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線索

　　吳霜雪合上書把它放到已翻閱那壹摞裏，她沒有立馬從待翻閱裏拿來下壹本，而是摘下眼鏡做起了眼保健操。壹連翻看了七八本，雖然是只是粗略的查看，眼睛也已又幹又澀。
　　吳霜雪此刻正坐在C 市圖書館的閱覽室裏，桌上擺的是C 市地方誌和轄區內各縣縣誌。民俗學研二的她幾天前跟隨導師來到C 市，他們先去拜訪了當地幾位民俗研究方面的專家學者，但並沒有獲得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之後這些天她和導師就泡在了當地圖書館裏，期望通過查閱當地史料來獲得點蛛絲馬跡。這兩年來吳霜雪陪同導師去過很多地方，都是為找壹個叫眷湖的村莊，導師只是解釋說這個村子的風物習俗很有研究價值，她雖仍覺疑惑但也沒再多問，畢竟周教授可是國內民俗研究領域的權威。
　　吳霜雪重新戴上眼鏡準備接著奮戰，她看了眼時間，離閉館還有壹個多小時，厚的怕是翻不完，挑本薄的吧。她從還沒翻閱的那壹摞中間抽出壹本相對較薄的。
　　《A 市民間傳說故事集》，吳霜雪看了眼封面，這並不是壹本地方誌，拿書時她直接抱了架子上壹排十幾本，沒註意到裏面混著這麽本書。民間傳說故事？
　　倒也在他們調查研究的範圍內，算了，既然已經拿在手上了翻壹翻也無妨，看了那麽多正兒八經的材料，這個就當是放松吧。
　　吳霜雪翻閱這些書時無需精讀，他們只是為了尋找與眷湖村有關的線索，因此只用留意書中是否出現眷湖，或是與之讀音相近的詞即可。吳霜雪壹口氣看完七八個故事，自然毫無收獲，故事也不怎麽有趣。封面說是A 市民間傳說故事，但實際上有幾個故事流傳範圍很廣，全國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傳說，不同的也就只有地名人名。
　　閱覽室裏陸續有人離開，此刻已沒剩下幾人，吳霜雪打了個哈欠，停下來喝了口水，接著又繼續往下看，不知不覺間這本書已經翻了過半，看來能在閉館前看完。不過到了下午這個時候，坐了壹整天的吳霜雪已是腰酸背痛，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此時她連連打著哈欠，大腦也跟不上眼睛的移動，往往已經看著這壹頁腦子裏卻還在回想上壹頁是否出現過關鍵字。
　　「眷湖、眷湖，眷湖……」吳霜雪壹邊瞅著書頁壹邊在嘴裏小聲念叨著；「眷湖、眷湖、圈湖，嗯？」她突然停了下來，眨巴眨巴眼睛回想著什麽，接著眼睛壹下睜到最大，迅速翻到上壹頁，從頂端開始逐字逐行排查起來。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吳霜雪心裏炸開了鍋，她又反復確認了幾次，圈湖……村，雖然不是同壹個眷字，但這並不要緊，漢子同音字太多，流傳過程中混用了同音的其他字太正常不過。
　　她陪同導師找了兩年，聽說導師之前已經找了好些年但都壹無所獲，今天竟然讓她在這麽壹本偶然翻開的書裏找到了，得馬上告訴導師。
　　吳霜雪雖然內心十分興奮，但壹直以來的性格使然，她外表看起來與剛剛並無兩樣。
　　「等等，先別高興得太早，也有很大的可能只是同名，拿給導師不急這壹時半會兒，我先看看這故事到底講了什麽。」吳霜雪冷靜得很快，她把書向前翻了兩頁來到故事開頭，故事名叫《詭村異聞》。
　　吳霜雪困意全無，埋頭認真讀起這則故事。
　　話說民國初年，軍閥割據混戰，百姓苦不堪言。我們A 市自然也不能幸免，當時盤踞本地的地方軍閥在B 縣駐紮有壹小支隊伍，領頭的人稱羅排長，這羅排長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來歲，但為人卻心狠手辣狡詐多疑。
　　羅排長被派駐在B 縣的主要任務就是征收稅費、籌措軍資還有抓壯丁。壹日，新壹輪的稅收任務攤派了下來，聽下屬念完公文，羅排長緊皺眉頭在院子裏來回踱起了步。限期壹個月足額上繳，完不成任務軍法處置，羅排長哪還能坐得住。
　　自他來B 縣的壹年多裏，攤派下來的任務壹次比壹次重，時限壹次比壹次短，征收的難度自然是壹次比壹次大，他這壹年多收的稅怕是比往昔十年的都要多。
　　可又有什麽辦法呢？任務已經下來了，硬著頭皮也要上，自己當初可是花了不少錢好不容易才謀了這個差事，本想著是來好好撈上壹筆的，對，好好撈上壹筆，不能忘了初心。羅排長這麽壹想心裏明朗了不少，馬上著手規劃了壹番，再派人把任務分派給各個鄉鎮，他不僅要按時足額完成任務還要留出自己那壹份，當然也是下了死命令，完不成軍法處置。
　　下面各鄉鎮無需他親自出馬，不過城裏有幾個大戶他得親自上門放放狠話，不然這群奸商是不會老實出夠自己那壹份的。
　　羅排長帶著壹隊親兵沿著縣城主街壹路走來，先後去到了開布莊的趙老板，開酒樓的王掌櫃和開藥鋪的馬老板的店裏。把來意壹說，三位自然是壹陣叫苦求饒，傾述生意是多麽難做，湊不出這個數懇求減免壹些。羅排長也不跟他們廢話，只說自己若是完不成任務被軍法處置，在那之前壹定不會讓他們好過。擱下這話轉頭就出了店門。
　　羅排長壹行人壹路來到城西，遠遠的就看見壹個當字，這是他們此行的最後壹站，也是他們此行最有錢的壹戶，黃家當鋪。
　　黃老板見羅排長到來馬上笑臉相迎；「哎呦，羅排長，歡迎歡迎，什麽風把您吹來了，快裏面請。」
　　「別，我怕我說了來意妳就沒那麽歡迎我了。」
　　「您這是哪的話，上門就是客，您來幹嘛我都歡迎。」黃老板仍是笑著應對。
　　「得了，我們也別廢話了，上面的任務又下來了，我親自上門來通知妳壹聲。」
　　羅排長不想跟他閑扯，直接挑明來意，告訴了黃老板要出的數目。
　　黃老板聽到那數字刷的壹下笑意全無，換上了壹副愁苦臉；「羅排長呦，您發發慈悲可憐可憐我吧，您看看這是什麽年月，生意……」
　　「停！」羅排長不耐煩了，他打斷黃老板的話說道；「黃老板，我從城東壹路走來，這些話已經聽了不下五六遍，妳就不要再白費口舌了。我呢，也把話給妳挑明，這次上面下了死命令，完不成任務我就要受軍法處置，所以這個錢妳說什麽都得出，要是因為妳沒出夠錢讓我被處置了，在那之前我肯定先拉妳墊背。
　　好了，我就說這麽多，二十天內把錢湊齊了交上來。」羅排長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黃老板蹙著眉略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他咬咬牙像是拿定了什麽主意，也跟著出了門說道；「羅排長，請留步。」
　　羅排長回過頭盯著黃老板，什麽都沒說，該說的他都已經說過了。
　　黃老板來到羅排長面前，臉上又堆起了笑容；「羅排長，先別急著走，去屋裏喝口茶吧，黃某還有些話想跟您談談。」
　　羅排長見他神秘兮兮的，也有點好奇；「黃老板，該說的我都說過了，妳要還是那些陳詞濫調，我可沒時間奉陪。」
　　「不會不會，羅排長您放心，絕對是您感興趣的事。」
　　羅排長定定地看了黃老板幾秒；「那好，我就再耽擱壹會兒。」
　　黃老板把羅隊長領到當鋪後面的房間，端來茶水說了聲稍等又走了出去，羅隊長獨自喝著茶，兩分鐘後黃老板回到房間坐了下來。
　　黃老板慢慢地從袖子裏拿出件東西，羅排長壹下子被那東西吸引住了目光。
　　羅排長放下茶杯從黃老板手裏接過那東西，入手感覺沈甸甸的，再看成色，黃得晃眼。原來是壹條金項鏈，只是這條金鏈子的款式與平時見到的很不壹樣，這條鏈子要粗很多，鏈子上的紋飾非常華麗漂亮，可又是從未見過的奇怪圖案，最後把鏈子展開來，發現它比壹般的項鏈長很多，戴在脖子上怕是要墜到肚臍處，這真是項鏈嗎？如果是，戴它的會是什麽人？
　　羅排長並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他只在乎這是壹條金項鏈，壹條沈甸甸的金子，這就足夠了。
　　羅排長看向黃老板，臉上帶著笑；「黃老板，妳可真不老實，剛才還在我面前哭窮，轉眼就拿出這麽壹條大金鏈子來。」
　　黃老板尷尬地笑了笑沒接這話碴，而是指著金鏈子說道；「羅排長，您忘了我這是什麽地方了？」
　　羅排長楞了兩秒，隨即說道；「這是別人典當的？」
　　「正是，而且是死當。」
　　羅排長放下鏈子拿起茶杯說到；「這壹樁買賣黃老板怕是賺了不少吧？」
　　「不多，真不多。人家是死當，說白了就是把這東西賣給我，我出的不比市價低多少。再說這種買賣不是隔三差五就能遇到，我還有壹大家子人要養活，今年這稅實在是……哎！我這日子是真不好過。」
　　羅排長聽黃老板又開始抱怨了，雖然不耐煩但這次沒有打斷，待他說完後隨口說道；「不是隔三差五怕也差不到哪去，否則妳黃老板怎麽掙得這萬貫家財。」
　　「實不相瞞，這樣的東西我之前確實還收到過幾件，不過現在手頭就這壹件了，是幾天前剛收的。」
　　羅排長隨口這麽壹說，沒想到黃老板竟老實承認了，遂又好奇起來；「這是哪家大財主缺錢花了？壹件接著壹件來當。」
　　黃老板見談話終於來到了正題上，連忙說道；「這正是黃某要與羅排長您詳細說的。」
　　羅排長孤疑地望著黃老板；「哦？願聞其詳。」
　　黃老板開始了他的講述；「大概壹年多以前，不會超過兩年，壹天前臺的夥計找到我說有筆大買賣需要我拿主意。我去到前臺，見底下站著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臉色蒼白表情僵硬，穿著打扮也很普通。我詢問他要當什麽，那人沒說話從袖子裏拿出壹條大金鏈子遞了上來，我接過手查看了壹番，確定是純金的，做工也很精美。我問那人要活當還是死當，那人這才開口說要死當，那人的聲音非常沙啞口音也很怪，聽著讓人很不舒服。之後壹番討價還價，我拿到了那條鏈子，那人也滿意地走了，離開前那人說以後還會再來。」
　　「三個月後的壹天那人果真又來了，這次帶來的是壹對大金鐲子，那鐲子比我們平時見到的要大上不止壹圈，拿在手裏很有分量，鐲子上的紋飾和這條鏈子上的差不多，雖然看不懂但確實很漂亮。最後我又出了個合適的價把那對鐲子買了下來，那人看起來挺高興，走時仍說了還會再來。」
　　「之後又是三個月，那人再次帶著金首飾來了。有這種生意做我自然是很開心，但連著三次每三個月都能拿來壹件這麽貴重的金飾，我心裏難免起疑。這些金飾若是他偷來的，我豈不成了銷贓的。所以這壹次我沒有立刻跟他談價錢，而是找了個理由把他請到後邊這間屋子裏來，邊喝茶邊試探著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麽。」
　　「那人倒也聰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心思，直言讓我放心這些金飾來路絕對沒問題。他告訴我說這些金飾是他們村子的，他被派出來把這些金飾換成錢，再用這些錢為村子采購壹批日用物資，這事以前都是在鎮上辦，可如今村裏需要的東西多了，他拿出來換錢的金飾也更大了，鎮上沒人出得起價他才到縣城裏來的。」
　　黃老板壹口氣講了這麽多嘴巴都幹了，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幾口，壹旁的羅排長看他喝完才開口道；「黃老板留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金鏈子的來由？」
　　「正是。」
　　「那黃老板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羅排長說了這兩句話便不再有其他表示，對黃老板說的這些好似全無興趣，可要真沒興趣，現在黃老板話說完了，也不見他急著要走了。
　　黃老板在心裏暗罵羅排長，知道這話還得自己主動說下去；「我在城裏確認過了，那人每次離了我這兒，的確都會去采購壹大批東西，所以應該沒有說謊。」
　　見羅排長仍是沒反應，黃老板這次直接問道；「羅排長難道對那村子還有那些金飾沒有興趣？」
　　羅排長瞪著黃老板說道；「黃老板妳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奉命駐紮此地保壹方平安，自然也要保護老百姓的財產，除了該繳納的稅款外我絕不會多拿老百姓壹分壹毫，別人再有錢又與我何幹。」
　　真他媽的虛偽，黃老板心裏這麽想嘴上卻說道；「羅排長您千萬別誤會，您高風亮節兩袖清風我們B 縣上下有目睹。」黃老板停頓了壹下接著說道；「您剛剛也說了，繳納了稅款的自然不會有事，但若是有人既有錢又壹分稅也沒交，不知羅排長要怎麽處置？」
　　羅排長當即惡狠狠地說道；「哼！若是我轄區內有這種人，不罰到他傾家蕩產如何以正軍法。」
　　「現在就有這樣的，而且不只壹人，有壹村。」
　　「在哪？哪個村？等等，妳說的不會就是那個來當金飾的人所在的村子吧？」
　　黃老板笑著說道；「沒錯，就是那個村子。」
　　「妳如何確定人家沒交稅款？」
　　黃老板再次陳述道；「當初聽那人說金飾是他們村裏的，我就詢問過他們村的名字和方位，那人告訴我他們那叫圈湖村，至於方位那人支支吾吾不肯多說。
　　不過他不是說過之前是在鎮上換錢嘛，我問到了他所說的鎮是指C 鎮，便推斷那圈湖村八成就在C 鎮。圈湖村這名字我以前從未聽過，便四處打聽，壹開始什麽都打聽不到，問過壹些C 鎮人也都說不知道這村子，我還納悶難不成被那家夥給騙了？直到壹日我在吳記酒莊喝酒，與吳掌櫃說起這圈湖村，您也知道，這酒店裏壹天到晚各色人等來來往往，我想吳掌櫃肯定見多識廣，可惜吳掌櫃也沒聽說過這圈湖村。可就在這時，店裏的壹個學徒走過來對我說他知道這圈湖村，我心下大喜，當即拉他坐下仔細詢問了壹番。」
　　「這學徒店裏都叫他小六，家在C 鎮下面的長水村，據他說這圈湖村是在深山裏，從他們村出發要走近三個時辰。這圈湖村平日裏很少與外面來往，他們村算是與圈湖村離得最近的村子，圈湖村的人偶爾會向他們買壹些家畜牲口之類的，隔壹段時間也會去鎮上采購壹次，有時買的東西太多進山不方便，還會雇他們村的人幫忙運送。而這小六就去過圈湖村，雖然只是壹次也沒在那久待，但他說他印象很深，他不太會形容，就是覺得跟別處村子不太壹樣，看起來挺富有的。」
　　「我之後確認過，C 鎮登記在冊的村子裏沒這個圈湖村，收稅自然也不可能收到那去。」
　　黃老板說完有點得意地望著羅排長，等著羅排長的反應。
　　羅排長大笑兩聲說道；「這次真是多虧了黃老板，發現了這麽壹個偷漏稅款的地方，別說它只是在深山老林裏，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它欠繳的稅款追回來。」
　　黃老板真是有點沈不住氣了，他說了這麽多可不是為了給羅排長提供偷漏稅款人的信息。
　　這些情報可都是我發現的，這貨難道是想撇開我獨吞好處？那我就把話挑明了。黃老板沈下臉說道；「羅排長，從我前面那些話裏，您就沒覺察出這圈湖村有什麽古怪？深山裏的壹個村子怎麽會有那麽多金子？那些金子到底是從哪來的？
　　他們不怎麽與外面來往，是怕外面的人知道什麽嗎？」
　　羅排長盯著黃老板忘了壹會兒，突然咧嘴笑道；「黃老板有什麽想法就直說吧，這裏現在只有我們兩人。」
　　黃老板見羅排長態度有所改變，說道；「金子總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我覺得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那村子裏有金礦，他們少與外人來往就是怕這秘密泄漏出去。」
　　黃老板終於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他咽了口唾沫後又加了壹句；「這是我的推論，羅排長覺得怎麽樣？」
　　羅排長略加思索後說道；「不錯，妳的推論的確是最有可能的。而要驗證這個推論也很簡單。」羅排長說到這站起身，向前踱了兩步背對著黃老板；「明天我會親自帶隊，由那個學徒小六引路，去到圈湖村壹探究竟。」
　　黃老板趕忙跟著站起，急切地說道；「羅排長，那我……」
　　羅排長打斷了黃老板的話；「黃老板妳盡管煩心，若圈湖村真是妳推斷的那樣，妳可是立了大功，到時候好處自然不會少了妳的。就算不是妳推論的那樣，妳舉報偷漏稅款也是功勞壹件，這次妳該繳的稅就由他們給妳出了。反正無論怎樣妳都穩賺不虧，這樣黃老板妳看行不行？」
　　黃老板臉上笑開了花，雙手抱拳說道；「那我就先謝謝羅排長了。」
　　「既然已經沒問題了，那我也要回去為明天的出行做準備了，這條鏈子黃老板先借我用用，它還要派上大用場。」
　　「羅排長請便。」
　　羅排長回去後先讓人把那學徒小六找來，確認了壹下圈湖村的事，然後傳令下去明天要到地方上巡查。羅排長其實在聽黃老板講到，那些金飾出自壹個小山村時，便已經意識到金子可能的來源，只不過他生性多疑，這種只從故事裏聽來事，他不會輕易下結論，等黃老板說出來他再順水推舟，親自去看壹下至少也能搜刮點稅款。 【歸鄉】9—10
　　作者：後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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