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壹章 兩頭下註

　　陳克看過信函內容，手掌之中勁力壹吐，瞬息之間便將那信函震碎，同時擡頭看向徐方道：“徐兄，既然大人命我助妳，那麽此番便以徐兄為主。”
　　聽得陳克開口，徐方心中暗暗松了壹口氣。
　　要知道此番李桓給他的命令可是讓南京錦衣衛將城中與寧王叛軍有所勾連的權貴、豪紳壹個個的調查的清清楚楚。
　　雖然說早就有所猜測，但是對於李桓的這壹份命令，徐方還是感到極大的壓力。
　　要知道南京錦衣衛人手雖然充沛，可是真要說將所有同寧王相勾結的權貴、豪強調查個清清楚楚的話，說實話便是徐方對錦衣衛的能力再怎麽的自信也不敢保證這壹點。
　　此番李桓更是派了陳克帶了壹部分錦衣衛的精銳好手前來相助於他，這也是讓徐方有些擔心的。
　　畢竟陳克與他同為錦衣衛指揮同知，加之陳克又是李桓身邊的親信人物，如果陳克同他爭鋒的話，那他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所幸的是陳克能夠顧全大局，並沒有同他爭奪權利的意思，這讓徐方心中暗暗松了壹口氣。
　　這邊陳克同徐方商議著如何調遣錦衣衛這麽多年在南京城之中所安插的暗探著手監察城中壹眾權貴、豪強的壹舉壹動。
　　與此同時悄悄潛出南京城的西寧伯趙同也帶著寧王的承諾返回了南京城。
　　壹座堪稱奢華的園林之中，幾道身影此刻正聚在壹處涼亭之中，涼亭位於壹座小湖的中心，可謂湖心亭。
　　這湖心亭四周是占地足有數畝方圓的壹方人工湖，放眼望去，除了這壹座湖心亭之外，四周方圓數百丈範圍之內根本就看不到其他的人影。
　　這幾人選擇在這湖心亭之中議事，顯然是不用擔心會被人給偷聽了去。
　　而在這幾人當中，其中壹人正是不久前去見了寧王的西寧伯趙同。
　　如果說是放在其他地方的話，壹位世襲的伯爺自然是眾人的中心，只可惜在場的幾人無論哪壹個身份都要比起尊貴幾分。以至於西寧伯在這幾人當中不敢說身份最低，卻也是排不上號。
　　此時幾人的目光皆是落在西寧伯趙同的身上，在場五人神色之間能夠看得出幾分鄭重之色。
　　只聽得其中壹人向著趙同開口道：“趙同，不知此番寧王如何答復？”
　　開口之人正是定陽侯崔齡，做為南京副守備之壹，崔齡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南京城中執掌兵馬大權的實權人物之壹。
　　要知道南京做為留都，六部俱全，朝廷為了方便掌控南京城，特意設下南京守備、南京留守太監、參贊機務幾大要職。
　　其中權柄最盛的當屬南京守備以及南京守備太監，兩者孰強孰弱只看其背後所代表的勢力強盛。
　　壹般而言，南京守備皆是以留守南京的勛貴兼任，都說勛貴壹脈與國同休，深得皇家信任，再加上做為皇家家奴的守備太監，可以說無論是兩方哪壹方占據上風，都影響不到朝廷對南京這壹座留都的掌控。
　　這壹任的南京守備自是不用說，正是壹門兩國公，大明第壹勛貴之家的魏國公壹脈。
　　雖然說自靖難之後，京師英國公壹脈隱隱為勛貴之首，可是真的要說起來的話，也只有中山王徐達徐氏壹門出了兩大國公。
　　京城有定國公徐光柞，南京則有魏國公徐俌，壹南壹北，壹門兩國公，其風頭之盛可想而知。
　　而魏國公徐俌自然是深得皇家信任，做為南京守備，執掌南京城兵馬大權。
　　當然做為南京守備也不是沒有掣肘，畢竟尚且還有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有南京留守太監從旁監察，便是魏國公徐俌想要調動南京城兵馬那也不是壹件輕松的事情。
　　定陽侯崔齡便是有資格參贊軍機，做為魏國公徐俌的副手之壹。
　　畢竟魏國公徐俌做為南京留守，大明頂級的勛貴，他在壹定程度上更多的是掛壹個名號，對於真正的事務是不會去管的。
　　因此就需要壹些人做為徐俌的副手幫其處理種種事務，不用說勛貴出身的定陽侯崔齡就深得魏國公的信任，將壹部分南京城的兵馬大權交於其手。
　　除了定陽侯崔齡，湖心亭之中其余幾位勛貴也都是出自名門，壹個個祖上那都是戰功赫赫之輩。
　　只不過上百年下來，朝廷的重心早已經轉移到了北京城，直接的後果就是他們這些留守於南京城的勛貴漸漸的也就被排擠出了朝堂核心階層。
　　相比之下，他們這些留守在南京城的勛貴仿佛是天然的就低了北京城那些勛貴壹頭。
　　幾道目光齊刷刷的落在趙同身上。
　　面對著崔齡的詢問，趙同壹臉正色的道：“諸位，寧王答應我等，只要我們相助其拿下南京城，那麽到時候必然不會虧待了我等，定然會對我等加官進爵，委以重任。”
　　說著趙同看向崔齡道：“王爺說了，到時候將敕封侯爺為我大明新晉國公，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崔齡頓時眼睛壹亮，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同時趙同也將寧王的許諾敕封壹壹的告知其余幾人，而聽了寧王對他們的敕封許諾，幾人的反應也如崔齡壹般。
　　可以說幾人能夠聚在這裏商議著將南京城賣給寧王便可以看出這些人都不是那種甘於平淡，皆是心懷野心之輩。
　　吐出壹口氣，崔齡看了眾人壹眼道：“諸位，寧王壹路進入南直隸，可以說幾乎沒有遭受到什麽抵抗，單此壹點就能夠看出朝廷已經失了人心，我等若是能夠助寧王登得大寶，他日必然榮華富貴不絕。”
　　永昌伯毛青眼中閃爍著異樣的神采道：“當今朝廷奸臣當道，天子昏庸無能，新政之下，民心已失，今有寧王承繼天命，我等之舉乃是順應天命，諸君共襄盛舉，他日必然可以名留青史，為後人所傳頌。”
　　眾人臉上皆是露出幾分欣喜的笑意。
　　可以說他們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不就是想要搏壹搏嗎？明眼人都能夠看出寧王之所以能夠這麽順利的進入南直隸，正是朝廷推行新政所引發的惡果。
　　這種情況下，天下之間不知道多少人正在暗中觀望這天下大勢，那些頂級的勛貴、官員或許不急著下註。
　　可是對於永昌伯、西寧伯、定陽侯他們這些不上不下的勛貴來說，真的想要重現祖上的榮光，自然是不能去學那幾家頂級的勛貴之家，唯壹能做的就是在別人沒有下註的時候首先下註寧王，若寧王最終能夠奪得天下，那麽他們便是從龍之臣，他日必將壹飛沖天。
　　當然如果說寧王失敗的話，等待著他們的必然是抄家滅族。
　　若是沒有新政擾亂了天下人心的話，就算是寧王造反，諸如永昌伯、西寧伯、定陽侯他們這些勛貴絕對不會生出什麽異心。
　　但是如今卻是不同了，新政的出現讓崔齡他們看到了寧王造反成功的壹線可能，也就助長了他們的野心。
　　永昌伯毛青的目光落在定陽侯身上道：“崔兄，不知魏國公那邊……”
　　崔齡聞言眼眸之中閃過壹絲不屑之色道：“那老狐貍自得知寧王造反之後便閉門不出，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壹般人還真的猜不出。”
　　趙同幾人聞言皆是面色微微壹變。
　　要知道真的說起來的話，魏國公徐俌在南京城之中的影響力可不是他們這些人可比的。
　　做為南京留守，再加上又是南京名義上的勛貴之首，可以說如果徐俌登高壹呼的話，必然能夠號召壹大批人。
　　也就是說，如果徐俌打定主意堅守南京城的話，那麽城中大半勢力哪怕是看在魏國公的面子上也會跟著堅守南京城。
　　所以說趙同、毛青等人對於徐俌的態度無比的在意，畢竟他們如果想要將南京城獻給寧王的話，那麽魏國公徐俌的態度可就非常的重要了。
　　而做為魏國公手下左膀右臂之壹的崔齡恰恰是他們了解魏國公徐俌對待寧王叛軍態度的唯壹來源。
　　此時聽崔齡那麽說，趙同幾人色變的同時就聽得毛青道：“那老狐貍到底是怎麽想的，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可不像是對朝廷忠心耿耿之人，更何況此番新政施行，他們魏國公府單單繳納的稅賦就有上萬石之多，聽說魏國公府不少嫡系子弟曾在大庭廣眾之下直言李桓乃是天下第壹奸賊。”
　　壹人下意識的道：“妳們說魏國公他是不是也如我們壹般，暗中派人同寧王聯系……”
　　登時壹道道的目光落在永安侯蘇樂身上。
　　蘇樂不禁輕咳壹聲道：“我就是那麽壹說，好歹徐俌他們徐氏壹族壹門兩國公，料想也不至於會背叛天子，同寧王勾勾搭搭。”
　　不過崔齡卻是冷笑壹聲道：“這可不好說，不要忘了，當年靖難之役，他們徐家可是兩面下註，壹個站在建文帝壹方，壹個則是站在太宗皇帝壹方，結果人家徐氏楞是落了壹門兩國公，誰又敢保證他徐俌會不會同樣學他那老祖宗壹樣兩面下註啊。”
　　蘇樂眼睛壹瞇道：“這麽說來的話，咱們可得防備著點那老狐貍，別到時候獻城的功勞被那老狐貍給搶了去。”
　　而此刻正被崔齡等人所議論的南京第壹人，魏國公徐俌正在府邸之中，面色之間的帶著幾分鄭重之色。
　　其孫徐鵬舉則是帶著幾分好奇的看著徐俌道：“爺爺，壹些人私下裏都在說咱們家暗通反賊寧王，意圖效仿先祖，兩面下註……”
　　壹頭蒼白頭發的徐俌坐在那裏，雖然說年歲頗高，可是無形之間的那壹股威勢卻是相當的不凡。
　　就聽得徐俌冷笑壹聲道：“不過是壹群無知小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罷了，我徐氏壹族對天子忠心耿耿，何來兩頭下註之說。”
　　徐鵬舉聞言莫名的稍稍松了壹口氣，說實話，做為魏國公府下壹代的繼承者，徐鵬舉其實對於寧王並不怎麽看好。
　　或者說徐鵬舉不喜歡變數，寧王起兵造反那就是偌大的變數，畢竟如果沒有寧王造反的話，不出什麽意外，待到徐俌故去之後，他百分之百的可以繼承魏國公爵位。
　　但是如果換做是寧王奪得了天下的話，那麽到時候這其中的變數可就大了去了，誰也不敢保證他們魏國公壹脈將來會怎麽樣，他還能不能成為下壹任的魏國公。
　　正說話之間，忽然就聽得外間壹陣敲門聲響起。
　　書房之中的徐俌皺了皺眉頭道：“何事？”
　　就聽得吱呀壹聲，隨即便見壹人匆匆進入書房之中，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壹封密函遞給徐俌道：“公爺，有人前來拜訪公爺。”
　　徐俌目光掃過那看不出什麽來的信封，隨即打開，只看了壹眼便是面色微微壹變，豁然擡頭看向管事道：“來人何在？”
　　那管事低垂著頭，仿佛是沒有看到徐俌的神色變化壹般道：“回公爺，來人正在外廳。”
　　徐俌深吸壹口氣沈聲道：“將人帶來見我。”
　　管事匆匆離去，徐鵬舉看到徐俌的反應不禁心生疑惑，目光落在徐俌手中那壹封密函之上道：“爺爺，這人是……”
　　徐俌看著徐鵬舉，緩緩開口道：“錦衣衛指揮同知陳克！”
　　“什麽？怎麽會是他，他不是人在京師嗎，為什麽……”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徐鵬舉的話戛然而止隨即睜大眼睛看著徐俌道：“這麽說朝廷已經對爺爺您生出了防備……”
　　陳克何許人也，壹般人或許不知道陳克之名，但是做為當做下壹代的魏國公培養的徐鵬舉卻是對陳克的情況再清楚不過了。
　　李桓做為錦衣衛指揮使，陳克便是李桓的左膀右臂之壹，而此番陳克突然之間出現在南京城，更是悄悄前來拜訪他們魏國公府，徐鵬舉的第壹個反應就是朝廷對他們魏國公府生出了防備之心。
　　徐俌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那裏，眼眸之中閃爍著睿智的神光，數十年身居高位，見慣了風浪，早已經讓徐俌養成了壹顆泰山崩而不色變的心臟，縱然是陳克這位幾乎代表了李桓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前來，他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顯得很是從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