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命運算個屁

　　箭在弦上，趙長河見那笑容心中壹個咯噔，卻已經射了出去。
　　那蓄銳已久凝聚了所有力量、往昔屠神弒魔無往不利的壹箭，直挺挺地穿透了天道之軀。金光射向遠方黑暗，根本沒起到半點效果。
　　而夜家姐妹的前後夾擊，也變成互相對了壹掌，各自悶哼而退。
　　天道虛化，散於四周。
　　日月星辰仿佛都在譏諷：“妳們的界內布局，做得確實了不起，手段遠遠超出了我的預計……但夜無名難道沒有告訴妳們，此界只是我的法寶，法寶自演天地，所誕生的天道本該是妳們姐妹、尤其是伱夜九幽，而不是我？只不過妳們應該要叫我主人，我以主人的意誌剝奪了妳為天道的權利，將妳們壹分為二，由我來掌控此世。”
　　夜九幽冷冷道：“那又如何？”
　　“界內的任何變故，都只是我擾亂妳們對世界掌控的插足手段。無論把妳們壹分為二、催生四象，還是安插靈族之軀、安插劍皇暗子、操縱波旬等負面意誌、引發佛祖道尊等人的黑化……都只不過是為了讓世界偏離原本該有的樣子。妳們把這些壹壹拔除，也不過是讓世界恢復本該有的模樣，排出我對世界的影響，而不是削弱我本身。”
　　趙長河看了夜無名壹眼，夜無名閉目懸浮，沒有說話。
　　看來先前猜錯了壹些……殺那些先天魔神之類的，本以為是削弱天道的，實際不過是削弱祂對世界的掌控。
　　看來夜無名引進地球的歷史來混淆紀元，也是為了這個，當整個人道紀元的概念都已經脫離了天道設定，祂的影響力和掌控力自然也就越發薄弱了。
　　當祂對世界的掌控全面被拔除，難道夜無名是想她自己來掌控世界？她的目標有這麽低級麽？
　　天道笑道：“而我作為此世的主人，整整兩個紀元，內裏誕生之物無不是根據我的意誌而成……龍魂之木所謂的滅魂之效，那是我定好的東西，妳用它可以滅魔神之魂，又如何能對我起效果？趙長河，妳修行至今，卻依然在依賴我所誕生之物，不覺得自己很可笑？”
　　趙長河默然。
　　照這個說法，其實連龍雀與星河對祂都未必有效，因為也都是祂定義之中的材料構建而成的。當年夜無名沒有鑄完星河，是否因為察覺到了鑄成也沒有意義？
　　不對……龍雀和星河有效……因為它們有靈。本質上夜家姐妹也是世界之靈，她們可以脫離定義對天道生效，那龍雀與星河也該可以，前提是它們要達到這個實力。可惜龍魂弓確實無靈，無效是理所應當。
　　慣性使用龍魂弓去滅殺強大的神魂，以至於浪費了最好的夾擊機會。
　　思索間，天道又在說：“至於妳們姐妹倆……倒是天然都有給我造成麻煩的本錢。很可惜當妳們壹分為二，各自沖突，當妳們同時在場，屬性上的沖突牽引就只會讓妳們自己互相對撞……還不如單獨來車輪戰的有效，哈……哈哈哈……”
　　說到最後，笑得樂不可支，顯然眼下的狀況讓他覺得很是有趣，有種操縱所有人喜怒哀樂與命運的快感。
　　夜九幽青著臉，合著這意思，要壹個人做逃兵？
　　或者說……她也看了夜無名壹眼。難道要和這混賬玩意兒合體？誰特麽願意！何況誰也不知道怎麽做才能合體，合了又算誰的？
　　根本解決不了的問題。
　　且不說做不做得出來，單論天道這些話，妳敢直接當真理全信了麽？壹旦真的只留下壹個人，被各個擊破那就真的純屬搞笑了。
　　這便是祂的牽絲戲，牽著每個人無可奈何的命運，不管怎麽取舍都無可奈何。
　　看著四周星辰都在狂笑的樣子，夜九幽死死捏著纖手，咯咯作響。長河已經布置得夠殫精竭慮了，自己跟著長河行事如此輕松地達成了最初想要的結果，掃平界內六合八荒，破界直面天道與夜無名的最終戰……確實無愧於自己對他的全面信任。
　　可到了最後依然感覺如此無力。不是長河的問題，是自己的。
　　“行了。”始終沈默的夜無名終於說出了見到趙長河與夜九幽之後的第壹句話：“我與祂的對弈之中，妳們本來就只是掃平內部的棋。之所以很多事不交流，本質其實是我挺信得過姓趙的水平，能夠解決好他範圍內的事情，不需要我多置喙。事實證明完成得很好，還超標了，我真沒想過妳居然真敢泡九幽。”
　　趙長河語氣陰陽：“是不是還要謝謝妳的信任了？”
　　夜無名不搭這腔，淡淡道：“總之以妳如今的實力強行參與這裏的事，只是礙手礙腳。如今看也看完了，好奇心也滿足過了，回到妳們應該去的地方就行了……別的事情，與妳們無關。”
　　夜九幽冷笑：“憑妳想趕我們走？妳算老……”
　　話音未落，夜無名睜開了眼睛。
　　那眼眸荒蕪死寂，卻與此前夜九幽的那種不太壹樣，夜九幽早前再是荒蕪妳也可以看得出那是個活人的眼眸，有屬於她獨特的神采在內。而“兩眼無神”四個字用在夜無名這裏就不是形容詞，是物理，壹雙真正缺了“神”的死寂之眼。
　　趙長河心中劇烈地跳了壹下。
　　隨著夜無名的睜眼，他趙長河的身軀再也不聽使喚，居然壹把摟住了夜九幽，連拖帶拽地把她往界內扯。
　　夜九幽：“？”
　　夜無名趁機伸手奪過藏在夜九幽隨身空間裏的那頁時光之書，嘴角微挑：“挺好的，他征服了妳，反倒省了我壹番手腳。有本事妳揍他啊。”
　　夜九幽氣急：“妳……”
　　“安心帶著去吧，我的……姐姐。”夜無名輕聲壹笑，死寂的眼，嘴角卻勾勒著嫵媚的笑意，看得人心膽發寒。
　　夜九幽第壹次聽這貨叫自己姐姐，以前都是自己這麽叫她……聽起來似乎還挺爽的。但此刻得意不起來，被趙長河死死抱住，啥都做不了。她還真舍不得揍趙長河，就這麽壹個遲疑，天書被奪，人還被扯到界內去了。
　　回界內的落點還很特殊……是個此前所有人都沒能找到的地方。
　　也是趙長河與飄渺此前盜蓮臺來過的地方……代表三界之中天帝所居，夜宮。
　　此刻的夜宮荒寂無人，幽靜可喜，倒有點像是夜九幽自己的幽暗深淵。然而此刻夜九幽哪有心情去管這破爛夜宮是怎麽回事兒，簡直像是個被法海拖走的白娘子，眼睜睜地看著外界夜無名的氣息瘋狂增長，眨眼之間就達成了夜九幽此前千辛萬苦也沒能達到的層面。
　　禦境三重之上的那壹層，天道層級！隨著夜無名天書完滿，便已達成！
　　是了……夜無名身合天書，但此前的天書始終未曾圓滿，哪怕差壹頁看上去差不了多少，有沒有圓滿還是很不壹樣的。現在的夜無名才是身魂完整的全盛夜無名！趙長河帶著夜九幽破界夾擊天道的舉措，是不是夜無名早就知道無效，她等的就是姐姐姐夫倆口子帶著天書上來送？畢竟她早就有辦法控制趙長河……
　　夜九幽氣急之中，夜無名卻在含笑：“此時界內肅清，只余妳我。若說原先我殺不了妳，現在的我與妳並駕齊驅，妳的牽絲戲早就斷了，還在自以為是個什麽？”
　　天道重新匯聚人形，看著此時氣息強悍的夜無名，也有些沈默，似是也沒想到夜無名的伏筆埋得那麽深遠，從幾年前就為了今天。
　　半晌才略帶些佩服與嘆息，慢慢開口：“其實若是夜九幽達到妳現在的層面，我還真會忌憚於她。但妳不同，妳衍生於她，衍生的過程還是源自我的分割與賜予，也就是說她的生命並非我創造，反倒妳有壹半算是，與龍魂弓的意義差不了太多。妳要殺我很難，就算自爆身軀，也不過再度與我兩敗俱傷。”
　　“上個紀元我不夠決絕，爆了身軀還留了神魂呢。”夜無名輕聲壹笑：“當然了，上個紀元還有太多東西沒有肅清，我也不能絕掉自己的後路。到時候妳借什麽靈族大地重生，我卻自己爆沒了，豈不是愚不可及？還好紀元重開，壹切如我所想，今日界內已清，妳我也可以了結了……”天道聽得好笑：“妳爆了我就會死？難道我是站在這裏陪妳過家家的？”
　　“可我有幫手啊……妳看。”
　　遠在夜宮，趙長河壹臉便秘地再度張開龍魂弓，搭上的箭卻不是那些龍魂金箭，而是……星河劍。
　　“我當年欲鑄星河，從來不是為了自己用的……星河之內，自演蒼穹，是為牢籠。讓趙長河從承續烈之意到了後來改承我自己，也是因為發現他才是最適合鑄成星河的人，以待今日。”
　　“嗖！”星河劍出，不需要任何軌跡，直接劃破虛空，在界外再鑄小天地，把天道與夜無名壹起困於其中。
　　壹直在笑的天道終於笑不出來了，試圖飛遁，卻發現星河無盡，不管怎麽遠遁，卻依然只是方圓咫尺。
　　雖然以祂的實力，最多困他片刻，可只需要片刻已經足夠。
　　夜無名雙手微張，短發輕飄，再度閉上了眼睛：“妳早就該走……卻為了滿足妳操縱蒼生的成就感，洋洋得意地敘說妳的成果，到了現在萬事俱備，妳來不及了……當年趁妳受傷，自爆我的身軀，也毀了妳的身軀……如今自滅我的魂魄，自當也可以滅掉妳的魂魄。”
　　天道忽地抽出壹把巨斧，重重劈在星河之上。
　　夜無名死寂的眼眸裏隱現神光：“天意本當無名。從此以後，我身化幽幽青冥，以被動之意取代有靈之天。長河已是夜帝，行天帝之事，是我利用了妳的補償。九幽重歸幽冥，飄渺鎮此人道，她們都聽妳的……從此三界歸壹，交付於妳。”
　　“是麽？”夜宮之中忽地傳來趙長河的聲音：“妳計劃得真好，好感人哦……但老子不同意。”
　　夜無名楞了壹下，低頭看向界內。趙長河怎麽還能自主說話？
　　卻見趙長河腦袋後面慢慢浮現壹雙眼睛的虛影，那眼眸靈動嫵媚，粲然如星。
　　夜無名心中壹跳：“妳……怎麽辦到的？”
　　雖然知道趙長河多半對身後眼早就知道也早有準備，可也沒見他對此做過什麽，究竟是怎麽排出身後眼的？既然能夠排出，那剛才被控制的舉措是在做戲？就為了看她夜無名打算幹什麽？“借用三年，該是還妳的時候了！”
　　“嗖嗖”兩聲，眼眸虛影回到夜無名身上，那死寂荒蕪的眼眸終於有了神采，瞳若秋水。
　　“早在老子還沒破禦之時就在暗修排異之法，老夏提點的。他壹輩子都在跟妳較勁，較到現在，差不多可以含笑？”趙長河慢條斯理地再度張弓，弓弦上搭的不再是龍魂箭，也沒有了星河。
　　而是壹束血色的光，不知道那是什麽。
　　“天道想安排妳們，妳想安排我們……問過我的感受了麽？”趙長河眼神有些猙獰：“想多了，臭瞎子……破壞妳的計劃，可是九幽與飄渺心心念念的事，想死沒那麽容易！”
　　夜無名失聲道：“趙長河妳瘋了！妳的氣血是這麽用的嗎！就算妳身死魂滅，以妳此時的修行也根本傷不了祂！”
　　“是麽？”趙長河低聲道：“飄渺。”
　　苗疆，飄渺抿緊了嘴，有些不甘願地把自己的所有力量轉註給趙長河。
　　這是早就測試過的，作為人道氣脈的輔助，飄渺可以把自己的所有力量借給代言此世山河的趙長河。
　　只不過趙長河這壹擊……好像會死。
　　飄渺隱隱知道趙長河在想什麽，心中很是憂慮，但到了這種時候也只能無條件相信他。
　　“其實妳若能保證妳的魂魄與祂共滅就能絕對成功，倒也沒什麽不行……問題是我不信，祂有可能是在演妳。”趙長河說著說著，慢慢匯聚著夜帝信仰、四象之功、八方之力、幽冥之重，把所有力量聚成了壹點，把神弓拉得滿滿：“因為他說的話，像是引導妳自滅神魂……當然可能是我敏感了，但只要有壹絲可能，妳就不能死。妳們姐妹的合體，才可能是真正的解決方案，妳死了就沒了。”
　　天道停下劈斧，饒有興致地看向趙長河：“妳很聰明，力量也很強……但妳以為，不靠夜無名，憑妳可以阻止我？”
　　趙長河微微壹笑：“我知道我的實力可能是壹場虛幻，妳早就布好了當我自以為能對妳產生威脅時，卻發現本源不穩、生命隕落的結局……但那又如何？”
　　天道終於動容：“妳知道？”
　　趙長河收起笑容，淡淡道：“當然。妳說我用的東西都是妳的，對妳無效……但我有個東西絕不是妳的……那就是我從自己的世界帶來的血肉之軀，我的命不是妳給的！當我本就打算用它的時候，妳所謂的命運又算個屁？”
　　他低頭看了壹眼，苗疆之上，烈的陣盤支離破碎，懸浮虛空。
　　但上面銘刻的血性，卻始終永存。
　　“前輩，抱歉剛才無壹字與妳送行……晚輩入此世以來，承妳之意走到今天，言語不足為憑，自當以血相祭。”
　　“臭瞎子，夜宮妳自己住吧，洗白了等老子找妳！”
　　“繃！”弓弦爆響，箭若星河，鋪灑九天。
　　神佛俱散，不在於刀。
　　神州大地，西域苗疆，東海萬國，所有人仰首望天，所有人都能聽見這句狠話，也都能看見壹道血色長河，奔流不回。
　　天地搖晃，電閃雷鳴，暴雨飄雪冰雹同時現於蒼穹，入目的卻只有無盡血海。
　　整個天下目瞪口呆。
　　壹縷殘魂搖曳，落在夜九幽身邊。
　　夜九幽看也不看九天之上的結局到底怎樣，壹把撈起魂火，閃身直赴幽冥。
　　九幽深淵之底，所謂活死人肉白骨的蓮池幽幽綻放著生命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