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兜來轉去坑自己

　　興奮到簡直快爆炸的陸三郎，等到了走時卻耷拉著腦袋。因為張壽嚴禁他把消息外泄，甚至以泄漏禁中語這個罪名塞住了他的嘴。然而，他素來體胖心寬，等到出了張園騎上馬，立刻就再次眉飛色舞了起來。
　　“現在不能說，等到真正幹起來，那怎麽還捂得住？哎呀，幸好齊良去了王大頭那兒，沒人和我搶頭功……不過齊良他肯定更願意在王大頭那踏踏實實幹，在朝廷和老大人們放對，他肯定就算在也要推我攬總！嘿嘿嘿，我爹和我大哥二哥可曾想過，我還有這風光！”
　　“誰讓我是九章堂第壹任齋長，等第二期第三期進來，我就是大前輩？”
　　陸三郎越想越得意，越得意就越是往深處想，到最後那喃喃自語險些就變成了手舞足蹈。所幸跟著他的那幾個隨從都是從小就被陸夫人派了跟他的，習慣了這位三少爺那時時刻刻層出不窮的念頭，出人意料的表現，所以只當沒瞧見。
　　哪怕聽到陸三郎那自言自語中似乎還提到了老爺和另兩位少爺，他們也依舊裝聾作啞，默默跟隨。最後，總算是得意忘形的陸三郎自己察覺到失態，使勁咳嗽了兩聲，復又坐直了身子，其中壹人方才上前低聲說道：“少爺，今早老爺不是送信說讓您今天晚上早點回去？”
　　陸三郎剛剛圍著張壽暢想未來還來不及，哪裏還想到過原本的打算？此時雖說心裏咯噔壹下，但他還是若無其事地說：“沒事，爹那兒也就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他不但有九章堂的人跟著他忙，還有個謝萬權給他當牛做馬，哪還顧得上我！再說還有大哥二哥呢。”
　　幾個隨從全都在心裏暗自呵呵。另兩位少爺？壹個原本已經結束了翰林院的學習，要授官了，壹個在都察院試禦史正等著轉正，可如今隨著老爺下臺，兩個人的下壹步官職沒著落，正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反而在三少爺面前擺不出從前的架子了。
　　此消彼長，沒了老爹照拂還照舊如魚得水的陸三郎怎能不得意？
　　壹行人護著陸三郎回到陸府大門，門上立時就是壹片小小的騷動。其中壹個門房壹溜煙上前給陸三郎牽馬，等到把噸位又重了的小胖子給扶下地，他就搶著說道：“三少爺您怎麽才回來，老爺都差人問過好幾次了，您未來嶽家劉侍郎都來好久了……”
　　原本還嬉皮笑臉的小胖子頓時呆若木雞。未來嶽父？劉晴她爹？不是吧，老爹今天讓他早回來，為的竟然是這樣壹件事……他怎麽不早說！
　　小胖子那滿心淡定全都化作緊張的汗出了。他幾乎是隨手壹丟韁繩，繼而提起袍子前擺就壹溜煙往裏沖，結果那位話才說了壹半，還沒來得及賣弄下半截的門房反倒是楞在了那兒。
　　三少爺妳跑也沒用啊，我想說的是人來好久了，等不到妳就先回去了……妳這麽急急忙忙跑進去，老爺火氣上來說不定捶妳壹頓也有份！回頭妳可別遷怒我，誰讓我還沒說完妳就跑？妳怎麽就這麽沒點耐心呢？
　　陸三郎當然不會聽到那門房的心聲，他壹路腳下飛快，而且還在掐著手指頭算人家從散衙之後到他家裏來做客的時辰，意識到未來嶽父也不可能這會兒還在吃晚飯，那多半是在老爹的書房，因此他就徑直往那趕。
　　才剛到門口，他就只見那湘妃竹門簾突然被人高高打起，緊跟著大哥二哥就繃著壹張臉從中出來。見到他時，兄弟倆齊齊壹楞，隨即就露出了壹絲嘲弄的笑容。見此情景，別說陸三胖本來就聰明，就算他是傻子也知道出問題了。
　　親家見面這種場合，他這個當事人在還差不多，他兩個兄長算哪根蔥，要杵在那裏相陪？
　　果然，大概是發現門簾遲遲不落下，裏頭就傳來了陸綰的聲音：“誰在外面？”
　　陸二郎立刻搶先叫道：“爹，是三弟回來了。”
　　在最初那片刻沈默之後，陸三郎就聽到了裏頭壹聲分明壓抑著火氣的怒吼：“讓那個孽障給我滾進來！翅膀硬了能飛了，天天就野在外頭不顧家……”
　　沒等陸綰說出別的，小胖子就麻溜地閃進了門去——但在進門之前，他卻還趾高氣昂地丟給了兩位兄長壹人壹個大白眼，隨即用很小的聲音諷刺道：“我沒了老爹幫襯，還還能有翅膀飛，妳們這翅膀卻被人打斷了吧？沒老爹就不會做官，妳們平日裏那神氣哪去了！”
　　沒等陸大郎和陸二郎火冒三丈，陸三胖就已經進了書房。站在那四下裏壹掃，發現果然不見未來嶽父劉侍郎的蹤影，他雖說有些遺憾，但心裏盤算著改日親自登門去拜見道歉，卻是壓根沒把這壹茬放在心上。
　　而他這幅完全不當壹回事的散漫，原本只是半真半假發個火的陸綰頓時真怒了。自己的兒子，成天泡在國子監把那狹窄的號舍當家了，這也就算了，他已經特意差人吩咐過讓人今天晚上早點回來，人居然完全不當壹回事，直接跑去張壽那兒獻殷勤了！
　　那個嘴上沒毛的老師，就比他這個爹外加那個嶽父重要那麽多？
　　氣頭上的陸綰完全忘記了，自己讓人去傳話的時候，壓根提都沒提劉侍郎今晚過府的事。
　　而小胖子固然慣會氣自家老爹，但要論察言觀色，他確實也是第壹流人物，此時收回目光的他註意到陸綰似乎面有慍色，他就立刻滿臉堆笑地上前行禮，因解釋道；“爹，我本來是想早點回來，但今天小先生回了壹趟國子監，正好查功課，我免不了要把之前那些東西……”
　　“哼，張壽又不止去了國子監，也來過公學，妳不用給我找理由。”
　　陸綰不耐煩地打斷了陸三郎的解釋，想到自己得到的消息，他更是氣不打壹處來。張壽去了公學還不算，還特意單獨拉了謝萬權說話，據他放在那的眼線來報說了人和謝萬權說的那壹通話，他就算是聽轉述，差點也沒氣歪了鼻子。
　　當然，聽了那眼線賣弄似的稟報後，他其實心底非常懷疑，要知道張壽身邊那小子當初都能神出鬼沒潛入陸家給陸三郎送信，還會防不到區區壹個沒什麽道行的眼線？既然如此，那就是張壽根本不怕有人聽，甚至幹脆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可就因為如此，他反而心下憋屈。誰讓張壽竟然授意謝萬權找他解決終身大事！
　　他又不是張壽，有朱瑩這種閑來無事的大小姐幫忙，他哪有保媒拉纖的本事！想當初他給陸三郎找了那麽壹樁婚事，結果還陰差陽錯險些鬧得天大，如今想想也覺得晦氣！
　　因此，此時他冷淡地瞪著陸三郎，見人樂呵呵笑著，壹點都不像長子和次子那樣見了他就小心翼翼的姿態，他只覺得心裏五味雜陳，欣慰這個兒子總算如今也有出息了，皇帝大概都沒記著陸家老大老二，卻偏偏記住了這小胖子，可惱怒的卻是，這兒子簡直是替別人養的！
　　他深深吸了壹口氣，隨即就硬邦邦地說：“今天妳那未來嶽父來找我商量婚期，我原本也想問問妳的意思，但既然妳沒回來，那我就直接做主了。妳口口聲聲叫老師的張壽都還沒成婚，妳這個弟子也就耐著性子等壹等好了，拖到明年再說，妳覺得如何？”
　　小胖子登時心涼了半截。他去年年底就下定了！雖說他後來因為有點忙，所以也沒有太惦記這樁已經定下的婚事，再加上張琛那些家夥不講義氣跑到邢臺去做紡織那壹攤子了，京師這邊的泛娛樂產業他還要管，所以似乎顯得對婚事並不積極，可他是真心希望娶媳婦的！
　　如今老爹居然對他說……要拖到明年？還把張壽的婚事扯出來堵他的嘴？
　　是可忍孰不可忍！陸三郎深深吸了壹口氣，正要努力抗辯，誰知道陸綰接下來就收起了剛剛那張帶著慍怒的臉，語重心長地說：“妳要是希望趕緊娶妻成家，也讓妳母親高興高興，那就別見天地在外頭野，至少多回來看看妳娘，更要記得在公學的事情上多上點心！”
　　妳不在的時候，我是常常回來看我娘的……老爹妳那重點完全是在後半句吧？
　　陸三郎這才真心服氣了，卻突然覺得從前壹直都覺得冷峻不好靠近的老爹，其實只不過面上傲嬌，其實盼著他親近。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他趕緊點頭哈腰地表示壹定會在九章堂中挑選最靠得住的人到大明公學承接教學任務，可這才剛承諾完，他突然又狠狠壹拍額頭。
　　只顧著討好老爹，忘了張壽囑咐的另壹樁大事！
　　雖說後悔不叠，又不確定老爹是不是真和張壽站在壹邊，但思來想去，他還是不得不含含糊糊地說：“不過最近九章堂又有大任務，恐怕公學那邊抽調不出太多人，老爹妳也可以自己在公學選幾個機靈的學生好好栽培，小先生和我提過什麽導生制，也許可以用得上。”
　　陸綰卻沒註意陸三郎後面那半截話，陸三郎說九章堂又有大任務，這著實讓他不敢小覷。畢竟，張壽折騰的能耐，再加上他這個上躥下跳的小兒子，那絕對是壹加壹大於二。
　　托這師生倆的福，他現在也學會某些算學術語了。
　　憑借壹貫的敏感——以及老爹對於壹個逆反心理極強的熊兒子的深刻認識，陸綰假裝沒在意大任務三個字，而是不耐煩地說：“讓妳做壹點事而已，妳就如此推三阻四，簡直是不孝子！既然這事不成，那就交給妳壹個隨隨便便就能完成的任務，妳給我聽好了！”
　　“那個謝萬權如今丟了功名利祿的心思，倒是能沈下心做點實事。但他和楊壹鳴畢竟有壹段師生情分，之前那麽決絕，士林和官場很多人都對他頗有微辭，再這樣下去，他就不止是科場無望，就連終身大事也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馬月。所以……”
　　“妳幫我把他的終身大事解決了，讓他能在公學好好做下去。只要妳這事兒辦得漂亮，妳嶽父那邊，我就親自去說。”
　　當小胖子從書房出來的時候，他看看天上那仍舊只有壹大半的月亮，簡直懷疑人生。
　　他到底是不是他老爹的親生兒子啊，怎麽他的婚事也沒見老爹這麽盡心盡力，如今卻還要把謝萬權的終身大事推給他？天地良心，想當初他為了防止被老爹亂點鴛鴦譜，那也是求了朱瑩去幫忙的，否則……他活了這十七八年，總共才見過幾個女孩子！
　　就他這幅尊容，壓根沒有女人緣好不？他要是有張壽壹半的風度儀表那就好了。就他現在那位不挑長相，更重人品的未婚妻，那簡直是老天爺可憐他前半輩子，賜給他的福氣。他上哪去給謝萬權找媳婦？
　　陸三郎煩躁地抓了抓腦袋，就這麽壹路抓到了親娘那兒，他又拿出了撒嬌賣癡的那壹套，哄得陸夫人眉開眼笑，不但答應幫他罵老爹，還額外塞給他壹沓錢票。然而，前壹條陸三郎那是謝了又謝，後壹條他卻是死命推了回去。
　　“娘，我現在可是這京城最有名的回頭浪子，要還是花妳的錢，那豈不是成了笑話？妳放心，我根本就不愁開銷，您要是想幫我……嗯，明天您把您那未來兒媳婦約出來，讓我和她說說話行嗎？”
　　這就是陸三胖的策略——至於為什麽不直接把保媒拉纖的事交給他老娘。廢話，要是那麽容易，他老爹直接找他老娘不就得了？這些夫人們那是嘴巴最大的，壹來二去滿京城都知道了，到時候弄巧成拙其次，滿城風雨才最嚇人，那時就算陸綰不捶死他，他也要去撞墻！
　　當然，創造壹個和未婚妻見面的機會，那也很重要，不然他直接拿這事去求朱瑩就得了！
　　偷得浮生三日閑，雖說第壹天貢獻給了偉大的教育事業……以及吃貨事業，但張壽接下來兩天，還是非常自覺主動地去邀了朱瑩出來，然後很沒創意地選擇了出城去海澱趙園避暑……順帶看作業。至於二人世界什麽的，那只能拉拉手，當那壹大堆婢仆隨從是死的嗎？
　　當他回城之後預備國子監開課事宜時，下午壹回家就接待了劉晴這個閨蜜的朱瑩，晚間過來就給張壽帶來了壹個讓他哭笑不得的消息。他支使了謝萬權去找陸綰是假，有意說話給陸綰聽是真，結果這事兒被陸綰推給了陸三郎，又被陸三郎拜托了劉晴，劉晴又來找朱瑩……
　　這算不算長工差短工，短工差幫工？還是說……他是兜來轉去坑自己？陸綰果然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