說家，因為想改編某個懸疑探案小說或者電視劇，卻又不想寫壹成不變的無腦同人文，所以才把我這個人物強行加進來的，真的，搞不好夏雪平和艾立威，人家兩位在原著裏才是主角，而我呢，只不過是被那個胡編濫造小說家創造出來搶戲的，甚至可能原著裏都沒有我這麼壹號人。

　　所以，對於夏雪平來說，就算把我的內容全部刪去，肯定也無所謂吧。

　　此時此刻，失蹤對我來說，倒是壹個願望。

　　現在這個心懷疲憊的我，哪都不想去，只想回到我那個小房間裏。

　　到家以後家裏壹個人都不在，父親上班、美茵上學，陳月芳也不在，她可能去買菜了吧？

　　我打開了門，房間裏居然還保持著壹塵不染。所有東西比我從家裏搬走之前還要整齊；床單是新洗過的，上面還有從烘乾機裏剛拿出來時候留下的熱氣，以及洗衣液的蘭花清香。

　　我默默地把行李箱放在了書桌旁，去洗了個澡，然後蜷縮著身子靠著枕頭，坐在了床上。滴水未進、粒米未食，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我只知道，我漸漸失去知覺了……我不清楚自己是因為精疲力竭睡著了，還是因為饑腸轆轆昏過去了，但我只知道這種讓人全身難受的痛虐，居然開始讓我有些享受——這似乎是現在，唯壹能夠證明我還活著的感知。

　　我做了個夢。

　　夢裏我還是我，夏雪平還是夏雪平。只不過夏雪平瘋了，她頭發亂蓬蓬的，面無血色，嘴唇發白，衣不遮體，而腐臭的泥巴把她全身裸露出來的肌膚全都覆蓋住了，而她的四肢上，還有血淋淋的早已腐爛的大塊大塊的傷口、上面早已生了蛆蟲。她走在大街上，有人大老遠見到她就躲開，有人指著她嘲笑著她，還有人往她身上扔著爛掉的水果和臭雞蛋；可她並不理會這些人，只是目光呆滯地往前走著，嘴裏還在不停念叨著。

　　我在人海裏遊著泳，奮力地撥開周圍的路人，走到了她身邊，只聽見她嘴裏分明在念叨著：

　　“秋巖！秋巖！秋巖妳在哪兒……不要丟下我不管，好不好？秋巖……妳在哪……”

　　壹時間壹股辛酸湧上心頭，我不顧她衣衫襤褸、壹身汙穢，還有渾身遍體都散發出來的刺鼻氣息，急忙抓住她的肩膀，摟住了她的身子：“我在這！夏雪平！我在這！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秋巖！不要丟下我不管好不好？秋巖……”夏雪平抱著我，放聲哭了起來。

　　我撫摸著她的頭發，也流出了淚水：“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周圍的人全都朝著我和夏雪平丟著臭雞蛋、爛菜葉、以及發酸發臭的果蔬，但我也沒理會他們，我把夏雪平抱在懷裏，用自己的衣服和軀體為她遮擋著漫天飛舞的垃圾。

　　她輕輕推開了我，梨花帶雨地看著我，她打量著我的五官片刻，卻對我說道：

　　“妳不是……妳不是秋巖！妳不是我的秋巖！我要找秋巖……我要找到他……秋巖！妳在哪……”

　　我想用力抱住她，結果我卻用不上力氣，而她的力氣突然變得十分的強大，直接把我推倒在壹邊……她不認我了？

　　我站起身來馬上跟在她後面追著，卻怎麼追也追不到……於是，我醒了。

　　枕頭也濕了。

　　而在這個時候，從樓下傳來的男歡女愛的聲音。

　　她的聲線成熟嫵媚，卻叫得有些扭捏委婉，跟調皮而高傲、叫起來絲毫沒有任何顧慮的美茵比起來相差甚大，再細細聽來，果然是陳阿姨的。

　　“哦……勁峰，輕點！輕點好麼？我的腰受不了……”

　　“是受風了？還是累的……”

　　“不……不是酸痛……下面那裏……裏面緊縮的時候……我的腰會抽筋……啊……嗯……癢癢的……受不了……”

　　“是這樣啊？月芳……舒服的話叫出來……叫出來吧！舒服麼？”

　　“舒服……嗯啊……哼……妳這人看著老實，做這事兒的時候怎麼這麼壞呢？”

　　“嘿嘿！因為我喜歡聽妳叫！妳叫出來吧……大聲點沒事……反正美茵和秋巖都不在家。”

　　“多難為情啊！……嗯……啊……”

　　“再大點聲！”

　　“啊！啊啊——”

　　我對著空蕩蕩的的屋子翻了個白眼，聽著自己的老爸做愛，心裏別提多尷尬別扭；但我也慶幸，好歹聽到的不是他和美茵的交合聲音，那樣會更尷尬。

　　更慶幸不是他和……唉……

　　說起來也真是諷刺，這似乎是我從小到現在，唯壹壹次慶幸自己生長在單親家庭裏。然而，這有什麼區別麼？父親離婚，來了段亦澄；段亦澄被斃，艾立威又冒頭了。

　　不過我也突然想起來，似乎從小到後來夏雪平跟父親離婚之前，我貌似從來都沒聽到或者偷窺到過父親跟夏雪平做愛的聲音或者畫面。這倒真是個怪事。

　　我爬了起來，從自己的書桌抽屜裏翻到了之前我沒有從家帶走的ipod播放器，把耳機塞進了耳朵裏，隨便找了壹首Akon的《Lonely》，之後我又回到了床上躺著。

　　環顧了壹周卻不知從哪裏能看到時間——ipod上的時間日期顯示的是三年前的時刻，根本不準；原本屋裏桌上有個電子鬧鐘，這個時候好死不死的，電池居然沒電了；墻上本來有個鋼鐵俠的夜光掛鐘，秒針壹動不動，分針和時針居然給我顯示到5：30的刻度上，可外面的夜色怎麼看怎麼不像傍晚5：30或淩晨5：30的樣子。

　　沒辦法，我只能打開手機看時間，壹瞧手機，居然已經是晚上11點半了。

　　今天的未讀資訊和未接來電並沒有上次來的熱鬧，大白鶴給我來了三通電話，小C給我來了六條信息：

　　-“餵！死秋巖，妳怎麼壹聲不吭就辭職了？怎麼啦妳！”

　　-“煩人！老白還是不是妳兄弟？妳還是不是我二老公啦？怎麼不接電話！”

　　-“上次妳在醫院沒打擾妳跟夏組長單獨相處，我真是太給妳面子了！結果妳現在就這麼對我？行，何秋巖，咱倆絕交！”

　　-“我都要跟妳絕交了，妳連壹個標點符號都不回我？……妳到底怎麼了嘛？回個表情也行啊！”

　　-“秋巖，我聽說了……妳別著急啊，女人其實都是這樣的，有的時候真的不清楚自己該不該接受壹個男人。我估計夏警官昨晚應該是被艾立威突然表白弄懵了……再者，妳想想這個女人情感空白這麼多年，她應該是不知道怎麼處理了……妳快回來吧！妳要是回來的話，我和老白都能幫妳出出主意，萬壹事情有緩呢？夏雪平畢竟不是還沒答應艾立威麼？別這樣，乖，好不好？”

　　-“好吧，我知道妳心煩。但是妳就告訴我和老白壹句，妳現在很安全就好，我倆就踏實了，行不行？要不然今天我倆也都會睡不好的。”

　　我想了想，給小C發了個定位，然後告訴她：“妳跟老白早點睡吧。先不用想我了，短期內不還不想跟任何人聯系。”

　　過了幾分鐘後，老白和小C都各自用微信給我發了壹句：“晚安。”“晚安。”

　　我無力地靠在床頭上坐著，結果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壹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夏雪平。

　　在這壹刻我有點恍惚，我還以為是大白鶴給我安裝的那個手機監控模擬器自動開啟、艾立威再給夏雪平打電話——但後來壹想，艾立威給夏雪平打電話也不應該是夏雪平的來電顯示，而且我和夏雪平的手機介面都不壹樣……她終於主動給我打電話了，我猶豫了兩秒，馬上按下了接通鍵。

　　但沒想到，我還是晚了，就在那壹瞬間——可能也就是幾微秒的工夫——夏雪平就把電話掛斷了。

　　我心灰意冷地把手機往床上壹甩，沮喪地捏著自己鼻梁上的睛明穴。

　　12點鐘，父親的臥室裏沒了動靜，我想他和陳阿姨應該都睡了，於是我準備去趟洗手間，然後去冰箱裏找點吃的。

　　當我把門打開的時候，卻發現美茵的房門開著，屋子裏漆黑壹片，唯獨電腦屏亮著，而在電腦前坐著的不是美茵，卻是陳阿姨。

　　我的房間門壹打開，倒是給陳月芳嚇了壹跳：

　　“呵……誰！”

　　“是我，陳阿姨。”我看著陳月芳，木訥地說道。

　　“哦……嚇死了……秋巖？”陳月芳看著電腦螢幕，連忙關掉了壹個介面，接著有些慌張地對我笑道：“……秋巖，妳……妳怎麼突然回來了？”

　　“沒事。”我好奇地走到美茵房間裏，打開了燈，“您還會用電腦呢？怎麼不開燈，多暗啊？”

　　結果壹開燈，卻發現陳阿姨穿著壹件質感很薄的黑紗吊帶睡裙，質感薄到透過布料，我大概都能看出來她的嬌小雙峰上乳頭和乳暈是什麼顏色、骨感的雙腿間陰毛的濃密度，以及她的身上的光滑肌膚——她手上粗糙得很，而從她胸前到乳房、小腹再到大腿上的皮膚卻保養得很好，蔡夢君算是我遇到過的把皮膚保養得最好的女孩了，但是跟陳月芳這個村婦出身的女人相比，卻依然小巫見大巫。

　　我看著陳月芳的身體竟然有點出神，直到壹身冷汗的她意識到她正近乎全裸地坐在美茵房間裏，於是她連忙把自己的胳膊繞在了自己的身前，捂住了自己上半身那兩只麻薯，臉紅著低下了頭。

　　我見狀，連忙側過身子退出了美茵的房間。父親在樓下睡著，年輕長子和光著身子的庶母在樓上孤男寡女相處著，這種情況是會讓人感覺頗為造次。

　　看我退出了房間，陳月芳才微微把胳膊松開，轉過頭對我敷衍地笑了笑說道：“我……呵呵，我其實不太會用電腦，都是勁峰教的。我其實是……想幫勁峰查壹查菜譜的，明天想給他做點好吃的。但是妳父親已經睡了，我不太想吵到他，所以我就沒用我倆房間裏的電腦。美茵不是沒在家麼，我就來她房間裏借用電腦了。”陳月芳看著我，微皺了下眉頭，想了想對我繼續說道：“那個……秋巖，我跟美茵的關系還是……還是老樣子，但是妳是她哥哥，妳得說說她——妳看看，她這桌面壁紙設置的是什麼？還有，我不止壹次在她電腦和網路收藏夾裏看到她這個年紀不應該看到的內容了……有的內容我看了都覺得不好意思……”

　　接著她還象徵性地把電腦螢幕對我轉了過來，我壹看電腦上居然是壹個赤身裸體的二次元動漫少女，在花叢中被壹個身材健碩的成熟裸體男人從背後抱住，抓著乳房親吻的圖片，桌面上也確實有幾個諸如“少女大叔酒店愛愛”、“霸道總裁調教高中校服女”此類的中文標題的視頻檔。我看著美茵的電腦，懶得理會，看著依舊捂著自己胸前的陳月芳，略帶同情和嘲諷地笑了笑——呵呵，您這就覺得“不好意思”了？要是您知道在這個家裏，美茵和父親還有壹件您不清楚的驚天秘密存在的話，您可怎麼辦呢？

　　——等等，她告訴我美茵的電腦裏有什麼東西就告訴吧，幹嘛還非要把電腦螢幕轉過來給我看呢？難道她會覺得，我會認為她跟我說的是假話？她這個動作也太……刻意了吧？甚至她為了把電腦轉過來，都不顧自己胸前空門大開了；而剛剛她突然看我從門口走出來的時候，她對她的身體可是極其避諱的。

　　於是，我反而更好奇，她剛才用電腦在看什麼——總該不會是她在偷看美茵電腦裏存著的那些色情錄影和18禁動漫吧？

　　正想著，我突然看到陳月芳那壹對兒小巧的胸部，在她的單薄睡衣裏面晃動了壹下，這讓我不禁臉紅。

　　“……算了，算了！陳阿姨，讓美茵愛怎麼著怎麼著吧，”我連忙側過臉，對陳月芳說道，“她已經快成年了，也有她自己的嗜好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愛做什麼，咱們家裏誰都關不了，別說妳我，美茵想做的事情、喜歡的東西，父親能左右得動麼？”

　　陳月芳默默地低下了頭，轉過了螢幕。

　　“再說了，這種事情，您不好跟她說，我就好跟她說？我是她哥哥，又是個男生……不太好吧？何況，您用她的電腦，經過她同意了麼？她要是知道了，妳在這個家裏還能把日子過好？算了吧。”

　　“秋巖……那妳，可別把我用美茵電腦的事情告訴……”

　　“您放心吧。”我揚了揚頭，對她有些應付地說道，“我沒那麼願意多嘴。父親好不容易娶個好老婆，我沒事閑的、跟自己妹妹告後媽的狀？”

　　真的，我說的是心裏話，我自己的事情我都沒弄明白呢，我還哪裏有空管其他的人的事情？

　　我轉頭進了洗手間。

　　放了通水後，我洗了壹把臉。

　　冷靜下來以後想了想，對啊，我幹嘛要在家裏待著呢？父親關心、陳阿姨熱心，他倆肯定會不厭其煩地對我問“怎麼了”、“怎麼了”，回家對我來說，怎麼可能讓自己靜得下來？

　　我還得走。

　　從洗手間裏出來以後，陳阿姨表情緊張地站到了美茵的房門旁邊，她見我出來了，咬了咬牙，趕忙雙手抱胸，把自己的上半身擋住，倒是挺著腰，把自己的乳房上半邊露了出來，但我剛剛依舊正面遭遇了她那兩只淡粉色的乳頭；她臉紅著看著我，雙腳交叉著站著，我壹低頭就能見到她的雙腿間凹陷下去的壹點點小縫隙，但她的陰丘處竟然壹根陰毛都沒有，光潔得很——老爸這輩子居然娶到了壹只白虎女，也算值了。

　　但我馬上反應過來我這麼看著她有點不對，便也靠著門框側過了臉。

　　她的動作刻意得很，我的動作也彼此彼此。壹閉眼睛，我滿腦子都是她的肌膚；不過在我心裏，我對她的身體的感覺，好奇大過性欲。

　　剛才她沒擋上的時候，她的裸體已經完全暴露在了我眼前：尺寸在B罩杯左右的小巧胸部，苗條的腰線和修長的雙腿，當然，還有代表著曾經懷孕過的妊娠紋痕跡，最讓我驚奇的是她薄紗下的光滑肌膚——我心中絲毫沒有帶著任何色欲感嘆著：天啊，壹個村婦的皮膚怎麼能這麼好？完全是可以用吹彈可破來形容？——再加上剛才她用手擋住自己身子的動作，簡直婀娜無比，雖然她半裸著近乎全裸著身體站在我面前，但是端莊氣質十足，讓我由衷地對她無法產生任何不敬的想法；就算看著陳月芳那張飽經滄桑的樸素面容，我也已經開始懷疑，她到底真的是窮苦家庭裏出身的女人麼？

　　“陳阿姨，您還有事？”我看了她壹眼，對她問道。

　　只聽陳月芳站在門口，似乎有點緊張地對我問道：“呵呵……秋巖，妳還沒告訴我妳怎麼突然回來了？——那個……妳們警察局給妳放假了麼？”

　　“……這個說來……唉，這件事您別問了行麼？”我正心煩呢，她卻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看來結婚真的會讓人變化，放到以前，我沒發現陳月芳也有風騷的壹面，同時我也沒發現陳月芳居然這麼絮叨。

　　“不是妳們上司或者妳媽媽，讓妳回來調查什麼的吧？”陳月芳很突兀地問了壹句。

　　“調查什麼？呵呵，我回我自己家能調查什麼？”我疑惑地看著陳月芳——她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呢？

　　“呵呵，阿姨跟妳說笑的。阿姨其實是……想多關心關心妳壹下啊！阿姨跟妳父親結婚了……妳對於阿姨來說，妳也就是阿姨的半個兒子了。”陳月芳吞吞吐吐地對我說道，接著笑了笑：“呵呵……阿姨感覺妳心情好像不太好，有什麼心裏話，妳能跟阿姨說說麼？”

　　結果，她把話說完，居然走了兩步靠近了我，就把壹只胳膊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凝視著我。她的那壹只小湯圓，已經毫不客氣地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裏。

　　——她的乳頭看起來，都有壹股光澤，真像是壹顆粉紅色的珍珠壹樣。這個女人怎麼能夠把自己保養得這麼好？

　　她發覺了我的眼神，然後很羞澀地迅速用自己另壹只手把自己的胸部掩蓋住。

　　“陳阿姨，我知道您關心我！但說真的，您別問了。”我仍舊心煩得很，對陳月芳說道，“您問我也不會說的。”

　　我說完，打開了門，回到了自己房間。關了房門以後，我從立櫃裏找了壹套新衣服、壹件新內褲和乾凈的背心，把自己脫個精光，換著衣服。拿了錢包和鑰匙以後，我便打開門從房間裏出來。

　　“那個，秋巖，妳這是又要出去？”陳月芳好奇地看著我，“看妳這樣子，妳還沒吃飯呢吧？”

　　“嗯。要出去，還沒吃呢。”

　　陳月芳對我的態度確實有點太熱情了，就感覺她好像十分想從我嘴裏問出什麼事情來似的，這讓我著實有點不耐煩。

　　“要麼妳等壹下……等我回房間換個衣服，阿姨給妳做點吃的？……哦，做點剛剛看的，從妳妹妹電腦上，按照上網查到的菜譜上，給妳做點吃的。”

　　——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羅嗦！

　　“唉……我不用！真不用！阿姨，我走了，您早點睡。”

　　我把手裏的黑色長款棉質開襟帽衫往身上壹披，就下了樓，開了門。

　　——這個家我是真不能待了。

　　不是我多討厭父親或者陳月芳，就是因為他倆對我的關心、愛護和討好，對於現在這個心理脆弱的我，真的不合適；若是萬壹有壹天，我情緒崩潰爆發，對他倆說漏了我對夏雪平產生了感情、然後現在夏雪平被艾立威追求、所以我辭職了，他倆聽了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指望他倆理解我麼？呵呵，我估計父親肯定會先把我痛駡壹番吧！而且，艾立威畢竟還救過美茵和陳月芳，對艾立威壹通誇贊吹捧，估計也是少不了的。

　　所以我現在只能走。

　　我走出了社區，掃了眼大門左右兩邊，想了想，往左手邊走去。那邊往前有壹個歐洲小鎮，距離這邊不遠，十幾分鐘的腳程；並且，那邊距離市警察局的方向更遠。

　　走著走著，就進了壹家叫“秋思”爵士樂咖啡廳。

　　已經是12點以後，咖啡廳裏的人，居然還坐的很滿。不過大部分人都是單人單桌，甚至還有幾個拼桌對坐的男女，自己玩著自己的手機、自己喝著自己的咖啡。

　　吧臺旁倒是空無壹人。

　　“Master（老板）！”我叫了壹聲。

　　壹個梳著長馬尾的年輕女孩站到了面前：“喲？ご來店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何かお飲み物でも？”

　　“妳說什麼？”

　　“不是日本人啊？”女孩笑了笑，對我說道。

　　“妳看我全身上下哪長得像日本人？”我反問道。

　　“誒？那妳剛坐在這，妳叫什麼‘Master’？我在日本留過學，進到咖啡店或者酒管開口問‘Master’的，可是從日本來的習慣。難不成妳也在日本留過學？”女孩好奇地問道。

　　“不是……”我擺了擺手……這個進到咖啡屋裏就喊“master”的習慣，我已經記不得是我從哪學來的了，大概跟壹個女孩子有關吧，她當初似乎很喜歡看日劇、要麼就是喜歡看日本動漫，我這個習慣是她告訴我的，我便深以為然，因此之後每次進咖啡店的時候我都會先習慣性的叫壹句“Master”。今天我總算明白了，為什麼以往的時候，當我喊出這個詞，店裏的所有人都會像看著動物園裏跑出來的動物壹樣，很奇怪地看著我，“我……我能點東西了麼？”

　　那姑娘看了看我冷漠的態度，反而笑得更開心：“可以，想喝什麼？我們這有吃的、有喝的，還可以點西餐。”

　　拿出錢包，我看了壹眼——裏面的現金，還都是之前那次夏雪平塞給我的信封裏其中的壹部分。這些錢，我有點不想花。在心裏默默壹算，我還得再不上幾張壹百塊，還給了夏雪平以後才算不欠她的。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如果我只喝冰水的話，收錢麼？”我硬著頭皮說道——這是壹句很欠揍的話。我曾經在另壹個中式速食店裏遇到過壹個樣子很落魄的在F市裏打拼的年輕男人，他那天就站在我前面，看起來好像又餓又渴，匆匆進了那家速食店，點了壹大堆東西之後壹掏口袋，卻發現全身上下就剩了幾枚硬幣，可能連坐公車都不夠。隨後他對那家店的服務生問了壹句同樣的話，結果，要不是當時我跟大白鶴壹起湊了點錢，幫他付了，他差點就會被轟出去。

　　壹江春水，河東河西，沒想到如今我也遇到這樣的事情了。

　　那個姑娘看了看我，點了點頭，對我露出了壹個很恬美的笑：“好的，沒問題。”

　　她說完之後，從吧臺裏走了出去，走到了咖啡廳角落壹個小舞臺旁邊。那裏有壹個身材略微發福、穿著卻很時尚的三十多歲男人，正跟壹個穿著圍裙、染了黃頭發的年輕女人浪漫地聊著天。男人戴著壹頂禮貌、還有壹副白色邊框眼鏡，手裏還握著壹只電子煙鬥，壹邊給女人講著笑話、壹邊吧嗒吧嗒地抽著電子煙。見剛剛那個姑娘走了過去，他又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那個姑娘先是故作大驚小怪，叫了壹聲“喲，萱姐”，跟男人對面的女人打了調笑了壹番，接著又對男人指著我說了幾句話，男人看著我對那姑娘點了點頭，那姑娘便轉身走開，男人想了想，喚了那姑娘壹句，“茱麗葉，妳等會”，然後跟那姑娘耳語了幾句，這個叫“茱麗葉”的姑娘看了我壹眼，點了點頭，便直接進了後廚。

　　——怎麼著，因為我就想喝杯冰水不付錢，難道要把我做成人肉包子？我倒要看看這姑娘和那男人到底想幹什麼？

　　結果我還沒轉過頭，那男人跟我對視了壹下，然後對我招了招手。我也禮貌地點了點頭還禮。剛剛那姑娘就突然從裏間冒出來了，端上了壹個托盤：

　　“請慢用。”

　　放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壹杯純凈水，外加壹杯熱拿鐵，而旁邊還有壹盤熱氣騰騰的芝士焗飯。

　　“不好意思……我沒點這些。”我對那女孩說道。

　　“沒關系！這個冰水妳點的，剩下的這兩個，是我們老板請的，”說著，那姑娘指了指那戴眼鏡的男人，又對我說道：“順便跟妳說壹句，他才是‘Master’。”

　　茱麗葉剛把話說完，我就聽到了咖啡廳裏的音響振動了壹下，我背著突如其來的壹振嚇得渾身壹激靈；而店裏的其他人，對此居然沒什麼反應。我壹轉頭，看著那老板已經站到了舞臺上，摁下了身邊的壹個控制器，音響裏，便放出來壹振輕快的爵士樂前奏，我對這前奏還意猶未盡，老板已經拿著麥克風，唱了起來。我聽著歌詞，配合著節奏，再加上老板深沈的煙酒嗓，看著眼前這杯咖啡和冰水，我再也忍不住，沾濕了眼眶。老板唱的那首歌，歌詞是這樣的：

　　喝咖啡，再倒杯水，是看上去很美，還是憂郁的黑？

　　流口水，還是枕頭很累？我故意不想睡，想找個人來陪。

　　喝咖啡，再續壹杯；是舌頭上的安慰，還是未來很嫵媚？

　　在回味，剩下什麼值得傷悲；停不下的嘴，想知道她是誰。

　　該來的不來，該回的也不回，

　　——得不到就自己變得頹廢，管她是誰，也都無所謂；該怪的不怪，這是是非非，

　　茫茫人海，誰又能知道自己是誰，

　　其實愛與不愛、澎不澎湃，為什麼我如此奇怪……聽完了歌，我看著眼前的那杯咖啡，直接猛灌了壹大口——壹杯加了兩份純牛奶的咖啡，灌下去以後，心裏似乎終於舒服了許多。我拿起勺子，舀了壹勺焗飯，在香濃勁道的馬蘇裏乳酪下面，是混入了雞肉丁、胡蘿蔔粒、豌豆粒和碎鳳梨與番茄羅勒醬做成的炒飯，鹹中帶甜，可口中也藏著壹絲酸澀。

　　等我再回過來神，除了在店裏工作的這幾個人以外，再除了我自己，其他人早已全都離開了咖啡店。

　　看著灌了兩口咖啡的我，老板笑盈盈地拿起了他那只電子煙鬥，走到了我的身邊，對我說道：“哎！這就對了！人活壹輩子，別管遇到啥事情，該吃吃、該喝喝，跟自己過不去幹嘛呢？”

　　我看著老板苦笑著，指了指這盤焗飯：“謝謝老板了。很好吃。”

　　“不用客氣！”老板自信地說道，“我們店的大廚是在法國學的烹飪，到現在還真沒聽誰說過他做的東西不好吃。”他看了看我，又對我說道：“小兄弟，妳這是失戀了，還是失業了？該不會是同時吧？”

　　“呵呵，還真是同時……您怎麼猜出來的？”

　　“妳身無分文，還睡不著；妳現在吃得狼吞虎咽，說明妳差不多餓了壹天；妳明明可以吃頓霸王餐或者騙壹頓飯，可是沒這樣做，說明妳有很強的自尊，這都是剛失業的表現。至於失戀，如果妳不是失戀，也不會聽著我為我前妻寫的歌就掉眼淚——當然，雖然這首歌是為我前妻寫的，但在我們店裏，是代表打烊的意思。”

　　“打烊了麼……”我連忙放下勺子，準備站起身：“真不好意思……”

　　“等等！坐，坐！”老板看著我，對我說道：“沒關系，別人不留我留妳！我看妳體格夠健壯的，以前做什麼工作的？”

　　我想了想，隨便編了個職業：“做健身教練的。”

　　“哦，原來如此。我看妳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呢？妳瞧瞧我這壹肚子肥油，肯定不像是經常去健身房的吧！哈哈哈！”老板自嘲道。

　　“呵呵，可能是在大街上見過吧。”我說道。

　　“嗯……妳會什麼外語麼？”

　　“就會說壹點英語。受父親工作的影響，俄語和日語能聽懂，但是基本不太會說。”

　　“嗯！不錯！不錯！”老板想了想，對我說道，“小兄弟，要不要來我這先短暫打壹段時間工？”

　　“我？”我詫異地看著老板。

　　“對啊。我們店裏之前前臺那個韓國歐巴——假韓國歐巴，哈哈，暫時有事回老家了，估計三個月之內回不來。現在除了我和我們後廚瓜哥以外，其他的都是女的，我跟瓜哥，倆老男人；壹個妳見過了，茱麗葉，另壹個我未婚妻小萱。真就差壹個英語好、又年輕的男生做前臺——妳瞧瞧，小樸不在，我們店裏年輕女顧客都少了。我們這呢，按日結算工資，每天兩百，包吃包住，妳看看，怎麼樣，反正妳也是失業，不如在我這幹幾天？”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老板——在我饑腸轆轆的時候請了我吃壹頓飯，在我正愁不知道下壹步該幹什麼的時候，希望我在他店裏打工，我這真可謂是天上掉餡餅、且給自己腦門砸了個正著。

　　“那……那就謝謝老板了！”

　　“別叫‘老板’，叫我‘杜總’！”老板看著我憨厚地笑著。

　　於是，我就在這間“秋思”咖啡館安頓了下來，我也跟他們幾個人，由陌生，慢慢轉變為熟悉。

　　這壹段時間，我依然跟我過去認識的那些人沒聯系壹次，別說大白鶴和小C，哪怕就是父親的電話我也沒接；後來我索性把原來的SIM卡拆了，換了張新卡。

　　我想，這或許應該是我之前故事的大結局了。

　　直到10月5日國慶日過去之後，在我來這裏打工的第七天下午，壹個穿著壹套白西服，戴著寬沿白色禮帽的男人走進了咖啡廳。

　　“Waitor!Menu，please!（服務生！菜單，謝謝！）”男人打了個響指，操著壹口地道的英國口音。我把菜單端了過去，我還真就以為他可能是個從英國來F市的亞裔。結果我剛把菜單放在他面前，剛準備說話，那人突然擡起了頭，摘下了帽子：“妳小子在這，過得好像很滋潤啊。”

　　那人正是徐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