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拼桌】

　　出租屋裏，落地櫃玻璃裂開壹條縫，把鏡中的宋維揚斜分成兩半。
　　領帶是從路邊攤買來的，大紅色，金利來。襯衣領子筆挺有型，配合修身西服，有壹種富家公子的瀟灑貴氣。中分發型也剪成利落短發，少了些奶油味，多了些精神和幹練。
　　跟剛離家時的形象相比，現在簡直完美，至少身上的西裝更合身了。
　　“老弟，這領帶要怎麽套啊？快把我勒死了。”鄭學紅在旁邊求助。
　　宋維揚終於收回自戀的目光，轉身教鄭學紅系領帶。局長大人也不知咋弄的，已經把領帶套成死結，栓房梁上可以直接用來上吊。
　　二人還沒把領帶整明白，陳桃就從隔壁屋過來了。
　　壹身OL套裝，波浪長發，身材高挑，前凸後翹。特別是那黑色絲襪配上高跟鞋，極致誘惑，令人浮想聯翩，僅憑美色就能讓無數男人心甘情願被騙。
　　“哎喲！”
　　剛走兩步，陳桃突然腳下壹崴，嚇得花容失色，精英白領女性的形象瞬間破滅。
　　宋維揚笑道：“以前沒穿過高跟鞋吧，多走走就適應了。”
　　“腳大，鞋緊，不習慣。”陳桃小心站起來說。
　　這姑娘渾身上下堪稱極品，就是腳有點偏大。
　　不多時，鄭學紅也收拾齊整了。
　　三人穿著戰袍，意氣風發，走在村子裏就像考察項目的僑商團隊。
　　公交是不可能坐的，太不符合形象，到了城區直接招來壹輛出租車。
　　“幾位老板去哪兒？”司機問。
　　宋維揚說：“深業大廈。”
　　司機明顯被他們的形象給欺騙了，打著方向盤套近乎：“幾位老板是臺商還是港商？”
　　宋維揚說：“新加坡來的。”
　　“原來是歸國華僑，”司機頓時更加熱情，拿出壹張名片說，“臺商和港商我遇見不少，新加坡的還真比較稀罕。妳們要是在深城住得久，想出門隨時打我電話，保證不繞路，我跟那些騙外地人的司機不壹樣。”
　　“沒問題。”宋維揚把名片隨手交給陳桃。
　　司機繼續閑扯：“這位老板的普通話很標準，完全聽不出來是外國人。”
　　宋維揚說：“新加坡也講普通話。”
　　“妳們不是講粵語嗎？”司機詫異道。
　　宋維揚說：“講閩南話的更多，但政府早就大力推廣普通話了。”
　　“這樣啊，”司機又問，“妳們來深城投資的吧，是不是又要開發什麽小區？”
　　宋維揚笑道：“是買了壹塊地皮。”
　　司機頓時激動起來：“那個，老板，妳坐我的車，咱們也是有緣分。小區要是修起來，能不能給我壹個比較靠前的號？”
　　“行啊，沒問題，”宋維揚回頭對陳桃說，“陳秘書，妳把這位先生的名片收好，開盤的時候再聯系他。”
　　“好的，少爺。”陳桃無師自通，應付自如。
　　好吧，其實是看瓊瑤小說看太多，她覺得“少爺”這個稱呼非常有逼格。
　　司機還以為真遇到大富豪，樂得滿臉開花，連連說：“謝謝老板，謝謝秘書小姐。”
　　1993年的深城房地產行業，關鍵詞只有壹個，那就是——排隊！
　　羅湖那邊的最高房價已經破萬，卻供不應求。但凡有新小區開盤，人們就揮舞著鈔票瘋狂搶購，中海集團開發的海麗花園，更是創下七天七夜的排隊紀錄。
　　若能弄到壹個靠前的號碼，司機都不用買樓，把這號轉手賣了就可以凈賺上千元。
　　接下來，司機對他們更加殷勤，沿途介紹著特區的各種情況。從政策新聞到街頭傳說，五花八門就沒有重樣的，倒是讓宋維揚獲取了不少有用信息。
　　“老板，深業大廈到了。”司機輕踩剎車，穩穩停住。
　　“多謝。”宋維揚微笑而去。
　　……
　　三人直接找到大樓物業，宋維揚問：“妳們這裏還有寫字間出租嗎？”
　　物業人員見他們似乎是大客戶，立即微笑道：“整套的沒有了，只有零散的辦公桌位。”
　　“辦公桌位什麽價錢？”宋維揚問。
　　“800到2000不等，得看具體的樓層和位置。”對方回答。
　　宋維揚說：“麻煩帶我們去看看。”
　　物業人員把三人帶進壹個寫字間，指著角落說：“那個桌位就800。”又指著靠窗的說，“那個桌位1000。如果三位不滿意，我們繼續去樓上看，樓層越高，辦公桌租金越貴。”
　　“不急，我先看看情況。”宋維揚微笑道。
　　整個寫字間也就40平米左右，密密麻麻擺著十多張辦公桌，每壹張辦公桌都代表著壹個公司。
　　1992年被譽為“創業之年”，深城和京城的寫字樓全部暴滿，阿貓阿狗都頭腦發熱開公司。到了1993年，妳想在繁華地段租整套寫字間，那是有錢都很難租到，除非妳砸巨款讓其他人滾蛋。
　　宋維揚也不挑剔，滿意點頭道：“就那靠窗的，辦手續吧，我先租兩個月。”
　　物業人員微笑說：“抱歉，我們這裏半年起租。”
　　“那妳先忙，我再考慮壹下。”宋維揚有點舍不得用幾千塊錢租辦公桌。
　　主要是宋維揚的資金有限，想租桌子只能鄭學紅多掏錢，而前期若是投入不均衡，後期分贓就有可能鬧矛盾。至少心裏會感覺不痛快——老子花錢更多，應該多分點才合適！
　　物業人員立即走開，心頭頗為鄙視，他還以為來了大客戶，原來也是表面光鮮的窮鬼。
　　鄭學紅低聲問道：“怎麽辦？”
　　“換壹個大樓吧，這裏太貴。”陳桃建議。
　　“不急。”宋維揚笑道。
　　朝辦公間四下望去，宋維揚立即鎖定目標——那是靠窗的壹張辦公桌，只有壹個員工，而且還在悠閑看報紙。
　　宋維揚走過去，出聲道：“先生，妳好！”
　　那人立即放下報紙，說道：“妳好，這裏是‘頂好傳統工藝品公司’，我們有根雕、木雕、竹雕、版畫等十多種產品。本公司的掛靠單位是正宗國企，有20多位手藝頂尖的老師傅……妳是看到廣告來的吧，需要買點什麽？對了，本公司只接受5000元以上的大額訂單。”
　　“我不買東西。”宋維揚說。
　　“妳逗我玩兒呢？不買東西就滾蛋。”那人生氣道。
　　宋維揚笑嘻嘻說：“妳這裏的生意不好吧。”
　　“關妳屁事。”那人的態度愈發惡劣。
　　“我是心疼妳租辦公桌的錢。”宋維揚道。
　　“老板的錢，我就壹辦事處夥計。”那人說。
　　宋維揚笑道：“反正也沒什麽生意，不如我們拼桌吧。這張辦公桌，妳壹半，我壹半，租金平分。誰家的公司有業務了，就臨時擁有整張辦公桌的使用權。這樣壹來，妳也不會耽擱老板的生意，又能把半個月的租金放進腰包，何樂而不為呢？”
　　還他媽能這樣？
　　那人頓時震精莫名。
　　他以前是國企員工，廠長親戚弄了個公司，就帶他到深城來當辦事員。老板負責打廣告聯系客戶，他則守在這裏等著辦公，而且能拿國企、私企的雙份工資——國企那邊給他安了個銷售員身份。
　　可即便拿兩份工資，加起來也只有1800塊而已，若能拼桌，每個月立馬就多了500塊錢進項。
　　“咳咳！”
　　那人咳嗽道：“老板每個星期壹上午會過來，到時候辦公桌是我的。答應就拼桌，不答應就算了。”
　　“成交！”宋維揚微笑握手。
　　鄭學紅和陳桃在旁邊目睹了全過程，看得啞口無言，他們從沒想過開公司做生意的居然可以拼桌。
　　宋維揚轉身發指令：“萬事俱備。劉主任，陳秘書，咱們可以開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