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壹盤散沙的朱明宗族

　　削宗親年俸這麽大的事已經無法比喻成壹塊巨石，因為這明明就是壹座小山砸進了湖面，把大明這個湖泊裏的水都差點排幹。
　　太祖去世這才幾年，朱允炆這個皇帝就開始動手修改皇明祖訓了？
　　毫無疑問的那便是壹連幾天的功夫，宗人府又開始熱鬧起來。
　　不坐壹起商議不行啊，每次皇帝只要進壹步他們這些宗親就要退壹步，壹步步退下去，將來說不準皇帝腦子壹抽，說不準都能把他們給打成平民！
　　到那退無可退的時候，就算想反抗也沒那個實力了啊。
　　“砍了年俸就會餓死不成？”
　　首位左右坐著朱棣和朱楨兩人，後者雖然是老六，比周王朱橚要小些歲數。但卻是除了朱棣以外僅存的威望鼎隆又頗多戰功的宗族親王，所以這高位就由他來跟朱棣並肩落座了。
　　此時的宗人府裏正堂上下十幾張椅子上坐著的都是各支的親王，那些小輩自然沒有資格在這裏呆著，唯二的例外便是像朱濟熺和朱尚炳，這兩人雖是小輩，但仗著襲了父爵，在這裏呆著到也應該。
　　“急有什麽用？”
　　朱權捧著茶碗坐在下手，冷笑著：“還對咱們這個大侄子心存幻想呢？他既然開了金口說要削年俸，妳們就算再急再不願意，也得認下來，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裏吵吵，不如都回家好好想想怎麽安排以後的壹家老小。”
　　大堂內都安靜的幾乎落針可聞。
　　想想誰家裏不是子嗣綿延，現在朱允炆停了年俸，他們的孩子怎麽辦？難不成真皇帝說什麽就是什麽嗎？
　　“皇帝讓咱們的孩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蜀王朱椿看著朱棣，開口道：“四哥，到底都是父皇的親子親孫，難不成真去考個基層的胥吏？那將來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太祖的親孫子幹幫閑的活計？”
　　“幫閑怎麽了？”
　　朱棣擡擡眼皮，壹副沒有睡醒的狀態，語調也是低沈的緊。
　　“爹當年還要過飯呢，怎麽著，離了朝廷的鐵桿莊稼就沒手還是沒腳了，能餓死？”
　　說著話，朱棣便站起身：“總參的事多，為兄先走壹步，妳們自行商議去吧，是連起夥來找陛下抗議還是怎麽著的，不用通知我。”
　　說著話人便已是走出了大堂，毫無拖泥帶水的姿態。
　　朱棣要為他的兒孫考慮的。
　　他現在位極人臣，兒子朱高熾又成了吏部尚書，鍛煉幾年勢必也是要入閣的，他再沒腦子也不會跟朱允炆做對。
　　朱棣壹走，陸陸續續的又有幾個親王告辭離開，表態不願意趟這趟渾水。
　　“四哥的骨頭現在這麽軟？”
　　等人走的差不多之後，代王朱桂忿忿不平的暗嘲壹句：“呵，真是拿人手短啊，皇帝給了些好處，轉過臉就不問咱們這些兄弟們的死活了。”
　　朱桂的看法引起了壹片附和，只有朱權不屑的回應壹句：“妳要是這麽覺得那還真錯了，四哥這可不是骨頭軟，他這是還生著咱們兄弟的氣呢。”
　　當年朱允炆第壹個削的藩就是朱棣，他們這些做兄弟的，哪有壹個旗幟鮮明的聲援過朱棣？不都是上趕著給皇帝獻殷勤寫頌表嗎？
　　“既然當初皇帝動手的時候大家夥都沒有替四哥發聲，風水輪流轉到了今時，四哥他又憑什麽替咱們說話？”
　　肅王朱楧嘆了口氣，挫敗道：“前因後果都出在咱們自己身上，怪的了誰呢？”
　　“妳這話說的算什麽意思？”
　　朱桂壹瞪眼：“當初四哥他明顯就是想造反，難不成妳還想跟著不成，這能是壹碼事嗎？”
　　“妳給誰扣帽子呢？”
　　壹句造反把朱楧嚇得夠嗆，急赤白臉的瞪著朱桂，氣的跺腳。
　　看到兩人吵了起來，朱楨氣的連拍了幾下桌面，吼了壹嗓子：“都給我閉嘴！”
　　大堂內這才安靜下來。
　　朱楨環顧了壹圈這零零散散的七八個兄弟，內心嘆了口氣。
　　他們這些親王內部都不團結，還拿什麽跟皇帝鬥？
　　人數壹多，人心就散。
　　在把握人心這壹塊，朱楨不得不服自己那個當皇帝的侄子，他總能不經意間就挖出幾個大坑留給他們這些宗親，又或者外廷的那些官員去踩。
　　等到大家夥都掉進坑裏之後，皇帝只是隨手扔下去壹根繩子，他們還得反過頭來為皇帝的仁慈歌功頌德。
　　“其實四哥說的也沒錯。”
　　壹直沒有發聲的韓王朱松站了起來：“大家有手有腳的，就算沒了年俸又如何？考政、從軍、經商哪壹樣填不飽肚子？有本事就多吃幾口飯，沒本事的就少吃幾口，難不成將來咱們的孩子還都能做首輔大學士了？總會有高低上下的，混得不好只能怪自己。
　　留著年俸，養出壹群遊手好閑的紈絝公子，那就臉上有光了？那就是給爹爭氣了？讓他老人家在天上看他的子孫多懶惰？
　　還是說每年去奉先殿、太廟祭祖的時候，咱們理直氣壯的說‘爹，妳看妳兒孫多厲害，天天在家呆著啥也不幹都有朝廷管飯吃？’，我反正是說不出來這種話。”
　　朱松說的理直氣壯，說完扭頭就走，也不給別人陰陽怪氣的機會。
　　大家夥又都吵吵了幾句，結果卻是壹會走壹個，等到了最後，這宗人府的大堂內，卻是連壹手之數都湊不齊了。
　　所謂大家坐壹起商量合計，去找皇帝申訴要權益保障的事又壹次無疾而終，成了壹句空話。
　　看著這眼前空蕩蕩的宗人府正堂，朱楨沖著自打進了京之後便壹直憊懶於府內的朱權說道：“將來，這宗人府估計也該取消了。”
　　想想吧，等將來各支的後代都開始自謀生路的時候，壹個蘿蔔壹個坑，那個時候誰還管咱們大家夥是親戚？
　　誰不想勇往直前的往上攀登啊。
　　朱楨壹閉上眼就能看到將來壹百年他們各支之間會打成什麽樣子。
　　“該怎麽著怎麽著唄，誰管他未來是什麽樣子？”
　　朱權呵呵壹笑，渾不在意地說道：“只要皇帝壹天給飯吃，咱們這些宗親就永遠不可能團結起來的，取消了宗人府也挺好，省的將來被錦衣衛扣上壹頂密謀作亂的大帽子，飯吃不上不說再跟朱榑那般淪落個身陷囹圄，孤魂河畔的下場。”
　　兩人又散碎的聊了幾句，最後互留了壹句保重，也分道揚鑣而去。
　　紅日西墜，宗人府的匾額便暗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