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其疾如風

　　得，既然是自己派了張琛出去，這鍋恐怕還不得不背！
　　張壽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腦袋，隨即沒好氣地說：“剛剛說到哪了？對，妳借著二皇子的名義把市面上剩下的棉花存貨都掃了……等等，妳哪來的這麽多錢？妳招的織工不要錢？妳在那開織坊，租賃織機不要錢？我記得還讓妳招幾個木匠備用！”
　　妳要是有這麽多錢，還會特地氣急敗壞趕回來說張武和張陸快沒錢了？
　　這次張琛下鄉去，張壽把之前賣給大皇子紡機的五千貫錢分了壹半給他，另壹半毫無疑問給了張武和張陸，而張琛自己也雄心勃勃，還瞞著父母帶上了自己的兩千貫私房錢——當然，所有這些錢全都是錢票，否則他就得拉著浩浩蕩蕩幾十輛車去滄州了，根本別想保密。
　　為了方便，張琛早早就把蓋著秦國公府印鑒以及張壽印鑒的莊票在京城換成了見票即兌的錢票。
　　然而，四千五百貫對於平民百姓來說，是壹個絕大的數目，但當真正開始做事的時候，那卻壓根不夠，他自然深有體會，此時就忍不住微微得意了起來。
　　“二皇子的名頭很好用，我拿出了壹千五百貫，剩下的錢那些大戶壹口答應借了錢給我。我又給他們寫了借條。因為這些棉花還存在邢臺倉庫裏沒運走，我就算聲稱回京見二皇子，別人還認定我是真的回去向二皇子稟報，根本不會有半點懷疑。”
　　“至於織工，我出了雙倍工錢，沿途輕而易舉就招到了七八十個人，因為聽說就幹幾個月，去的又是和真定府不遠的邢臺，他們當然都很樂意。織坊已經開起來了，木匠也招了，所以張武張陸他們收的紗線，我這織坊正好用得上。所以，我最後還剩下兩千貫。”
　　說到這裏，張琛才露出了有些尷尬的表情：“所以，我看張武和張陸收棉紗沒錢了，就把我手頭那點錢姑且借給了他們，然後借著回稟二皇子，來見小先生妳了。”
　　果然是仗義之心發作，自己的事情幹完了，壹聽說張武張陸越來越艱難，立刻就把他帶下去的錢支援了那兩個小弟。仗義疏財屬張琛，他真是壹點都沒看錯人！
　　張壽確定了張琛果然壹如自己所料，他就沖人勾了勾手，見人果然就上了前來，他便附耳對其低語了幾句。三言兩語說完，他眼見張琛嘴巴咧得都快都裂開了，差點就要仰天大笑，他連忙在其肩膀上重重拍了壹下。
　　“矜持點！還沒做成呢，妳瞎高興什麽？”張壽好容易制止了張琛的得意忘形，這才似笑非笑地問道，“對了，妳去邢臺不是還想找艷遇嗎？怎麽，找著了妳喜歡的美人嗎？”
　　此話壹出，張琛頓時臉色黑了。他如今在邢臺的身份那是二皇子心腹，雖說別人拼命巴結，可也就是把他當成狗腿子壹級的人物，因此大多數人哪怕不得不硬著頭皮借錢給他，可他當時貼著小胡子現身人前時打跑了大皇子的人，卻也讓他在邢臺徹底壞了名聲。
　　這種狗腿子似的人物，能有多少人真正看得上？除了人家給他送的那種花街柳巷出身的妖媚歌姬，正經姑娘家他壹個都沒遇到，哪來的什麽艷遇！
　　因此，張大公子忍不住憤憤罵道：“天下的好姑娘真是眼睛瞎了！”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壹個清脆的聲音：“喲，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在背後罵我？”
　　隨著這聲音，朱瑩直接闖了進來。她也是知道張琛“墜馬”真相的人之壹，此時看到張琛見了自己滿臉尷尬，不自然地避開了她的目光，她就盯著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壹會兒，繼而輕哼道：“‘養傷’養了這麽久，妳倒瞧著好像是胖了，怪不得連說話都囂張了不少！”
　　壹句胖了，說得張琛頓時為之駭然。要知道，他最瞧不起的就是陸三胖，壹想到自己有可能體型像那個最討厭的家夥看齊，他就覺得不寒而栗！
　　當下他慌忙正色說道：“我回頭壹定早起騎馬練武，這剛長起來的膘，壹定會很快減下去的！”
　　朱瑩也就是打趣張琛兩句，見他還當真了，她頓時哭笑不得：“張琛，妳都出門去做大事了，怎麽還這麽好騙！對了，妳就這麽大剌剌來見張壽，不怕被人發覺？”
　　“我當然是喬裝打扮了的！”張琛立刻從懷中取出小胡子貼上，隨即又在眉毛上搗鼓了壹下，見朱瑩立時有些愕然地打量著他，他就嘿然笑道，“壹點小手段。再說，我在外頭放了好幾個人望風。而且，小先生就住在妳家附近，還怕有人窺伺？”
　　說到這，他就對張壽鄭重拱手道：“既如此，我就照小先生妳的吩咐去做了。回頭再有消息，我肯定派人回來，絕對不會自己再貿貿然跑回來了！”
　　“好，那我就等著妳的佳音。”
　　張壽微微壹笑，見張琛大步走出門去，依稀還能聽到他對阿六說話的聲音，不多時，門外就再次靜悄悄了，他便看向朱瑩道：“早起妳不是還說忙嗎？這是已經辦完事情了？”
　　“別提了。”朱瑩沒好氣地揮了揮手，無精打采地在壹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有氣無力地說，“我陪裕妃娘娘去相看未來女婿，結果永平那丫頭不知道從哪知道了，竟然找了過來，裕妃娘娘都被頂得夠嗆，更何況我？哎，下次我再也不做好事了，人家居然不領情。”
　　“妳還真是牽線搭橋上癮了！”
　　這次換成張壽啼笑皆非。他無奈搖了搖頭，這才淡淡地說：“緣分這東西很奇妙，不能強求。永平公主不想嫁，那就讓她去好了。”
　　“妳當我樂意管她啊！還不是裕妃娘娘私底下告訴我，皇上說只能拖著永平的婚事壹年，否則太後那壹關過不去！要不是為了這個，裕妃娘娘也不會無可奈何地暗地悄悄物色人選！”
　　朱瑩說著就壹甩袖子站起身來，輕哼壹聲道：“不過妳說的也是，永平在月華樓文會上見過這麽多人，其中總有那麽幾個才俊，她要是真看得上，早就嫁了！人人都說我心高氣傲，要我說，她比我心高氣傲多了，看著對人和氣，實則壹點都不好打交道！”
　　見朱瑩抱怨連連，隨即意興闌珊，張壽想起阿六之前對他說的話，索性就壹把拉住她往外走去。當來到正房時，他剛要進去，就聽見裏頭傳來了吳氏對劉嬸說話的聲音。
　　“妳看，那織染坊現如今正有聲有色，但紡出來的棉紗實在是太多，據說阿壽這新式紡機做出來，順天府下轄各縣棉價浮漲了壹成，棉紗價格卻降了壹成，這還不是棉花產地。現在看來，織工完全不夠……幸好我提前招了幾個織工，據說現在京城織工已經很難招了……”
　　想到自己之前托付吳氏去照管張武和張陸那織染坊，張壽不禁露出了壹絲笑容。母親有了事情做，而且還非常投入，這對於吳氏來說無疑是件大好事。
　　於是，他笑吟吟地拉著朱瑩進了屋子，見吳氏連忙放下手中賬本站起身來，他就笑道：“娘，正好瑩瑩過來，我也有件事情和妳們商量。阿六之前說，那邊別院都已經打掃整理好了，問我們什麽時候搬過去。妳和瑩瑩覺得，是搬，還是不搬？”
　　他說著又補充道：“按照阿六的說法，不但我們搬，趙四羅小小關秋他們，還有織染坊，不妨都搬進去。畢竟，那座廬王別院地方實在是太大，辟出專門的壹塊給他們就行了。”
　　吳氏頓時有些愕然，尤其是看到朱瑩也壹臉意外的樣子，她連忙說道：“這怎麽行？別說打鐵和木工全都吵得不得了，就是織染坊，紡機織機壹塊轉起來，那也是聲響不小，弄臟了地方就不好了。再說，我壹個人住在這足夠了，妳和瑩瑩成婚之後搬過去不遲。”
　　“吵怕什麽，那別院有好幾間密室，給趙四羅小小和關秋他們三個幹活最合適了，還可以省去值守防窺探的人！地底下的聲音，地上幾乎聽不見！”
　　朱瑩卻笑吟吟地表示贊同，隨即就上去拉了吳氏的手，用撒嬌的口氣說：“至於阿壽請吳姨妳代管的織染坊，我看過了，園子西北角有個原本給打雜的下人住的大合院，咱們家現在人不多，空著也是空著，把織機搬過去就是了，家裏有廚房，那些織工正好還能管飯。”
　　她說著就看著張壽說：“那個大合院距離主屋有些距離，再說，又不是日夜不停地開工，白天再吵也吵不到哪去。阿壽，妳和吳姨趕緊搬吧！反正那邊距離我家也不遠，離國子監也算近，有什麽事我去也好，妳兩邊來回也好，全都很方便。”
　　吳氏還想再爭辯幾句，卻只見朱瑩沖她壹笑道：“吳姨，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妳養了阿壽這麽多年，養恩不遜於生恩，他對妳好，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妳要是不過去，他怎麽能安心？妳要是覺得壹個人住在那寂寞，我會常來看妳的！”
　　“娘，妳聽到了嗎？瑩瑩都這麽說了，妳再堅持，豈不是不近人情？搬過去之後，也省得妳整天要來回織染坊和家裏，太過辛苦……”張壽又勸了幾句，見吳氏終於有所心動，他突然想起另壹件事，立刻看著朱瑩道，“對了，瑩瑩，妳爹還有幾天回來？”
　　“說是已經過了宣府……宣府到京城三百五十裏地，要是六百裏又或者四百裏加急軍情，快馬加鞭壹天就到了，可如果按照行軍壹天八十裏的最快速度，卻得走四五天。爹還帶著出征時皇上給他的京營親衛好幾百人，估摸著怎麽也走不快吧？”
　　朱瑩口氣不太確定，隨即就心煩意亂地說：“爹怎麽還不回來，祖母和娘都挑了好幾個黃道吉日，就等著他回來呢！”
　　如此大膽火辣的話，吳氏聽著都不禁暗自咂舌，但隨即就聽到了張壽的回答。
　　“瑩瑩，妳是他爹和妳大哥的掌上明珠。妳大哥現在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無聲地質問，妳給我妹妹吃了什麽迷魂藥？要是妳現在這話讓他聽到，他大約連殺我的心都有！妳爹也是壹樣，妳抱怨他還不回來，焉知他就不想著插翅膀飛回來？”
　　朱瑩聽出了張壽的戲謔之意，卻非但沒有在意，反而柳眉輕揚：“我就算嫁了，也還是爹的女兒，大哥的妹妹，妳不是也答應常常陪我壹塊回家嗎？我還聽說，京城有出嫁女兒回娘家住對月的習俗，難道妳沒聽說過？”
　　張壽沒想到朱瑩連這個也打聽了，頓時啞然失笑。他之所以問朱瑩趙國公朱涇的下落，確實是想計算壹下自己的婚期，可現在看來，這婚期不但是他在暗中計算，朱瑩也已經是算到不耐煩了。至於對月，他現在很懷疑，朱瑩到底明不明白何謂對月。
　　按照最嚴苛的所謂古禮，那壹個月，新嫁女回娘家住，新女婿卻是要在家裏獨守空房的！因為，所謂對月，其實最根本的意思，是要讓正當情濃之際的小兩口稍微節制壹點，不要因為剛剛知道情欲滋味編沈湎其中，免得壞了身體……
　　他正在心中這麽想，突然聽到外間傳來了老劉頭的聲音：“餵，朱宏妳怎麽回事，就算妳常來常往，也不能這麽橫沖直撞吧？總得讓我通報壹聲！”
　　“來不及了！”隨著這四個字，張壽就聽見門外傳來了朱宏那明顯帶著幾分氣急敗壞的聲音，“大小姐，壽公子，老爺回來了！人剛剛進了城門，皇上派了楚公公專門在崇文門候著，如今人已經進宮去了。”
　　見朱瑩愕然朝自己看了過來，張壽不禁呵呵壹笑：“瑩瑩，妳爹和妳大哥還真是壹個性子，壹聲不吭就到了京城，難不成他們這些當武將的，全都深諳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嗎？”
　　朱瑩面色壹連數變，最終霍然站起身來，先是大為不忿，但隨即就露出了狐疑的表情：“爹又不是大哥，不可能為了我的事就這麽兒戲的！再說，皇上怎麽能提早派人在崇文門等他？肯定是他預先給皇上送了信！”
　　說到這裏，她就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張壽道：“阿壽，我們進宮去！當著皇上的面，我們快刀斬亂麻，把我們倆的事情立刻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