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節

　　壹回到家，媽媽就壹頭撲到自己的床上：“哎呀，今天累死了。”
　　我則捂著肚子跑進衛生間，剛拉下褲子，就憋不住拉了出來……好痛啊。媽媽緊張地在門外問道：“小磊！妳怎麼樣了？”
　　我的肚子像翻江倒海壹般，但是強笑著：“沒事了，媽媽累了，休息吧。”
　　晚上的東西看來都白吃了。拉了半天，感覺肚子空了，才舒服了壹點，揉著肚子走出衛生間，媽媽正在門口等著，我不好意思地笑道：“怎麼在這。”
　　媽媽關切地看著我的臉：“小磊！妳臉色好差，是不是很難受？”
　　“沒事沒事！別瞎擔心了！”其實真的很不舒服，拉得腿都有些發軟，渾身壹點力氣都沒有。
　　“要不要去醫院……”媽媽遞過壹杯熱水，我有些不耐煩地叫道：“真沒事啊媽！妳真是的。睡覺吧。”
　　媽媽遲疑地看著我，我頓時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媽媽是關心我啊，我怎麼能對媽媽發脾氣呢？趕緊笑著軟語安慰媽媽：“媽，我真沒事，妳別擔心，快洗澡吧。”
　　媽媽只好點點頭：“那小磊也早點休息。”說著就拿起衣服，進了衛生間。
　　媽媽的澡還沒洗完，我的肚子又劇痛起來，可惜家裡只有壹個衛生間。我拿著換洗衣服，等在衛生間門口，強烈的便意讓我滿頭冷汗，無心再去幻想媽媽洗澡的情景。終於熬到媽媽洗完，剛出門我就壹個箭步衝進衛生間，趕緊蹲在馬桶上，這次拉出來的都是水，甚至帶著可樂的氣味……
　　又拉了半天，渾身軟綿綿地洗完澡，媽媽已經回房了。還好沒讓媽媽發現。有些頭暈目眩地回到房裡，還沒來得及躺到床上，便意又壹次襲來。
　　第六次從馬桶上站起來，已經淩晨了。吃力地挪動腳步，忍著肚子刀絞般的疼痛，我打開衛生間的門，就想快點跑回自己的房間，剛走幾步，突然壹陣劇烈的心悸，腦子裡就天旋地轉起來。張大著嘴巴卻感覺吸不進空氣，豆大的汗珠爬滿了我的額頭。
　　我喘著粗氣，扶著媽媽的房門，又難受，又焦急。不能讓媽媽發現，媽媽會著急的……快回房，快回房……拼命地邁開腳步，卻像踩在棉花上壹樣，終於眼前壹黑，壹頭栽倒在地。
　　迷迷糊糊地感到媽媽的房門打開，緊接著就是媽媽無助的哭喊：“小磊！小磊！妳怎麼了！小磊！”
　　我不記得媽媽當時的表情，也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麼。暈乎乎地感覺到媽媽進房拿了小包，就跑到我身邊，吃力地把我背了起來。我已經比媽媽高了，體重也超過了壹百斤，媽媽怎麼背的動？可是我實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無力地趴在媽媽柔軟的身體上，任由媽媽背著我出了家門。
　　淩晨的夜風使我清醒了壹點，聽著媽媽劇烈的喘息，背著我拼命地挪動著腳步，我的臉就靠在媽媽柔滑的脖子邊，已經被媽媽的汗水打濕了。我心裡無比的愧疚，掙紮道：“媽，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媽媽沒有說話，嬌小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但是卻沒有停下腳步。壹直走到大路邊，淩晨沒有三輪車，媽媽就這麼吃力地向前走去。
　　媽媽……對不起！我上午還說再也不要妳操心的！我真不懂事，真不懂事。聽著媽媽沈重的呼吸，我終於忍不住流出了眼淚。媽媽馬上就發現了我在哭，又是心疼，又是著急，聲音裡也帶上了哭腔：“小磊！妳怎麼樣，是不是肚子痛的受不了？”
　　我剛想說什麼，遠遠地就看到對面壹輛車向我們的方向駛來。媽媽趕緊伸手去攔，但是車子沒有減速，呼嘯著飛馳而去。媽媽只好背著我繼續艱難地挪向醫院的方向，汗水很快打濕了我摟著媽媽脖子的手。再走壹段，又有壹輛車無視媽媽的揮手，疾馳而去。
　　“媽！妳歇會兒，我好重的……”
　　媽媽喘著氣，搖了搖頭。終於又有壹輛小車遠遠地開過來，這次媽媽趕緊把我放在路邊的壹個花壇上坐下，就衝到路中間，揮手去攔那輛車。
　　因為是淩晨車速很快，司機肯定沒想到這時還會衝出來壹個人攔車，壹陣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天際，我嚇了壹大跳，幸好汽車在離媽媽不到壹米的地方硬生生地剎住了。
　　司機跳下車，指著媽媽大罵起來：“操！妳他媽的找死啊？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那邊有江，去跳江啊？老子得罪妳啦？操妳媽，想訛錢是不是？”
　　我雖然暈乎乎地，但是能看到媽媽在劇烈地顫抖，剛才真險啊！萬壹司機慢那麼壹點，媽媽就……他還罵的那麼難聽！媽媽卻等司機罵了壹陣，才賠著笑哀求道：“師傅真對不起，真對不起，有人急病，晚上沒車，幫個忙把他送到醫院去，行嗎？我給妳錢！我給妳錢！”
　　司機看樣子也嚇得不輕，定定地看了媽媽壹陣，才壹邊罵罵咧咧地看向路邊的我，壹邊拉開車門：“那妳他媽也不能這麼攔車，差壹點救不了妳老公，連妳自己都得賠上！”
　　媽媽根本無心分辨，趕緊跑到路邊架起我，把我塞進車裡：“真對不起，多謝師傅，多謝師傅！”
　　司機發動了汽車，還在絮刀著：“妳老公真有福氣，我看妳是為了老公死都願意……”我終於忍不住了，用最後壹絲氣力，軟軟地喊了壹聲“媽”。
　　果然司機大吃壹驚：“什麼？”手上的方向盤壹歪，汽車就扭了壹下。他趕緊控制好汽車，瞪大眼睛，從後視鏡裡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我，才嘆息了起來：“哎……我就說呢，這世界上只有做娘的才能這樣……不過話說回來，不像啊！這小子都有十六七了吧？妳……妳有四十？老天，妳們……是不是他病傻了，亂叫的？哎哎……我說，小兄弟，二加二等於幾？”
　　可能是每個開夜車的司機都會不停的說話以驅趕睡意，這個司機的蘿嗦讓我有些不勝其煩起來，於是我乾脆裝傻：“等於蘋果。”
　　司機笑了，轉了個彎，狠狠地盯了媽媽壹眼：“我就說呢……哎，妳是他姐吧，長得還挺像的——好了，醫院到了。——不用不用！舉手之勞，汽油？汽油有報銷……不不不，我不抽煙——沒事沒事，妳這樣的女人不容易，好好照顧妳弟。”
　　司機雖然大嘴巴，不過是個好人，拒絕了媽媽給他的錢，幫媽媽把我搬出汽車，就開車離開了。我們已經到了醫院的大門口，這時我幾乎已經處於無意識狀態，只能像壹塊木頭壹樣，讓媽媽把我背進急診室。
　　“砰”……“砰”……在無意識狀態下，我聽見了奇怪的聲音，似乎還有媽媽低低的說話聲。可惜我已經沒有思考的能力，沈入了昏迷。
　　當我悠悠醒轉，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渾身無力，只看見壹瓶藥水緩緩地通過針管滴進我的體內。只是個拉肚子，怎麼就這麼嚴重了？還沒來得及細想，就看見媽媽趴在我身邊，睡著了。她還穿著睡衣……昨晚來不及換衣服就背著我出了門？
　　媽媽壹隻白皙的纖手正搭在我腿上，我心裡壹陣愧疚，帶著些溫暖，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撫上媽媽的手背。剛剛接觸媽媽滑膩的肌膚，媽媽就壹下子驚醒了：“小磊？妳醒了？怎麼樣？”
　　我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不敢看媽媽：“只是拉個肚子……怎麼會這樣？”
　　“只是拉肚子？小磊，妳嚇死媽媽了知不知道？送來的時候已經脫水性休克了！急性腸炎！再晚點就是敗血癥！”
　　什麼……這麼嚴重？我不由得轉回頭，呆呆地看著媽媽，媽媽平時水靈靈的大眼睛這時卻佈滿了血絲，正在帶著壹分生氣，壹分焦急，壹分疲憊地看著我，光潔的額頭上有壹塊青紫。那是什麼？我失聲道：“媽？妳頭怎麼了？是不是摔跤了？”
　　“沒什麼，沒摔跤。”
　　“那妳的頭怎麼會腫了壹塊？怎麼回事？”我不由自主地伸出壹隻手，就想去摸壹摸那裡，馬上被媽媽躲開：“真沒事。妳別想那麼多，在休息壹會吧。”
　　我幾乎要哭了：“對不起，媽，都怪我，害妳把頭都摔破了……”
　　“媽媽真的沒摔跤，不是摔的。”
　　“那為什麼會腫成這樣？”
　　“……”
　　“媽媽……”我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媽媽只好低聲道：“真沒事，媽媽就是給菩薩磕了幾個頭……”
　　“啊？為、為什麼，媽媽？”
　　“小磊昨晚那個樣子，媽媽嚇得不得了，給小磊打了針以後媽媽就給菩薩磕了幾個頭，求菩薩保佑小磊沒事……”
　　昨晚迷迷糊糊聽到的奇怪聲音，原來是媽媽磕頭的聲音？我呆呆地看著媽媽美麗的臉，心裡壹陣刺痛：“媽媽，對不起……”
　　“沒事了……小磊好了，就沒事了。”媽媽微笑著握住我的手：“醫生說小磊要靜養，暫時不能吃東西。等小磊好了，媽媽再給小磊做好吃的吧？”
　　我再也說不出話來，淚水打濕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