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九章 大小姐的起床氣

　　當朱瑩和張壽各自因為房中那繼續點起的壹爐安神香，睡了半宿好覺時，後半夜的趙園卻是大門緊閉，不許進出，開始了壹場嚴密到壹棵樹壹盆花都不放過的大抄檢。
　　就算往日裏自詡規矩嚴密，可這樣興師動眾地壹翻，也不知道找出多少犯禁的玩意，多少來處難言的金銀。昨日裏迎接朱瑩和張壽時還滿臉堆笑的趙園總管，面對那壹堆堆抄檢出來的東西，卻是整個人呆若木雞，大氣不敢吭壹聲。
　　親自領頭抄檢的朱宏看著那壹堆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壹張臉已經是鐵青。他深深吸了壹口氣，壹時怒道：“要不是我趙國公府從來都不會私刑殺人，就憑搜撿出來的這些贓物，足以讓妳們當中很多人死上十幾遍！全都給我壹個個仔細審，不許放過壹星半點罪過！”
　　當張壽從壹夜好夢中醒來，下床更衣梳洗之後，他就只聽身後阿六開口說道：“昨晚外頭鬧了壹夜。”
　　張壽打了個呵欠，忍不住又不顧形象伸了個懶腰，隨即漫不經心開口問道：“瑩瑩呢？”
　　“大小姐還在睡。”見張壽扭頭愕然看著自己，阿六也不解釋，眼睛看向了角落中那壹爐安神香。此時屋子裏已經開窗通風，但空氣中依稀還能聞到那壹點點安神香的甜香，因此張壽當即恍然大悟。毫無疑問，朱瑩能夠酣然高臥到現在，也是靠著這東西。
　　早起的他換了壹身檀色衣衫。至於作為趙國公府別院的趙園為什麽會有符合自己尺寸的衣衫，他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人家早早做好了十套八套甚至更多的衣衫，早早送到了這座趙國公府名下的莊園來。
　　對於這種周到極致的服務，他已經懶得多想了，此時出了暖香塢，他還沒來得及查看四周，朱宏就已經快步迎上來，行禮後沈聲說道：“壽公子，趙園粗粗抄檢過壹遍，大罪的已經都關了起來，小過的人卻也不計其數，事關重大，我已經派人快馬回稟太夫人和夫人。”
　　他頓了壹頓，這才小聲說：“我不想驚擾了大小姐好睡。”
　　“哦？妳是怕瑩瑩回頭醒來之後，發脾氣說她就在這裏，妳卻越過她不顧？”見朱宏頓時有些訕訕的，張壽就呵呵壹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算妳稟告了上去，回頭府裏很可能會傳話回來，讓瑩瑩全權裁度此事。”
　　就算朱瑩的賞罰並不那麽公正，在府裏太夫人和九娘婆媳看來，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畢竟，在朱瑩已經明確表達了想要長大那種態度之後，值此多事之秋，她們也壹定會好好鍛煉朱瑩的。畢竟，甭管怎麽看，朱瑩都比他二哥朱二少要靠譜得多！
　　朱宏之前只是力求穩妥，生怕朱瑩知道趙園上下藏汙納垢，什麽烏七八糟的事情都有，屆時氣得受不了。此時聽了張壽這話，他猛然醒悟了過來，頓時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足足僵立了好壹會兒，他這才低下了頭。
　　“是我錯了，壹時糊塗，沒想到這是朱家的事，大小姐本來就不該置身事外。如今大小姐還沒醒，壽公子您能不能替我……”
　　他越說聲音越小，只覺得難以啟齒。張壽憑什麽幫做錯事情的他出面轉圜？
　　張壽盯著朱宏看了好壹陣子，沒有等人吞吞吐吐把話說完，他就主動說道：“我去叫醒她，把事情說清楚。但妳自己做好準備，她回頭肯定少不了罵妳壹頓。”
　　朱宏不禁滿心不安。如果只是罵，那就好了……他就怕大小姐壹怒之下，認定他自作主張，故意欺瞞；更怕太夫人和夫人也覺得他處置欠妥……
　　都是花七爺押著最重要的幾個犯人壹走了之，丟給他壹個爛攤子，他壹時忙昏了頭，發現朱瑩那邊早早點了安神香安歇，思來想去就決定不去叫醒她，只派人直接稟報府裏。
　　當張壽敲開了秋爽齋的門，又足足在外頭等了至少兩刻鐘，這才等到了朱瑩開門出來。很顯然，姑娘家早起出來見人，自然不能像男人那麽隨隨便便。
　　就只見她換了壹身迥異於昨日男裝的海棠紅衣裙，烏黑油亮的發髻上戴了壹支紅瑪瑙釵子，乍壹看嬌艷如花，人卻顯得不太有精神，顯然，前半宿沒睡好的她這會兒頗有些起床氣。
　　“阿壽，妳怎麽這麽早就起了。”朱瑩強忍住打呵欠的沖動，無精打采地說，“反正今天妳也休沐，晚點回京也不要緊的。”
　　“不早了，妳看看太陽。”
　　見張壽擡手指了指天上，朱瑩瞅了壹眼後，立刻用手遮住了那刺眼的陽光，小聲抱怨道：“我還打算睡到中午的。熬了半宿，困死我了。”
　　屋子裏兩個丫頭見張壽和朱瑩正在說話，便躡手躡腳端水出來，隨即都避開了去。
　　而看到這壹幕，張壽心中不由得想，朱宏雖說確實是想得不夠周到，可若是真的讓朱瑩熬夜，大小姐在發現抄檢的結果之後，那壹宿沒睡的火氣肯定會更高，說不定真的“大開殺戒”。當下他就斟酌了壹下語句，大概把朱宏的話婉轉地復述了壹遍。
　　果然，剛剛還有些沒精神的朱瑩剎那間就因為怒氣滿盈而忘了困意。
　　“這幫該死的家夥……全都該死！”朱瑩只覺得臉發燒，心發堵，整個人氣得差點沒炸裂開來，昨晚上因為睡著之後而被壓下的怒氣全都蹭蹭冒了上來。
　　“朱宏更是該死，這麽大的事情他居然不叫醒我，還派人去稟告祖母和娘，難道呆在這兒的我就是死人嗎？那些犯事的下人我不能殺，難道我還不能打？”
　　“再說了，朱家在京城還有田莊石場，難道不能把他們丟過去？貪財受賄的人就剝奪他們的財富，被人用女色誘惑的人就把他們送去沒女人的礦場挖煤，欺上瞞下的人就讓他們去做最苦的雜役。總之，他們最迷戀的是什麽，就讓他們沒什麽！”
　　“爹從前對我說過，律例這玩意很簡單，重罪和輕罪的區別，如果是責打，那就是次數多少。如果是服刑，那就是時間長短而已！最重的時候就是丟腦袋！”
　　張壽不禁笑了起來：“我本來還打算勸瑩瑩妳不要發火，沒想到妳居然都想得面面俱到了。那妳就去吧。趙園的事就是妳家的家務事，妳這個大小姐出面，我想太夫人和九姨知道了，也會支持妳的。”
　　朱瑩剛剛壹口氣把話說完，這才發現，怒氣沖沖的自己似乎有些霸道和兇悍。她微微遲疑了壹會，隨即幹脆直截了當地問道：“那阿壽妳呢？妳會不會覺得我手段太重了？”
　　“我？”張壽先是愕然，隨即就笑容可掬地說，“如果我不支持妳，就不會來這兒找妳了。手段輕重，我相信妳有把握。妳快去吧，快刀斬亂麻之後，我還等著妳壹塊回京！”
　　“那好，妳等著我！”
　　朱瑩頓時再無猶疑，壹時喜上眉梢。她撂下壹句話之後就快步出去，不壹會兒，隔墻就傳來了她那吩咐人的聲音。
　　“傳我的話，把人全都給我叫到曉翠堂來。壹個都不許少。壹刻鐘之內，要是有誰遲來，每遲到壹息功夫十大板，我看誰敢誤了時辰！還有，把我的早飯也壹塊送到曉翠堂去，我可沒工夫餓著肚子處置那些家夥！”
　　當張壽悄然從院門出去，回到暖香塢時，就發現自己的早飯已經送到了屋子裏。吃飯的時候，他隱約還能聽到南面曉翠堂那邊傳來各種喊叫聲，但無壹例外都是剛壹放聲，就立刻被掐斷似的沒了聲息。
　　用完早飯後，他帶阿六出了暖香塢壹路往北閑逛，足足繞著偌大的趙園又走了大半圈，沿途賞景賞園林，來到了南邊的園門時，卻和大門前下馬快步沖進來的壹行人撞了個正著。
　　“壽公子？”為首的李媽媽沒想到張壽竟然會在大門口，訝異地叫了壹聲，見張壽沖自己微微頷首，她連忙退後壹步屈膝行禮，“太夫人和夫人半夜裏就得了飛鴿傳書，所以……”
　　張壽沒等她把話說完，就笑著說道：“瑩瑩正在曉翠堂裏押人過堂審理呢，李媽媽不妨過去看看她斷得是否公道。”
　　李媽媽登時壹楞，隨即連忙點頭應是，卻再也顧不得寒暄，加快腳步往曉翠堂趕去。可才走了兩步，她突然心中壹動。
　　夫人本待親自趕過來，可和太夫人壹商量，就覺得還是誘導大小姐來接手處置來得好。沒想到她還沒把話給帶過來，大小姐就已經雷厲風行了。
　　如果這樣，她這樣著急地趕過去，豈不是顯得信不過大小姐？
　　想到這裏，李媽媽立時折了回來，滿臉堆笑地來到張壽面前：“大小姐既然出面，那我去不去也壹個樣。倒是昨晚上到底怎麽回事，壽公子能不能親自對我說壹說？”
　　張壽正想回答，大門外卻起了壹陣騷動。不消壹會兒，外頭壹個家將就快步進來，看看李媽媽，再看看他，最終低頭行禮道：“外間秦園張公子親自過來，問趙園可是出了什麽事，有什麽需要他幫忙的？”
　　張壽頓時心中壹動。秦園張公子……是張琛？這樣的話，可是個甩鍋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