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 大遼的麻煩，才將開始

　　朝中。
　　從皇太叔轉變為皇帝，這個變化赫連春適應的挺快。
　　帝王俯瞰人間，當恩威並施，這壹點他做到了。
　　先帝戰敗，崩與歸途，他嚎哭相迎，幾次三番暈倒。
　　隨後便是勸進，三次後，他才勉強答應繼位。
　　登基後，林雅等人平靜了壹陣子，隨即就發起了試探。
　　安插自己的人手，這是常事兒，哪裏都少不了。
　　但影響決策，這個比較操蛋。
　　若是按照皇帝以前的性子，大概率會把林雅弄成肉幹。
　　可這裏不是潭州。
　　他也不再是那個皇叔。
　　皇帝看著下面慷慨陳詞的官員，莫名想到了潭州的那段歲月。
　　雖說過的朝不保夕，但苦中作樂也有壹番樂趣。
　　“……先帝戰敗，北疆雖說損失也不少，可繳獲頗豐，隨即便能再度招募勇士，重組北疆軍。而我大遼卻人心惶惶，軍心民心皆無，若是大唐順勢北征，危矣！”
　　噴口水的是戶部尚書蔣政。
　　皇帝坐在上面，看著就像是壹座肉山。
　　肉山瞇著眼，看看自己剛收攏的幾個心腹。
　　幾個心腹滿臉口水，方才被林雅壹夥噴的失魂落魄。
　　終究，還是少了人才啊！
　　皇帝不禁想到了楊玄。
　　那個年輕人手段了得，若是朕的心腹，想來，此刻林雅等人也無法得意。
　　但，他如今卻是北疆副使。
　　成了朕的大敵！
　　蔣政擡頭，“陛下當親賢人，遠小人，否則，大遼國祚危矣！”
　　——陛下，妳要擦亮眼啊！別走錯路！
　　這是挑釁！
　　也是攻擊！
　　皇帝的眼皮子跳了壹下。
　　皇帝深吸壹口氣。
　　他想到了楊玄，當初楊玄在太平時孱弱不堪，便是靠著裝孫子，成功壯大。
　　朕，忍！
　　林雅等人相對壹視，眼中多了喜色。
　　壹次勝利不足誇，但這是壹個好兆頭。
　　壹次次的壓制皇帝，漸漸的，皇帝威嚴不再。
　　到了那個時候，便是他們動手的時機。
　　大遼，也該換個主人了！
　　壹個內侍進來，“陛下，長陵公主請見。”
　　皇帝眼中壹亮，“讓她來。”
　　他的盟友來了！
　　林雅等人相對壹視，都笑了。
　　皇帝無奈之下，把壹個女人當做是救星，可見昏聵。
　　長陵壹襲紫色長裙，緩緩進了大殿。
　　許久未見，她的肌膚有些蒼白，壹雙眸子卻多了冷漠。
　　先帝去了，她的地位越發尊崇，但實際上就是個失去靠山的女人。
　　長陵行禮，“聽聞朝中商議水利之事？”
　　蔣政點頭，“臣以為不妥。”
　　“何處不妥？”長陵微微擡了壹下下巴。
　　蔣政笑道：“北疆大戰，大遼敗北，軍心士氣，民心皆喪。而北疆士氣正旺，此刻有錢糧就該整軍備戰……其壹，為先帝復仇，其二，提防唐軍大舉北上。”
　　妳是公主，為父親報仇沒意見吧？
　　長陵看著他，“民心士氣的振作，靠的是修生養息。吃不飽，穿不暖，哪來的軍心士氣？另外，為先帝復仇之說，混賬！”
　　蔣政壹怔，“公主何出此言！”
　　林雅挑眉，心道長陵這是在府中憋瘋了不成？
　　女人，就該嫁人，從此相夫教子，遠離外面的紛爭才是。
　　長陵說道：“父親駕崩前，可有留下復仇之說？”
　　蔣政搖頭。
　　“傾國之戰，務必慎之又慎，沒有萬全準備，什麽復仇？是去自取其辱。”
　　蔣政剛想開口，長陵接著說道：“大敗之後，首當其沖的便是休養生息。
　　接著準備大戰，妳以為大遼是那些部族？死傷多少都不在意……
　　妳去軍中問問，此刻若是再起大軍南征，有幾人願意？”
　　蔣政自然不可能去問。
　　“休養生息靠的什麽？與民休息。讓百姓放心耕種，放心放牧。
　　耕種首要水利，把興修水利的錢糧截下去軍中，軍中以為又要大戰，軍心惶然……
　　水利不興，來年若是天災，壹旦欠收，大軍缺糧，妳復什麽仇？
　　百姓手中無糧，大軍就得去鎮壓……
　　本末倒置如此，妳，也配做戶部尚書？”
　　蔣政面色大變，反唇相譏，“女子不得幹政！”
　　這個蠢貨……林雅暗自惱火。
　　“父親生前讓我參政，妳，有意見？”
　　長陵看著蔣政，“陛下可有意見？”
　　皇帝當然沒意見，“長陵行事大氣，可為朕的臂膀。”
　　先帝沒意見，皇帝沒意見，妳蔣政算個什麽？
　　長陵看著林雅，“左相可有意見？”
　　林雅搖頭。
　　大遼不是大唐，相對保守的大唐都能出個女帝，大遼出個輔政的公主又算的了什麽。
　　長陵看向群臣。
　　“誰有意見？”
　　群臣低頭。
　　這位，如今可是先帝碩果僅存的女兒。皇帝以皇叔的身份繼位，若是苛待長陵，天下人都會罵他狼心狗肺。
　　長陵微微頷首，“如此，此後我當入朝，輔佐陛下。”
　　皇帝笑道：“朕心甚慰。”
　　長陵告退。
　　看著她壹步步走出去，殿內竟然鴉雀無聲。
　　長陵走到了殿外的臺階前，負手而立。
　　父親，這宮中，漸漸少了妳的氣息。
　　落葉紛飛中，她緩緩低頭。
　　皇帝身邊的內侍出來。
　　大聲道：“陛下旨意。”
　　長陵回身，周圍的內侍宮女回身低頭。
　　“長陵純孝……為，長陵大長公主！”
　　眾人壹怔。
　　長公主是皇帝的姊妹，大長公主是皇帝的姑母……
　　可當今皇帝按照輩分來說，卻是長陵的叔公。
　　這……輩分顛倒了啊！
　　但皇帝樂意認個姑母，關妳屁事！
　　在大唐，興許這個決定會被群起而攻之。
　　但這是大遼。
　　千年前，規矩？不存在的。
　　長陵謝恩。
　　回身。
　　周圍的內侍宮女行禮。
　　“見過大長公主！”
　　長陵緩步走下臺階。
　　臺階下，兩排內侍行禮。
　　“見過大長公主！”
　　長陵微微擡頭，平靜的看著宮中的天空。
　　“免禮！”
　　眾人起身，“謝，大長公主！”
　　……
　　成為大長公主後，長陵開始頻繁進出朝中。
　　她和林雅等人針鋒相對，因為身份尊貴，加之手段了得，壹時間，竟然止住了皇帝壹方的頹勢。
　　皇帝投桃報李，賞賜不斷。
　　有臣子窺探帝王心思，上了奏疏，稱大長公主乃妙齡，如今駙馬陳秋變成了馬夫，何不如趕走陳秋，重新給公主找壹個駙馬？
　　皇帝龍顏大悅。
　　“公主，宮中送來了名錄。”
　　詹娟壹臉難色進了書房。
　　長陵擡頭，“什麽名錄？”
　　詹娟把冊子放在案幾上，“是宮中為您尋的駙馬……十余人，讓您自行挑選。”
　　長陵看都不看冊子壹眼，“告訴皇帝，寧興的男人，不配！”
　　這話傳出去，引發了寧興城中男人的憤怒。
　　我們不配，那誰配？
　　有人喝多了，提及了壹個名字，“楊玄！”
　　“楊玄又怎地？”
　　“他的詩詞令公主動容，妳可比得上？”
　　“……”
　　“他從太平縣縣令壹步步走到了今日，北疆副使的身份，妳可配？”
　　“……”
　　當壹個拉風的男人曾走進妳的生命，再多的男人在妳眼中就是俗人，庸人。
　　這是壹個文青男人的評價。
　　詹娟喜滋滋的把這話轉告了長陵。
　　長陵在寫詩，右手執筆，左手壓住右手的長袖。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夜晚。
　　那個男人在月光下，低頭看著她，輕聲吟誦出了這兩句詩。
　　在寧興，每個人都把她當做是資源。
　　先帝駕崩後，門前車馬稀。
　　那些人覺著她涼了。
　　壹個涼了的過氣公主，誰在乎？
　　可轉瞬她又變成了皇帝的臂膀，長陵大長公主。
　　“公主，陛下召見。”
　　該進宮議事了。
　　“更衣！”
　　隨後，護衛們簇擁著她出府。
　　外面十余人，都是各家的管事或是仆婦。
　　“見過大長公主。”
　　眾人行禮。
　　長陵上馬。
　　“大長公主，我家小郎君人稱寧興小楊玄，俊美無雙……”
　　“大長公主，我家郎君文采斐然……”
　　“大長公主……”
　　長陵策馬前行。
　　那些話從未入耳。
　　到了宮中，今日要討論幾個職位的人選。
　　隨即是壹場爭執。
　　長陵在冷眼旁觀，她的人馬也跟著如此。
　　柳鄉看著自己的老板，感慨萬千……當初他也曾猶豫過，想著投靠女人太丟人，可架不住能保住小命啊！
　　在先帝駕崩後，長陵居於府中不問外事，他覺得自己成了無家可歸的羔羊。
　　但轉瞬，他的老板就成了朝中最火的大長公主。
　　這令人唏噓不已的人生際遇啊！
　　柳鄉見老板擡頭，就知曉要開戰了，趕緊清清嗓子，目光轉動，心想為何沒人給大長公主準備壹杯熱茶呢！
　　可長陵卻是看向了殿門那裏。
　　壹個內侍急匆匆進來，“陛下，南疆來報，南歸城失守。”
　　殿內的所有爭執都消停了。
　　皇帝臉上的肥肉顫抖了壹下，“人呢？”
　　內侍說道：“南歸城副將德長就在殿外。”
　　“讓他進來。”
　　灰頭土臉的德長進來了，看著宛若壹個乞丐。
　　“陛下！”
　　“說！”皇帝的語氣很平靜。
　　德長跪下，“南歸城本壹切尚好，可上月楊狗突然領軍南下……”
　　林雅目光炯炯，“多少人馬？”
　　德長說道：“壹萬余。”
　　林雅看了長陵壹眼。
　　上次爭執，長陵把那筆本來要撥去軍中的錢糧給攔截了，若是楊狗大軍北上，他就能打長陵的臉。
　　“兩軍交戰，楊狗令俘虜蟻附攻城，屢次不果……”
　　“第二日，楊狗再度發動進攻，臣等怡然不懼，可北疆軍卻弄出了壹等攻城利器。
　　擊發時聲若霹靂，巨大的石塊隨即飛舞而來。
　　砸在人群中，將士皆成齏粉。
　　砸到城墻，整個城池都在顫栗……”
　　想到當初的經歷，德長的身體也在顫栗，“巨石之下，將士們再無士氣。詳穩隨即出城決戰……”
　　長陵看看皇帝。
　　皇帝點頭，表示這個抉擇沒錯。
　　否則，就是坐以待斃。
　　但楊狗弄的什麽攻城利器，讓所有人的心頭都蒙上了壹層陰影。
　　“兩軍對峙，詳穩親自擂鼓，全軍出擊。”
　　這是豁出去了，不管勝敗，就是這麽壹下。
　　無奈中的選擇。
　　“戰了半個時辰，我軍士氣低落，唐軍順勢反擊，我軍大敗……”
　　“何沖呢？”
　　“詳穩被俘不屈，被楊狗豎了桿子。”
　　“什麽豎桿子？”有人問道。
　　“便是弄壹根樹幹，把樹皮撥去，頂端削尖，下面埋入地下，把人下裳脫了，就這麽豎著，把谷道往下……放下去。”
　　殿內壹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是楊狗的發明，與京觀壹起，被列為兩大惡行。”
　　皇帝幹咳壹聲，“那妳為何能逃出來？”
　　德長哽咽，“出戰前，詳穩令臣躲入城中，等楊狗走後，趕來寧興稟告。”
　　“躲在百姓中，倒也是個好法子。”林雅看了赫連禮壹眼，何沖是他的人，此戰表現的不錯，雖敗猶榮。
　　“除去壹些老弱之外，城中的百姓都被楊狗擄走了。”德長說道。
　　“好狠的楊狗！”赫連禮終於露出了怒色，問道：“那妳躲在何處？”
　　“茅廁。”
　　德長抹淚，“詳穩讓臣稟告陛下，他斷定楊狗會很快掌控北疆。此人不是黃春輝，他會更激進……”
　　皇帝瞇著眼，“楊玄突然領軍出擊……這是想作甚？廖勁呢？”
　　“陛下，鷹衛赫連統領求見。”
　　壹頭披肩長發的赫連紅進來，在眾人的註視下行禮。
　　皇帝還沒換鷹衛大統領，讓人很是好奇，也很是期待他會用誰來代替赫連紅。
　　“陛下，鷹衛報捷，刺殺得手，廖勁癱了。”
　　轟！
　　殿內的氣氛壹下就炸了。
　　“好！”柳鄉不禁狂喜，等看到自己的老板神色漠然後，才發現自己失態了。
　　赫連紅說道：“刺殺成功後，為了躲避追捕，剩下的鷹衛壹直藏在城中，等了數日，這才出來報信。”
　　“難怪比南歸城陷落的消息更晚壹些。”皇帝的心情不錯，“妳做的不錯！”
　　從先帝駕崩後，赫連紅使出各等手段，力保赫連春登基，隨後更是令麾下頻繁出擊，清理皇帝的對頭。
　　這些姿態成功讓皇帝留下了她，此刻刺殺廖勁的消息傳來，赫連紅知曉，自己，妥了。
　　鷹衛大統領要麽做到死，要麽在離任時死，罕有例外。
　　就在壹片歡騰中，長陵譏誚的道：“壹群蠢貨，廖勁是猛將，執掌北疆只能守成。他執掌北疆，大遼的麻煩，才將開始！”
　　皇帝龍顏大悅，當即重賞赫連紅。
　　赫連紅謝恩告退。
　　皇帝起身，今日的朝議就算是結束了。
　　他走幾步，突然止步回身。
　　看著德長。
　　“處死！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