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暮燈晨曦滅

　　江漫天壹怔，雙眸顯出疑惑之色。
　　“告訴我這壹切究竟是誰在背後主謀。”齊寧轉過身，面朝大海，淡淡道：“告訴我壹個名字，我可以盡可能讓江家還能繼續茍延殘喘下去，否則當年的韓家，就是今日江家的榜樣。”
　　江漫天聞言，卻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遠遠傳開，不遠處那群官兵和江長風等人都壹臉茫然。
　　齊寧卻顯得十分淡定從容，等江漫天的笑聲停下來，齊寧才含笑問道：“江先生覺得這個交易很可笑？”
　　“侯爺誤會了，不是可笑，而是荒謬。”江漫天微笑道：“侯爺詢問誰是背後的主謀，讓江某大感詫異？江某所做的這壹切，難道需要別人來指點？錦衣候是不是太小瞧江某了。”
　　齊寧依然保持笑容道：“江先生有將才，東海準備的這壹切，當然不需要別人來指點。”
　　“那卻不知道侯爺為何還會說背後另有主謀？”江漫天攤開手：“難道江某還不夠格成為主謀？”
　　齊寧嘆道：“江先生既然這樣說，那是不願意和本侯做交易了。本侯做事從不強人所難。”
　　江漫天又是壹聲長笑，凝視著齊寧道：“侯爺為何會覺得江某做這壹切是受人指使？”
　　“江先生還是誤會了。”齊寧道：“我並無說妳所做的壹切都是受人指使，我只是說在妳身後，應該還有壹位真正的高人，妳做的這壹切未必是他指使，但妳這顆棋子，應該就是在他的棋局之上。”
　　“棋子？”江漫天眼角微跳。
　　齊寧嘆道：“江先生，陸商鶴在西川威名赫赫，他的影鶴山莊，曾經也是八幫十六派之壹，論起名望地位，絕不會在妳之下。”
　　江漫天極力保持鎮定，淡淡笑道：“陸莊主當然是江湖上的大名人。”
　　“他的名望地位固然不在妳之下，但卻也未必比妳高到哪裏去。”齊寧微笑道：“妳和陸商鶴都不是屈居人下之輩，妳身在東海，他人在西川，都可算是壹方梟雄，我壹直想不通，是什麽緣故讓妳們兩位走到了壹起。”
　　江漫天笑道：“誌同道合而已。”
　　“陸商鶴私下與丐幫長老勾連，謀害丐幫幫主，意圖篡奪丐幫大權。”齊寧盯著江漫天眼睛：“閣下卻是身在東海，壹面操縱沈涼秋意圖控制東海兵權，壹面則是暗中鑄造儲存兵器，數量之巨，也是駭人聽聞。”頓了頓，嘆道：“我相信陸商鶴和江先生所做的壹切，都是計劃中的壹部分環節，而且這壹切也都是經過精心謀劃，因為賭註太大，不是誰都敢嘗試，妳們至少認為勝率極高，所以才會鋌而走險。”
　　江漫天眼眸中劃過駭然之色，卻還是雲淡風輕笑道：“侯爺年紀不大，但想的卻太多。其實這世間有些事情很簡單，並沒有妳想的那般復雜。”
　　“如果事情真的很復雜，自己卻想的太簡單，那麽最後壹定是壹敗塗地。”齊寧微笑道：“自己多想壹想，若是以後當真遇到最壞的局面，至少也能有些準備，江先生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江漫天哈哈壹笑，齊寧背負雙手，向江長風那邊看了壹眼，才道：“所以江先生如果告訴我，到底是誰在背後策劃者所有壹切，例如京城疫毒蔓延，例如西川篡奪丐幫大權，又譬如現如今江先生意欲在東海謀反，這壹切背後的主使到底是誰，我可以保證江家的血脈不會斷絕。”
　　江漫天嘆了口氣，道：“如果早上半個時辰錦衣候對我說這些，我說不定心中躊躇，真的會將自己知道的告訴妳，即使沒有那個所謂的幕後主使，也會杜撰壹個人出來，多活上幾日。”搖搖頭道：“只可惜現在江某已經無能為力了。”
　　“妳這話……！”
　　齊寧尚未說完，卻見到江漫天唇邊已經有血跡溢出來，心中壹凜，明白過來，江漫天後退兩步，竟是沖著齊寧深深壹禮，道：“勝者王侯敗者寇，這次輸在錦衣候的手裏，江某心悅誠服。江某自知今日難逃壹劫，侯爺還沒有登岸的時候，我已經服下了毒藥，現在已經發作，就算是大羅金仙降世，也無力回天。”
　　齊寧嘆道：“江先生願賭服輸，確實讓人佩服。”
　　“江家是東海的世家大族。”江漫天苦笑道：“雖然東海江家從未真心實意地歸順過楚國，但這麽多年來，楚國也確實從江家得到了許多。江某是壹族之長，臨走之前，只求侯爺能夠讓我走得體面壹些，如果實在要將我的人頭送到京城，還望能找壹具棺木將我的斷頭屍埋起來。”又是深深壹禮，“有勞了！”
　　齊寧點頭道：“我答應妳！”
　　江漫天唇邊泛起壹絲笑意，放下手，整了整衣衫，忽地向大海走過去，江長風在遠處瞧見，失聲叫道：“兄長……！”
　　江漫天走進海水之中，雙臂展開，放聲道：“天地兩漂泊，壹輪如柳葉。萬古皆如是，暮燈晨曦滅。東海明珠有，夢有西風烈，趁醉背河出，蓬蒿何時謝……！”大笑聲中，身子晃了晃，卻是猛地往前栽倒，倒入了水中。
　　齊寧凝視著江漫天的屍身在海水中飄蕩，神情肅然。
　　江漫天雖然在他手底下壹敗塗地，但齊寧卻沒有絲毫的成就感，也並無絲毫瞧不上江漫天的心思。
　　他知道雖然自己搶先壹步動手，將江家的威脅消除於未然，但這張網他依然沒有揭開。
　　他甚至想過這張網的源頭來自於東齊，但自己手頭上卻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壹點，無論是陸商鶴還是江漫天，這兩人的陰謀雖然都被自己搶先壹步消除，但卻並不曾從這兩人手中得到有關這張網更多的線索。
　　他知道江家與東齊有私下的聯絡，但是否就此證明背後主使就壹定是來自東齊？
　　如果江漫天甚至陸商鶴背後的真正靠山是來自東齊，那麽如今的局勢可就大為蹊蹺了。
　　東齊將天香公主嫁到楚國，如今成為了楚國的皇後，兩國已是姻親盟國，而促成這壹結盟的直接原因，就是北方的漢國因為皇位之中出現了動蕩，兩國以此為契機，是要結成同盟北上伐漢。
　　東齊在這壹次的結盟之中，表現的異常積極，不但嫁來了公主，而且派出太子親自前來楚國商談聯兵事宜。
　　照理來說，雙方在這壹時期之內，自然是要精誠合作，聯手北伐，可是如果東齊暗中聯絡東海世族，其目的又是為何？難道是表面上與楚國結盟，背地裏卻又狠狠捅上楚國壹刀？
　　江漫天在東海的準備並非壹朝壹夕，而是早在多年前便已經開始，也便是說，東海很有可能在多年前就已經與齊國勾結。
　　能讓江漫天鋌而走險私下裏與東齊勾連，東齊自然是要給江漫天絕對的信心，否則江漫天絕不可能拿東海世族的身家性命去豪賭壹場？那東齊又有拿出什麽東西能讓江漫天相信壹旦起事大有勝算？如果不能超過七成勝算，以江漫天謹慎的性格，很難想象他會鋌而走險。
　　而東齊的國力與楚國差距太大，漢國內亂之前，齊國只能偏居東方茍延殘喘，又有什麽資格取信於江漫天？
　　齊寧越想越覺得其中不可思議之處極多，只可惜江漫天已經死了，而且這樣的隱秘，除了江漫天本人，只怕其他人也不會知道，齊寧也相信，就算江漫天沒有死，想要從此人口中問出真相，那也是難如登天。
　　江長風遠遠看到江漫天撲倒在海中，又瞧見江漫天的身體在海上隨著波浪飄蕩，慘然壹笑，握緊手中刀，目光如冰，掃視四周的水兵。
　　水兵中有人已經沈聲道：“都放下兵器！”
　　江長風猛地大喝壹聲，壹個箭步沖出，手中大刀已經照著壹名水兵劈了過去，這些水兵訓練有素，單打獨鬥只怕都不是江長風的敵手，這時候江長風壹刀劈來，前面握刀的水兵後退兩步，從後面立刻沖上來數名手持長矛的兵士，幾桿長矛直往江長風戳了過去，江長風揮刀砍動，怒喝道：“和他們拼了！”
　　孔笙等人也都沒有放下刀，聽得江長風呼喝，有人本也準備垂死掙紮，卻猛地見到人群之中壹道身影竄出來，刀光閃動，速度快極，只朝著江長風猛砍，江長風猝不及備，被逼得連連後退，這時候眾人卻看清楚，那突然沖出來的身影，正是齊寧身邊的吳達林。
　　吳達林是真正從血與火之中走出來的軍人，其刀法沒有任何的花花架子，實戰性極強，而且他身經百戰，戰鬥經驗極其豐富，江長風雖然也能舞刀弄槍，但面對這樣壹員悍將，又如何抵擋得住，只覺得眼前處處都是刀影，根本不知道如何抵擋，猛地感覺虎口壹麻，手上壹軟，卻是吳達林手中大刀已經狠狠看在他刀背上，江長風大刀脫手，還沒來得及反應，脖子上壹涼，吳達林手中的大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孔笙等人大驚失色，吳達林掃了壹眼，冷聲道：“都放下兵器，等候侯爺發落，想死的盡管上來！”
　　孔笙等人心知對方不但人多勢眾，而且還有吳達林這等猛將，這時候再要反抗，無疑是雞蛋碰石頭，他們雖是江家多年的心腹，但此刻知道再掙紮也是徒勞，而且江長風也被控制，互相瞧了瞧，終是無可奈何，手中的兵器都丟在了地上，四周水兵更不猶豫，壹擁而上，將孔笙等人壓倒在地，全都控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