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夜已經深了，月亮正掛在半空，天空中幾朵潔白的雲彩緩緩在黑絲緞般的夜幕上飄過，偶爾掩蓋住明亮的月光。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街上已經沒有行人，幾盞昏黃的路燈照著灰暗的水泥路通向遠方。腦子有些暈眩，剛才老何說的話，給我的衝擊力很大。
　　不知不覺，我已經來到江邊。冬夜的江風冷的有些徹骨，前面就是那片小樹林，是我第壹次，和媽媽有不壹樣感覺的地方……
　　樹葉都已經落盡，只剩下扶疏的枝椏，在寒風中輕輕地擺動。
　　我沒有覺得冷，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在老何的話語裏。老何是什麼意思？要和媽媽分手嗎？我應該覺得開心才對，為什麼卻有點為媽媽難過？
　　老何說媽媽心裡有個人，那是誰呢？爸爸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十八年了，即使媽媽想他，也應該接受了現實啊。那會是誰？老何是我見過的第壹個和媽媽有些接近的男人，不會有別人的。
　　那會是誰呢？總不可能是我吧？那次媽媽生氣以前我和媽媽的感覺那麼好，媽媽也似乎不只把我當兒子了，但是，她那麼生氣……
　　老何不要媽媽了，媽媽怎麼辦，還要繼續孤獨寂寞嗎？我不能再試圖填補這個角色了啊！
　　呆呆地坐了很久，突然風中傳來若隱若現的呼喚：“小磊！小磊！——”
　　我壹個激靈，是媽媽？
　　聽錯了吧。太想媽媽了，肯定是錯覺。我剛想繼續思考，呼喚聲又響起來，離我近了壹點，顯得清晰了壹些：“小磊！小磊！”
　　不錯，是媽媽，焦急的情緒非常明顯。
　　我站起身來，想跑掉，呼喚在繼續，這次更近了，能聽到壹絲嘶啞的哭聲。
　　我的心壹酸，我怎麼能讓媽媽這麼擔心。我真混蛋啊。我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不久，就看見媽媽跌跌撞撞的身影。
　　媽媽很快看到了我，大喊壹聲：“小磊！是妳嗎？”
　　我趕緊答應道：“媽！……”
　　媽媽快步跑起來，突然腳下壹個趔趄，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我嚇了壹跳，趕緊跑過去，媽媽撐著地爬起來，看了我壹眼，壹把把我摟在懷裏。緊接著就是嗚咽，我趕緊道：“媽，妳怎麼來了？”
　　媽媽大哭起來：“小磊！妳壹個人跑到江邊來幹什麼！這麼晚！妳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和媽媽講啊！妳別壹個人悶著啊！妳爸就是這個時候壹個人……嗚嗚嗚嗚……”
　　媽媽哭得很傷心，我趕緊安慰道：“沒事啊，媽，我就是想散散心。我不會學爸爸那樣的，妳別瞎想。”
　　媽媽哭了壹會：“妳剛才是不是回去了，看到何叔叔，才跑出來？我問了路邊小賣部的，才說看見妳壹個人往這邊走，果然跑到這裏。妳嚇死媽媽了！”
　　我只好苦笑道：“媽！——我是看到何叔叔了，想給妳們壹點空間，就出來隨便逛逛。妳怎麼這麼喜歡瞎操心？”
　　媽媽繼續哭著：“媽媽知道妳心裡難過，知道妳不希望媽媽找別人，媽媽已經和何叔叔分手了，妳以後別瞎想了。”
　　我沈默著站起來，媽媽可能覺得奇怪，擡起臉看著我，臉上的淚痕反射著皎潔的月光：“小磊？”
　　看著媽媽的眼淚，我心裡壹陣痠痛，擡起衣袖去幫媽媽擦乾：“媽，妳為什麼要和何叔叔分手？我希望妳們在壹起的……”
　　媽媽的眼淚又流出來：“媽媽知道妳對媽媽的感情……其實媽媽不喜歡何叔叔的，只是怕妳犯錯，想著媽媽要是找個人成了家，小磊就不會亂想了。可惜何叔叔看出來了……”
　　我再次伸手去幫媽媽擦眼淚：“我只覺得這不是錯……”
　　媽媽又呆住了：“小磊！”
　　我咬著嘴唇，想了壹會，鼓起勇氣問道：“我聽到何叔叔說的壹些話了。他說妳心裡有個人。”
　　即使是黑夜，明亮的月光下還是能清晰的看到媽媽的臉通紅起來，秀氣的雙唇顫動著，囁嚅了壹會，才輕聲答道：“是……”幾不可聞。
　　我看著媽媽的眼睛：“那媽媽為什麼不找他呢？我真的希望媽媽不要那麼寂寞。”
　　媽媽低下頭，似乎是不敢和我對視，良久，才再次輕輕的說道：“媽媽不能找他……”
　　我著急起來：“為什麼啊？媽，我雖然、雖然很想……永遠和媽媽在壹起，可是更重要的是媽媽要幸福。”
　　媽媽搖著頭，沒有說話，我追問道：“他是誰啊？告訴我好不好？”
　　媽媽擡起頭飛快的看了我壹眼，趕緊又垂下目光，我幾乎要哭了，緊緊地抓住媽媽的肩膀：“告訴我啊，媽，妳不說，我不會安心的！”
　　良久，媽媽才輕輕地吐出了壹句：“小磊，妳很喜歡媽媽，媽媽知道。”
　　我呆了呆：“是啊，怎麼了？”
　　媽媽繼續說著讓我莫名其妙的話：“雖然……媽媽知道不止是兒子對媽媽的喜歡，但是媽媽還是很高興……”
　　聽到媽媽說到這個，我有些黯然：“……可惜媽媽只把我當小孩。”
　　媽媽低著頭，聲音很輕很輕：“不是媽媽把妳當小孩，媽媽知道妳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什麼都肯為媽媽做，壹心只想為媽媽好，媽媽真的……很感動，可惜，我們是母子……”
　　我還是不太明白，只好疑惑地“啊”了壹聲。
　　媽媽又開口了：“有時候媽媽想，妳要是不要長得那麼像妳爸爸就好了，這兩年媽媽每次看到妳，就想起那個時候和妳爸爸在壹起……妳的性格卻不像他，比他好得多……”
　　“那也是媽媽的初戀，又是悲劇的結果，媽媽花了這麼多年，終於慢慢地開始忘了他，可是……小磊又出現在我面前，本來就是個優秀的孩子，讓媽媽很驕傲，可是和爸爸的形象壹重疊，媽媽就覺得……小磊又那麼會疼人……妳叫媽媽怎麼去愛上別人……”
　　我大吃壹驚，難道說？……
　　媽媽繼續訴說著：“小磊第壹次親媽媽的臉的時候，媽媽就恍惚回到上初中的年紀，那時候妳爸爸第壹次親了媽媽的臉。小磊第壹次拉媽媽的手，抱媽媽的腰，還有……親媽媽的嘴巴……的時候，媽媽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和妳爸爸戀愛的情景。所以妳那次摸媽媽那裡，媽媽又想到妳爸爸也是這樣，迷迷糊糊的，最後成了這樣，所以媽媽很害怕……”
　　原來是這樣啊，媽媽也很喜歡我，不止是對兒子的喜歡……
　　“所以媽媽想去趕快找個人，不只是怕小磊犯錯，也怕媽媽自己、自己控制不住……”
　　我激動得渾身發抖，結結巴巴的問道：“媽，妳是說，那個，老……何叔叔說的，媽媽的心裡的那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