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恰爛分，穩如狗

　　七八個宋氏子弟站成壹排，全都對王淵怒目相向。
　　在貴州城，他們屬於天之驕子，竟多次被壹介蠻夷打得滿頭包。
　　偏偏宋氏在北衙和族學當中，對小孩子打架持放任態度。只要不動用兵器，只要不打死打殘，隨便這些孩童如何瞎胡鬧——當然，還有壹條，不能打擾宋校長看書。
　　都沒法找家長告狀，他們的家長不在這裏，在各自轄地瀟灑快活呢。
　　王淵笑著走下臺階，摩拳擦掌問：“今天準備怎麽打？”
　　宋夔下意識退後兩步，大聲說道：“比試弓箭！”
　　王淵立即搖頭：“宋氏族規，這裏不能使用兵器。”
　　“出去比！”宋夔指著後山方向。
　　王淵笑道：“可以。”
　　宋夔見王淵落入圈套，笑著補了壹句：“我讓隨從跟妳比。”
　　宋靈兒純屬看熱鬧，不站在任何壹邊。聽得此言，她鄙視道：“宋夔，妳就是個膽小鬼，居然還要找族中勇士幫忙。”
　　宋夔根本不理會宋靈兒的譏諷，死盯著王淵說：“敢不敢比？”
　　“敢倒是敢，”王淵撇撇嘴，“但妳們真的好煩啊，簡直沒完沒了。即便我今天比箭獲勝，明天又要換著花樣來，什麽時候才能讓我安靜讀書？”
　　宋夔此刻胸有成竹，說道：“我可以發誓，今天比完弓箭，以後都不再找妳麻煩。如果妳輸了，就要給我們下跪磕頭。”
　　“妳們輸了呢？”王淵質問。
　　宋夔拍著胸膛說：“如果我們輸了，今後就不再找妳麻煩。”
　　王淵搖頭道：“不夠。”
　　“妳想怎樣？”宋夔問。
　　王淵說出自己的條件：“如果我贏了。第壹，不能再找我麻煩；第二，不許再欺負我的同伴；第三，妳們都要喊我壹聲阿哥！”
　　“好，”宋夔當即答應，“但如果妳輸了，就要喊我主人，從此做我的奴仆！”
　　“壹言為定！”王淵也很痛快。
　　他們此刻讀書的地方，即後世貴陽市烏當區北衙村書院遺址。周圍都是長滿竹子的山丘，尤以東面山嶺最高，喚作鳳凰山。
　　比箭之地，便在鳳凰山麓。
　　宋夔純屬欺負人，安排八個青壯跟王淵比箭，都是各自隨從當中箭術最好的。王淵只有贏了所有人，才算贏得比試，否則就算輸掉。
　　宋夔扔給王淵壹把弓，譏諷道：“小蠻子，沒用過這般好弓吧？”
　　王淵懶得搭理他，開始熟悉弓箭。
　　這是壹把七鬥制式步弓，考武舉的必備用品。
　　宋夔指著前方樹立的九個草垛，其實就是九個稻草人，說道：“射中腦袋和咽喉計三顆豆子，射中軀幹計兩顆豆子，射中四肢計壹顆豆子。每人發十箭，誰的豆子多，誰就算獲勝。”
　　“我來當判官！”
　　宋靈兒主動請纓，態度非常積極。
　　王淵擺弄著弓箭，問道：“我對這種弓不熟悉，能射幾箭練手嗎？”
　　“隨便妳，”宋夔此刻大方無比，笑道，“這可是七鬥弓，妳能拉開就算妳厲害。”
　　宋夔早就打聽清楚了，王淵還有半個月才滿十壹歲。
　　十壹歲的孩童，即便長得蠻高，但力氣能有多大？別說七鬥步弓，便是三鬥馬弓都難以拉開。
　　七鬥即0.7石，明斤84斤，大約50千克，七鬥弓就是110磅弓。（註：各種統計出入很大，本書引用《武編》，明代壹石約為72千克。）
　　別看文藝作品當中，動不動就“能開五石弓”。
　　事實上，七鬥弓已經是明代武舉考試，級別最高的制式步弓了，開壹石弓那屬於附加題——能挽七鬥弓為上力者，能挽五鬥弓為中力者，能挽三鬥弓為下力者。
　　宋夔這貨壹肚子壞水兒，根本沒想過跟王淵比箭術。
　　宋靈兒猛地回過味來，出於裁判的職業道德，她抗議道：“這樣比試不公平，應該換成三鬥弓，否則就變成比力氣了，哪裏還算比箭？”
　　宋夔得意大笑：“哈哈，是他自己中計，現在可不能反悔。”
　　“這種比試有什麽意思？要比力氣大，妳們幹脆舉石鎖算了。”宋靈兒非常不高興。她倒不是向著王淵，只因沒好戲看而失望，今天這趟算是白來了。
　　王淵則滿不在乎，都說穿越者有金手指，他的金手指可能就是身體素質好吧。
　　從小營養不良，家裏油鹽都省著放，居然能夠天生神力，這完全不講科學道理！
　　王淵平時所用土弓，大概也就三鬥左右，他還真沒用過七鬥弓。當即試著拉動弓弦，發現足夠拉個半滿，再繼續便開始變得吃力起來。
　　試射壹箭，直接脫靶。
　　“哈哈哈哈！”宋氏子弟捧腹大笑。
　　宋靈兒則咂咂嘴，心想：這蠻子力氣真大，居然能拉開七鬥弓，我用的才是壹鬥弓呢。
　　王淵立即作出調整，不到半滿就放箭。無奈靶子太遠，力道明顯不夠，想射腦袋卻落向地面。
　　“試夠了沒？”宋夔笑嘻嘻問。
　　“沒有。”
　　王淵面無表情，把弓拉到七分滿。仔細瞄準之下，手腕已經不住顫抖，再次射出壹箭，紮進稻草人的腿部。
　　幸好，東方以復合弓為主，弓身相對較短，小孩子也能湊合。
　　如果換成歐洲的單體弓，今天根本不用再比了，王淵的手臂長度還達不到開弓要求。
　　掏出壹截布條，纏在拇指上，王淵說：“可以了，開始吧。”
　　宋靈兒高高舉起馬鞭。
　　“啪！”
　　鞭子著地，壹聲脆響，九箭同時射出。
　　第壹輪，四人射中腦袋，剩下五人射中軀幹。
　　第二輪，兩人脫靶，剩下七人射中軀幹。
　　第三輪，三人脫靶，剩下六人射中軀幹。
　　到了第四輪，居然有六人脫靶……即便放下弓箭，他們的手臂都止不住顫抖。
　　開玩笑，這可是上力者使用的七鬥強弓，讓宋家土司的貼身侍衛來還差不多，宋家子弟的隨從可沒那麽大力氣。
　　包括王淵在內，壹群戰五渣，接下來就是比爛了。
　　王淵的手臂同樣在抖，但他壹次都沒有脫靶，也沒有射中過頭部——全程恰爛分。
　　之前試射兩次，王淵已知自己的極限。即便他天生神力，但礙於身體發育，也只能硬拉到七分滿。
　　力氣不夠，可以用腦子玩啊。
　　每次只拉六分滿，保持對弓箭的掌控度，指著稻草人的腦袋射擊，落下來正好射中肚子。
　　那些宋家隨從就比較莽了，壹個個都想在主人面前表現。他們本來就達不到開七石弓的實力，為了拿高分全力開弓，相當於勉強硬拉，不但違背射箭技巧，還特別消耗體力，也容易把自己的肌腱拉傷。
　　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太晚了，肌肉陣陣抽痛，手抖得跟帕金森患者壹樣。
　　射到第五輪，直接有八人脫靶，只剩王淵還在恰爛分。
　　穩如狗！
　　“啪！”
　　宋靈兒抽鞭子喊道：“我宣布，王淵獲勝！”
　　“勝什麽勝？還沒比完呢！”宋夔的臉色黑如鍋底。
　　那就接著比唄。
　　壹時間，箭矢滿天飛，落地皆隨緣，手抖如篩豆。
　　宋夔欺負王淵力氣小，將靶位設置得太遠了，現在反而坑到自己這邊。
　　八個宋家隨從輸得心服口服，雖然王淵弄巧恰爛分，但爛分也不是人人能恰的。那需要對力道和距離的精準把控，稍不註意就是脫靶，反正他們沒有如此天賦——若有那個天賦，早被土司叫到身邊當護衛了。
　　宋靈兒指著宋夔說：“願賭服輸！”
　　“以後我不找他麻煩就是。”宋夔說著轉身就走。
　　宋靈兒喊道：“還有叫阿哥呢！”
　　宋夔走得更快，只當沒聽見。
　　宋靈兒沖過去攔住：“不許走！”
　　宋夔生氣道：“小嬢（小姑），妳怎麽幫著外人說話？”
　　宋靈兒雙手叉腰：“我誰都不幫。但我是判官，壹切照規矩來，說好的就不能反悔！”
　　宋靈兒是族長宋然的獨生女，宋夔的父親還指望著嗣位呢，不能得罪這姑奶奶。
　　雖然越想越氣，但宋夔還是走到王淵面前，用細如蚊吶的聲音說道：“阿哥。”
　　“還有妳們。”宋靈兒指著其他人。
　　剩下七個宋氏子弟，也只得走過來，心不甘情不願，壹人喊壹聲“阿哥”再離開。
　　宋靈兒頗為得意，笑著問王淵：“我這個判官當得怎樣？”
　　王淵由衷贊嘆：“鐵面無私，秉公執法。”
　　“哈哈，妳會的漢家成語還真多，”宋靈兒愈發高興，又說，“妳的力氣好大，居然能拉開七鬥弓。我父親的護衛都是勇士，也只有壹個能開七鬥弓呢。不是像妳們那樣硬拉，是隨便開七鬥弓。等妳長大了，肯定也能像那位勇士，開七鬥弓就跟吃飯壹樣。”
　　王淵問：“貴州城能開七鬥弓的有多少？”
　　“不知道，”宋靈兒嘰嘰喳喳說道，“但在貴州衛那邊，出了個能開兩石弓的大勇士，他考上武舉就到外地做將軍去了。”
　　尼瑪，開兩石弓，317磅弓啊……簡直不是人類！
　　至於歷史上那些開五石弓的猛人，即便拋開度量衡差異，也讓王淵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