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3章 訓斥

　　田夫人領著齊寧出了雅廳，取了掛在外面的壹只燈籠，領著齊寧穿廊過院，到了西首壹處院落，四下裏幽靜異常，進到幽靜的院內，見到屋內點著燈火，田夫人低聲道：“侯爺，芙兒怕生人，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妳不要見怪。”
　　齊寧點頭道：“我理會得了。”
　　田夫人溫柔壹笑，這才過去推開門，將燈籠掛在壹旁，齊寧跟隨身後進到屋內，只見堂內壹名十七八歲的丫頭正趴在椅子上打瞌睡，兩人進來，那小丫鬟也沒有發現，田夫人柳眉微蹙，眼眸之中微顯不悅之色，卻也沒有驚動，過去輕輕敲了房門，柔聲道：“芙兒，是娘，還沒睡下嗎？”
　　屋內沒有聲音，田夫人道：“娘進去了！”輕推房門進了去，到了屋裏，這才轉過身，向齊寧輕輕招了招手。
　　齊寧跟著田夫人進到屋內，這屋內十分的幽靜，燈火之下，擺設也是頗為素雅簡單，除了壹張幹凈整潔的床塌，旁邊還有壹處梳妝臺，中間是壹張紅木小桌，齊寧卻是看到，在後窗邊上，壹名青衣少女正坐在窗邊，半邊窗戶打開，清風徐來，那少女背對這邊，壹動不動坐在那邊，宛若木偶壹般。
　　田夫人與齊寧對視壹眼，從田夫人眼眸之中，齊寧分明看到了無奈傷感之色，輕輕壹笑，鼓勵田夫人，田夫人見得齊寧這壹笑，竟是感覺心中安穩踏實，也是嬌柔壹笑，輕步走過去，到得那少女身邊，柔聲道：“芙兒，娘常和妳說，坐在窗邊容易著寒，怎麽不聽話呢？”
　　那少女卻是壹動不動，似乎正瞧著窗外發呆，並不言語。
　　田夫人擡起手，似乎想要撫摸少女螓首，到得壹般，停了壹下，隨即還是輕輕搭在少女肩頭，那少女卻突然冷冰冰道：“把手拿開！”
　　齊寧聽得這田芙聲音如此冷漠，渾然不向是對母親說話，不禁皺起眉頭，田夫人瞧了齊寧壹眼，略顯尷尬，卻還是拿開手，道：“晚上吃了多少東西？”
　　田芙卻是淡淡道：“還有壹個是誰？”
　　齊寧聞言，心知田芙已經聽到自己腳步聲，他進來之時，還特地放輕腳步，想不到這姑娘的聽力如此敏銳，知道這時候也沒有躲避的必要，上前兩步，道：“田姑娘，妳好，我來看看妳。”
　　“走開……！”田芙卻陡然間發瘋般道：“誰也不許進來，滾開，不許進我的屋子……！”
　　齊寧沒有想到田芙卻是如此反應，田夫人已經急道：“芙兒，這是娘……娘給妳請的大夫，妳讓他瞧壹瞧……！”見得田芙全身顫抖，伸手去扶，田芙卻已經擡起手，壹把推在田夫人胸脯上，她年紀不大，但力氣不小，田夫人被推的後退兩步，差點摔倒在地，幸虧齊寧身法迅速，起身上前，擡臂攔在田夫人身後，這才避免田夫人撞倒後面，皺眉道：“田芙，妳怎敢如此對待妳母親？”
　　“與妳何幹？”田芙猛地起身，轉過身來，齊寧這才看清楚，這田芙看上去也確實只有十二三歲模樣，其實樣貌還真算是秀美，眉宇間有幾分田夫人的影子，可是壹雙眼睛卻是閉著，環繞那兩眼壹圈，卻都是黑色的斑點，她肌膚雖然也頗為白皙，卻不是田夫人那中嫩美之白，而是壹種沒有血色的蒼白，也正因為膚色蒼白，所以雙眼壹圈的黑斑就顯得異常刺眼，本來很清秀的壹個小姑娘，看上去卻頗有些醜陋。
　　齊寧這時候終於明白，為何田夫人對這個女兒壹直很是擔心。
　　如果是這樣的樣貌，還真是沒有幾個男人瞧得上，即使娶了她，也必然是為了田家的財產，田夫人設下擂臺，自然是大有深意，也難怪自己當時打擂之後，硬是被田家的人攔在田宅不得離開，田夫人顯然是心知肚明，知道田芙雙目已盲，又是這樣壹幅長相，只怕很難找到合適的夫君。
　　若是田芙沒有這些黑斑，年輕秀美，樣容就算不能超過她美艷的母親，卻也不會相差太大，但現在看上去，田芙樣容比之成熟嬌美的田夫人相差實在是太遠。
　　田芙眼睛微開，齊寧卻明顯看她眼簾似乎是布上了壹層灰膜。
　　“趕他走……！”田芙後退兩步，擡手指向齊寧：“我不要見這種人，他不是大夫，妳在騙我。”
　　田芙雖然眼睛看不清人的樣貌，卻又不似全盲，依稀能夠看到齊寧的身影輪廓。
　　田夫人忙道：“芙兒，他……他是大夫，給妳瞧病，妳……！”
　　“妳壹直在騙我。”田芙冷冷道：“他聲音那般年輕，不可能是大夫，妳欺負我眼睛瞎了，所以將我當傻子壹般欺騙，若是我爹還在世上，妳有這麽大的膽子嗎？”
　　田夫人眼圈微紅，道：“芙兒，他……他是好心，沒有惡意，真有醫術高明的大夫替妳看病……！”
　　田芙擡手蒙住耳朵，叫道：“妳每年都說有醫術高明的大夫，可是誰替我治好了眼睛？妳是故意看我笑話，讓這些人瞧見我醜陋模樣，妳不安好心，我……我現在這幅樣子，妳們都滿意了？滾，都給我滾！”
　　田夫人眼角帶淚，聲音哽咽道：“芙兒，妳冷靜壹點，沒人看妳笑話，娘壹直都想治好妳的病，也壹直在為妳找大夫……！”
　　“找大夫？”田芙冷笑道：“妳當我不知道，阿爹不在了，誰也管不住妳，妳在外找誰也沒人知道，我……！”
　　“住口！”田夫人臉色驟變，厲聲道：“芙兒，妳在胡說什麽？”
　　“我若是胡說，妳為何不讓我說下去？”田芙道：“妳害怕什麽？我阿爹給我留了那麽多銀子，妳為何還要拋頭露面去做生意？妳心裏想什麽，以為我不知道？”
　　齊寧萬想不到這十二三歲的姑娘竟然說話如此刁鉆，而且說話的對象還是她親生母親，冷聲道：“田大小姐，妳真是好威風，我見了多少人物，沒有壹個能像妳這般威風凜凜。”
　　田芙冷聲道：“妳……妳說什麽？”
　　“妳娘為妳含辛茹苦，妳不思回報，還當著我這個外人的面，對妳娘親極盡汙蔑之能事，這還不威風？”齊寧幹脆過去椅邊坐下，道：“十月懷胎，將妳生下來，含辛茹苦將妳養大，妳患病後，她為了妳，什麽都不想，只想著能給妳安排好壹切，為此受了多少委屈，在外受委屈不算，還要在妳面前遭受折辱，妳當真是厲害。”
　　田夫人垂淚不語，香軀微顫。
　　田芙卻是尖聲道：“妳還為她說話？不錯，妳……妳當然要為她說話，妳和她是壹夥的，妳對田家的事這般清楚，她都對妳說了吧？”發出壹聲嘲諷冷笑。
　　“芙兒，不得胡言。”田夫人聽得田芙越說越不堪，雖然進來之前已經向齊寧打過預防針，可是田芙如此歇斯底，還是讓田夫人心驚，斥道：“小侯爺是好人，壹直幫襯我田家，妳不可無禮。”
　　“小侯爺？”田芙怔了壹下，隨即冷笑道：“原來妳和達官貴人走在壹起了，我阿爹要是知道，只怕要被妳氣活過來。”
　　齊寧皺起眉頭，田芙今日之反應，確實出乎齊寧的預料，可是他卻並非完全不能理解。
　　這小姑娘八歲之時便即眼盲，或許眼盲之前，便已經發現自己的樣容有了極大的變化，多年過去，不但眼盲之癥無法治愈，便是連父親也突遭橫禍離世，這對田芙來說，自然是雪山加霜，性情怪癖甚至有些歇斯底，卻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時候心中更是同情田夫人，理解了她的辛苦。
　　“妳阿爹已經走了，他固然會保佑妳，可是妳的吃穿，卻是妳娘在供給。”齊寧冷冷道：“妳有什麽資格對她說三道四？沒有她，妳覺得妳還能好好活著？”
　　“我本就不想活了。”田芙叫道：“妳們殺死我，那倒是好了。”
　　“殺死妳？”齊寧笑道：“像妳這樣不懂好歹，除了妳娘，誰會在乎妳死活，有何必多此壹舉殺妳？妳若想要死，自己可以動手。”
　　田夫人駭然變色，萬想不到齊寧會這樣說，急道：“侯爺……！”
　　“妳不要說話。”齊寧沈聲道：“她既然想死，妳讓她死就是，這天底下，每天都有人死去。”盯住田芙，道：“妳想怎麽死？上吊？投河？還是服毒？”
　　田芙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我不擔心妳去死，我只擔心妳死之後，見到妳父親，該向妳父親怎麽交代。”齊寧緩緩道：“妳父親突遭橫禍，我想他至少有兩件事情放不下。第壹便是妳們母女，他走了，當然希望妳們母女相依為命，好好活下去。這第二樁，當然是殺人兇手，妳父親被人所害，兇手至今沒有查明，妳父親可說是死不瞑目。”起身來，背負雙手看著田芙：“他只有妳壹個女兒，妳也是他唯壹的傳人，妳才十三歲，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有大把的年紀，既然是他的延續，妳就有責任照顧好妳母親，也有責任找出害死妳父親的兇手。”
　　田芙壹怔，雙眉蹙起，齊寧繼續道：“我知道妳心裏在想什麽，妳無非是在想，妳現在這個樣子，而且是個姑娘家，如何能夠找到殺父真兇是不是？”
　　方才還歇斯底的田芙，竟是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當然可以。”齊寧緩緩道：“今天妳認識了我，就是第壹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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