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怎麽可能想殺妳？

　　是了……
　　還有那面破鏡子。
　　現在看來，就那麽隨意丟掉，同樣可能演變成禍事。
　　許崇感覺很受傷，同時，想到了另壹個問題。
　　水鬼為什麽要不遺余力的幫自己？
　　莫非……
　　許崇猶豫了壹下，問：“妳是許佑安？”
　　“……為什麽妳會這麽想？”
　　水鬼楞了壹下，語氣突然帶上幾分輕佻，像是有些憋不住笑。
　　“不是許佑安的話，妳為什麽要這麽幫我？”
　　許崇皺了皺眉，沈聲道：“雖然孫蓧蓉、周澤，都說許佑安死了，但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到妳還會是別的什麽人。”
　　“如果他還在，我真想看看他此時的表情。”
　　水鬼搖頭失笑，道：“孫蓧蓉他們沒說錯，許佑安是真死了，我親眼看著的，這個妳不需要再懷疑。”
　　“死了……”
　　許崇怔然，更加不解了，“妳跟他是什麽關系？又為什麽要幫我？”
　　“關系……唔，他把我當朋友，我把他當對手？”
　　水鬼說著自己也有些不確定，接著語氣微微有些無奈，“反正不是這樣也差不多，至於為什麽幫妳……這是我跟許佑安的交易。”
　　“交易？”
　　許崇有些無語。
　　這好像是跟三爺來往密切的第二個反賊了。
　　而且……對手？
　　哪方面的對手？
　　不會是武道方面吧？
　　“我知道妳想問什麽，但我跟他的認識是個偶然，大部分妳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說完，水鬼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好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聽，我們說回重點。”
　　許崇：“……”
　　如果不是實在打不過，他真想把水鬼的鬥笠給掀了。
　　“我說妳心境出了問題，並不是危言聳聽。”
　　水鬼的語氣嚴肅下來，“張有德那次還好，最嚴重的是這次。”
　　“在瓦解掉傅衛二人的反抗能力之後，妳最正確的做法是盡可能的逼問情報，為整個計劃查遺補漏，而後再殺。”
　　“可妳卻選擇了最愚蠢的做法，把這麽重要的機會，用在了耀武揚威之上。”
　　“妳知道這有多大的風險嗎？”
　　“我想妳是知道的，但妳還是這麽做了。”
　　“因為，妳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了，但又不知道具體是哪裏不對勁，所以只能用這種方法去嘗試緩解。”
　　水鬼說完幽幽的嘆了口氣，“可妳捫心自問，這麽做真的有用嗎？”
　　“……”
　　許崇沈默。
　　“看來妳已經認同了我的觀點，那我們繼續。”
　　水鬼點了點頭，斟酌片刻道：“據我推測，妳的心境問題是兩個原因導致，第壹個是良知與言行之間所產生的矛盾。”
　　“良知與言行？”
　　許崇喃喃，眼神有些異樣，“怎麽說？”
　　“妳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有追求，根本不值得被百姓敬重，更不值得被他們報答。”
　　“所以才有了那次懸梁未果。”
　　“所以妳在當上典史後，才會刻意的去疏遠百姓。”
　　水鬼不留任何余地，將許崇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緒直接抽了出來，赤裸裸的擺在了明面上。
　　許崇卻是越聽越納悶。
　　水鬼說的沒什麽毛病，如果他還是原先那個許崇的話，那這壹點確實能成立。
　　可他不是啊。
　　懸梁又不是他幹的。
　　至於後來對百姓的刻意疏遠……單純是想擺脫原身的人設罷了。
　　還好還好。
　　將責任統統推給原身後，許崇心裏松了口氣，面上仍保持著凝重：“天性如此，這個沒辦法，妳還是說第二……”
　　“天性如此？！”
　　水鬼厲聲打斷，“妳到現在還覺得自己做的很對？”
　　許崇被這突如其來的嚴厲噎了壹下，弱弱道：“不對麽……”
　　“妳！”
　　水鬼壹指許崇，似乎被氣的不輕，咳片刻後又頹然放下，“算了，對錯也不是我能定論的，我跟妳說說妳父親吧。”
　　“他？”
　　許崇壹聽，立馬打起了精神。
　　“他在滄瀧的事跡，妳應該在孫蓧蓉那兒了解過。”
　　水鬼的語氣有些低沈，帶著壹股緬懷的味道，“據我所知。百姓擁戴他時，視他為再生父母，痛恨他時，日夜咒他橫死。”
　　“可他從頭到尾，都不曾動搖過半分，始終我行我素。”
　　“我問他為何如此，他說他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事，做他認為對的事，百姓如何待他，那是百姓的事。”
　　“當時我並不理解，直到他毫不猶豫的拋下滄瀧縣的百姓，選擇赴死來保全妳。”
　　“永遠做當下認為最正確的事，該舍就舍，有始有終，不為外物所動。”
　　“我想，這才叫真正的良知。”
　　知行合壹？
　　許崇若有所思，“妳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
　　“那就好。”
　　水鬼滿意的頷首，繼續說道，“第二個原因，跟妳的武道境界有關，而且這個原因又會加重第壹個原因……妳現在是通脈四重？還是五重？”
　　“五重。”
　　許崇直言不諱。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
　　水鬼點了點頭，“事實上，心境其實也能算作壹種境界，之所以沒有被單獨拿出來，是因為正常情況下，心境是超過實力的。”
　　“正常情況？”
　　許崇挑了挑眉。
　　“正常人提升實力很慢，哪怕天資再高，心境增長的速度也是要快過實力的。”
　　水鬼很耐心的解釋，“可妳不壹樣，許佑安給妳打下的基礎太好，這導致妳修煉速度過快，實力增長遠遠超過心境。”
　　“實力超過心境……不好嗎？”
　　許崇有些不解。
　　在他看來，實力就是實打實的力量，是安身立命的東西，幹心境什麽事兒啊。
　　“妳難道不覺得，妳心中對人的善念也好，惡念也好，都在無形中成倍放大嗎？”
　　水鬼反問了壹句。
　　“這……”
　　許崇壹楞，緊接著臉色狂變。
　　他想起來壹件事……在見到被血衣衛射殺的貓貓狗狗之時，他居然有種替它們報仇的沖動！
　　當時並未當回事，只覺得血衣衛不告而殺就該死，可現在想來……
　　許崇打了個冷戰，“我該怎麽做才能改變這種情況？”
　　“修身養性，放慢武道境界的提升，盡量不要和人動手。”
　　水鬼回答。
　　許崇沈默。
　　如果有的選，他也不想提升那麽快。
　　靈源攢著長生不老多好？
　　可問題是，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去逼著他不得不提升。
　　想了想，許崇開口道：“我會盡量不再突破，不過總要有個頭吧？什麽時候我能放開壓制？”
　　“具體的要靠妳自己去感受，什麽時候覺得心念通透，圓融無礙，什麽時候才能破入通脈之上。”
　　“心念通透，圓融無礙……”
　　許崇細細咀嚼，不是很明白這兩個詞。
　　“短期內，朝廷和太平道的目光會聚焦到消失的衛無邪身上，妳有很長壹段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
　　“另外，不到貴籍，妳突破到通脈之上幹嘛呢？又發揮不出來。”
　　水鬼說著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記住，能不動手就盡量不要動手。”
　　許崇目光微動，幾乎是本能的，趁著這個機會去看水鬼的模樣。
　　壹張極其陌生的面孔，留著壹圈兒短須，大概四五十歲這樣。
　　光看面容，跟這身打扮還是非常搭的……
　　可惜，真的不是許佑安。
　　許崇略感失望，等水鬼走到門口，才起身喊了壹句：“我怎麽找妳？”
　　“找我？”
　　水鬼腳步壹頓，慢慢的轉過來，目光像是透過了鬥笠，落在許崇臉上，“我該說的都說了，妳找我做什麽？”
　　“妳這麽幫我，有機會我也想幫妳。”
　　許崇不閃不避，與這道目光對視。
　　時間慢慢流過。
　　良久，水鬼幽幽壹嘆：“妳……就那麽想殺我嗎？”
　　“殺妳？”
　　許崇笑著連連搖頭，“妳幫我這麽多，我怎麽可能想殺妳？”
　　“不用否認。”
　　水鬼語氣平淡，“從壹開始到現在，哪怕我明確的表達了來意，妳都沒有放棄過尋找殺我的機會。”
　　“真沒有。”
　　許崇蹙起了眉頭，笑容壹點壹點消失，“妳應該知道我拿到了無相衣，時機成熟的話……”
　　“擺脫戶籍這事兒，妳的第壹選擇應該是更讓妳相信的孫蓧蓉，而不是我。”
　　水鬼根本不為所動，重新背過身去，“我不知道這是妳的心境問題導致，還是妳真的想殺我。”
　　“不過無所謂了，妳以後大概是見不到我的。”
　　“願妳能安穩度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