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在福地洞天做完那拯救蒼生免於兵災之功德後，九空和伯虎便回到南京城，九空先回到蓮花庵，並與伯虎約定不可汙了佛門凈地，因此在他們兩人完成婚禮前，不可到蓮花庵找她胡來。唐寅也是滿口答應，必會做出妥善安排，找合適的長者為她主持婚姻大事。壹番叮嚀後，伯虎也回到了寓所。

　　先前唐寅打發唐慶回蘇州邀祝枝山來南京，好向陸府做伐，結果他說正月間忙完才能上南京。果然，當伯虎自清涼出福地洞天回來，到那悅來客棧之時，這祝允明已在這兒住上壹日了。如今祝枝山只在孔方兄的圈子裏打轉，只要能滿足到他「見錢眼開」，什麽事情都好說，唐寅要唐慶和祝枝山說，這媒人錢不會少，果然他很爽快的來了，兩人相見不免又是壹番相互戲謔。

　　當晚，唐寅置酒相待，席間將在陸府、羅府及謝府成功求婚的情形相告，央他到這三個府第去充現成的月老，祝技山壹聽，老毛病又犯了，開始故意刁難，望著伯虎訕笑道：「啊喲！我說伯虎啊，當初妳在蘇州不是說單槍匹馬，要在三個月內覓得八位絕世佳人先後成婚，載回蘇州八美團圓嗎？怎的如今……」伯虎不待他說完，早呵呵笑道：「不錯，這話是我說的，但我不已聲明在先，不過是要妳上陸府充現成的媒人，這現成要怎麽解釋，您這赫赫有名的江南才子，難道還解釋不來嗎，我請您擔任這月老，無非因為八位佳人要有八位月老，很可撈上壹筆媒儀，這肥水不落外人田，咱們朋友壹場就便宜妳了，若是您不貪財，那我倒可以另請高明。」祝枝山壹聽有方便錢可賺，忙賠笑轉話鋒道：「咦咦，伯虎啊，我不過同妳取笑，怎可認真，不過那幾家千金到底如何被妳上手，可要將那詳情相告，我可不想臨時碰壁啊。」伯虎無奈，只得將詳細情形向枝山陳述，然而未說之前，先壹本正經的問枝山道：「且慢，有壹句話先問明，妳替人做壹次媒人，到底多少媒儀，得先說明。」枝山笑道：「那有可以預先說定的，也要看事情難易而定，著是容易的不要多走路多費唇舌的，當然可以少些，若是很難說好，由我壹手包辦，當然減不來，若是壹邊不答應，需要跳城門、鉆狗洞，那就得加倍報酬，否則劃不來啊。」伯虎不由得笑道：「才問壹句妳倒說了壹大篇，就當做壹般的，需要多少謝儀？」枝山伸出三個指頭道：「縉紳門第至少三百兩，其余看事情增減。」伯虎嗯壹聲道：「這價目還算不貴，但是妳拿壹方呢還是拿兩邊？」枝山斜著壹笑道：「本來雙方都拿，女方比男方減半，但妳的事我可破壹破例來個優待。」伯虎笑問枝山：「怎個優待法？」枝山喝了口茶道：「本來男方三百兩，女方壹百五十兩，如今是妳同窗好友，女家謝儀任憑隨意，妳看如何？」伯虎又計較明明是現成的婚姻，只是出出面擺擺樣子而已。

　　枝山認定他沒這個能力八美團圓這種如意夢，故做大方：「既然如此，妳伯虎的事壹律再打對折，不論門第，壹次壹百五十兩，不過話要說明，得要八次批發，合計壹千二百兩，多走些路、多費唇舌都不必說它，可算是優待了。」不過伯虎仍是討價還價，最後講定八位壹次講定了五百兩，女方則任由他們隨意，若是少了壹個，都要按舊例辦。

　　於是伯虎與枝山就壹面喝酒，壹面將如何在紫竹庵遇見昭容，如何喬裝賣身，如何與侍婢春桃定情，再與昭容小姐私訂婚約，後來又再喬裝至羅府、謝府，兩家小姐也是手到擒來，壹壹細說分明。枝山聽了，斜著眼看伯虎道：「哼，真有本領，也虧妳那張小白臉才能如此好運，若非我已娶妻，否則真要被妳氣死。」說罷兩人哈哈大笑，祝大胡子也就答應做媒這椿事了。

　　從第二日起，祝枝山就開始奔走於陸、羅及謝府前去執伐，原本伯虎認為現成媒人的工作，後來卻發現沒那麽容易，後來又多生了些枝節才說定好事，此乃後話。

　　至於九空尼姑，唐寅因她原是尼僧，爹娘都已離世也無長輩照應，雖則帶發修行，但也沒有在佛門行禮之理，於是便托了祝枝山，將九空接出蓮花庵先送到蘇州，讓他的夫人與九空結拜為姐妹，並代為準備婚禮。

　　當祝枝山開始奔走時，伯虎也是養得精神飽滿，至今已收得五位佳人元紅，尚欠三位，而離期限尚有二個月，因此不敢怠慢，當下和祝枝山約定，由他分頭接洽作媒，伯虎則繼續訪美覓艷，伯虎本想不再裝扮女子，另外再想辦法，倒是祝枝山勸他喬裝女子大吉大利，倒不如繼續下去才是好采頭。

　　唐寅雖不重迷信，但聽他如此壹說，也是有理，當真依舊扮女子。說也好笑，先前份女子大吉大利，可是這次卻出了問題，本是要去打別人的主意，不想弄巧成拙，卻讓別人當他是女子，花言巧語誘到家中，險些被人家強奸，把處男貞操給破壞了。

　　江南第壹風流才子27(以為得計、事機敗露)這日出來，伯虎穿著女裝繞著大街小巷走了好幾處地方，走了半天就是遇不到壹位像樣的女子，就連胯下也是壹點線索也沒。眼見金烏西沈，萬家燈火，天色近黃昏，暗想也不用說了，這壹天的氣力可是白費了，擡頭壹看，路旁酒簾高挑，右首裏正是壹家叫做金谷春酒樓。伯虎壹扭身子，正待舉步進店，忽然想到自己身上改扮著女裝，單身女子壹個上館子飲酒，究竟有所不便，或許會被眾人議論無端鬧出笑話來，回頭又壹想，這又有什麽關系？我有錢飲酒，只要不和人搭訕，怕誰講話？

　　於是就從身上取出壹塊絹帕，將壹頭青絲裹住了，裝成鄉村女子壹般，大大方方的走進酒館。

　　壹進去就有店小二上來招呼，引著上樓，他便在僻靜處揀了壹副座頭坐下，說是要壹人獨酌，並點了幾樣菜、壹壺陳紹，就自得其樂的自酌自飲起來。伯虎酒量本是不弱，三杯黃湯落肚之後甚為暢快，於是吩咐店小二添了兩樣菜，放出本來豪放模樣，關懷暢飲起來。

　　乾了壹杯又壹杯，五六杯之後興致就來了，看見右首白粉壁上，歪歪斜斜的題了許多詩詞，便輕輕起身，走近墻壁放著醉眼，看著壹首首的詩，結果除了壹首似是女子寫的七絕，字跡端正詞句清新以外，其它的簡直沒有壹首看得入眼。

　　最為奇怪的，內中有壹個署名馬文彬寫的字句最多，不但字字歪斜，如同稚子塗鴉，而且詞句鄙俚粗俗，首首粗俗得不堪入目，夾雜許多淫言穢語［　註壹］。伯虎壹面看壹面腹誹不已，不知這姓馬的又是何等人物，如此狗屁不通的文字，居然還會寫在這裏丟人現眼，真是不知羞恥。壹面看壹面搖頭，正待轉身歸座，忽見酒保十分殷勤的引著壹位青年漢子走上樓來，就在自己對面壹副座頭上坐下，恰巧與自己的座位打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