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趙伯虎（下）

　　今年，有壹個昆陽人，其名聲迅速傳遍各路義師，那便是昆陽當地人稱‘應山之虎’的周虎。
　　趙寅初次聽說這個人，是因為此人擊敗了江夏義師的渠帥關朔。
　　誰曾想到，手握八萬大軍的關朔，竟然會在昆陽那壹座小小的縣城折戟沈沙，遭到重創。
　　對此趙寅曾感到很納悶，畢竟他魯陽離魯陽也不算太遠，兩縣僅隔著壹座應山而已，昆陽縣竟出了這等人物，這讓趙寅大感驚訝。
　　他記得，當時就連他的老師公羊先生都感慨地說了句：“荊楚、長沙，兩支義師因這個周虎而延誤戰機，可見晉國氣運猶在啊。”
　　當時趙寅亦不敢反駁，暗自感慨，果真不可小覷天下英豪。
　　直到兩個月前，他再次聽說了‘周虎’的名字，從他們家忠心的衛士張季口中。
　　此時他知道，原來擊敗了長沙義師的周虎，竟然就是他壹母同胞的弟弟，趙虞。
　　當他將這件事告訴他的老師公羊先生時，公羊先生也很震驚，當然，也很尷尬。
　　畢竟這位老先生幾個月前還在感慨晉國‘氣運猶在’，沒想到這股‘氣運’卻是他們趙氏這邊的——雖然因為誤會而出現了壹些變故。
　　『周虎，真是個不錯的名字……』
　　在帶著楚驍、阿竹幾人前往鹹平縣壹帶的途中，趙寅仍暗自品析著他二弟的化名。
　　初次聽聞時他沒有在意，直到如今，他才知道他二弟的化名飽含蘊意，畢竟，周是他們母親的姓氏，而虎，則是他們兄弟的乳名。
　　趙寅立刻就意識到，他二弟趙虞，也走上了壹條與他相同的路，即隱瞞本名，伺機復仇。
　　區別僅在於，他二弟隱瞞本名，化名周虎，而他，則隱瞞本名，將表字作為了名字——趙伯虎。
　　得知弟弟還活著，這讓趙寅十分高興。
　　但，意識到同樣抱著復仇的目的，這讓趙寅喜憂參半，既欣慰又擔憂。
　　平心而論，目前各路義師的戰況並不好，乍壹看攻占了許多地盤，但實際上呢，晉國仍有余力——只要那位被稱作‘日下之虎’的當朝太師陳仲還未被他義師擊敗，他義師就談不上穩操勝券。
　　哪怕他的老師公羊先生已經前後擊敗了韓晫、章靖兩名陳太師的義子，打破了‘陳門五虎’昔日的威名。
　　在這樣壹場勝負未知的戰局裏，趙寅自然不希望他的二弟插手其中。
　　固然，他的二弟比他更具智慧，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二弟當年僅帶著靜女壹名侍女，是如何收復了黑虎山的山賊，甚至於後來成為了昆陽縣的縣尉。
　　倘若有這等本領的兄弟相助，兄弟倆壹起復仇，那自然是事半功倍。
　　但……萬壹敗了呢？
　　老師公羊先生曾對他說過，他家想要復仇，就要做好與晉國為敵的準備，這壹點，趙寅毫不懷疑。
　　然而，晉國延續壹二百年，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擊敗的，萬壹失敗，趙寅可不希望落到兄弟倆齊齊被砍頭的結局。
　　考慮到二弟趙虞已經‘混’成了昆陽縣尉，趙寅自然不希望他再插手。
　　他的化名趙伯虎，已經被晉國朝廷收錄在案，成為了壹名反賊，只要晉國還在，幾乎就沒有任何周旋余地。
　　但他二弟趙虞卻可以，只要安分守己，仍可憑著‘周虎’的身份，與靜女好好過日子，繼而延續他魯陽趙氏的血脈。
　　『我已吩咐張季帶話給二弟，想來二弟應該明白該怎麽做。』
　　趙寅心下暗暗想道。
　　在趕了壹日路程後，趙寅壹行人於十月二十二日晌午，抵達了鹹平縣境內的江夏義師大營。
　　帶他壹同前來的江東義師大將吳懿特地親自來告知他：“公子，據前哨所言，前面不遠，便是江夏義師渠帥陳勖陳渠帥的大營了。”
　　“唔。”趙寅點了點頭。
　　他知道，吳懿與其說是他給這個‘趙璋侄子’面子，不如說是給他老師公羊先生面子。
　　想到此事，趙寅亦不禁有些自豪，他江東義師上下，無不敬重他的老師公羊先生。
　　不過壹想到老先生的身體狀況，趙寅又不禁擔憂起來。
　　八年前那次逃亡，公羊先生在沙河那冰冷的河水中泡了壹個晚上，他與阿竹、楚驍等人年輕，還可以抗過來，但這位老先生卻因此落下了病根，後來這些年，只要梅雨天氣，他老師的雙腿就會劇痛，嚴重時別說無法行走，就連坐著也是奢求，只能坐在壹架裝有輪子的椅子上，讓護衛推著行動。
　　壹直到最近兩年，情況越來越差。
　　約半個時辰後，趙寅壹行人跟著大將吳懿，來到了江夏義師的軍營前。
　　此時，江夏義師的渠帥陳勖已得知了吳懿、趙寅壹行人的到來，早早帶著項宣、周貢、朱峁等將領，在營外等候。
　　值得壹提的是，同行的還有豫章義師的渠帥，程周。
　　在見到陳勖、程周眾人後，吳懿帶著趙寅連連告罪：“吳某來遲，叫兩位渠帥久等了。”
　　豫章義師的渠帥程周，這幾年都跟江東義師混在壹起，彼此非常熟絡，在聽到吳懿的話後，程周笑著說道：“吳懿，妳以為程某是來迎接妳麽？我是來迎接伯虎公子。”
　　說罷，他朝著趙寅抱了抱拳。
　　從旁，陳勖亦朝著趙寅抱了抱拳，笑著說道：“原來這位便是伯虎公子，陳某耳聞已久。”
　　趙寅當然明白，程周只是看在他堂伯父趙璋與他老師公羊先生的面子上，並不意味著他真正折服了這些義師將領，自然也不敢托大，恭敬地抱拳回禮：“程渠帥、陳渠帥。”
　　雙方寒暄了幾句，旋即，陳勖便將眾人帶到了營內的中軍帳。
　　出於對趙寅的尊重，陳勖將他安排在東側第二席，僅次於程周，就連吳懿，也很識相地坐在趙寅的下手。
　　而西側，則坐著項宣、周貢、朱峁等壹幹大將。
　　待眾人都坐定之後，陳勖臉上的笑容緩緩收起，環視著中軍帳內眾人，沈聲說道：“時間緊迫，陳某就不過多客套了。據細作送回的消息，梁郡已集結了十萬軍隊，其中，四萬河南郡軍，由河南都尉李蒙統率，兩萬潁川郡軍，由潁川都尉周虎統率……”
　　『唔？』
　　原本靜靜傾聽的趙寅聞言壹楞，擡頭看向了陳勖。
　　他方才聽到了什麽？潁川都尉周虎？
　　可能是註意到了趙寅的驚愕，陳勖停止敘述，問道：“伯虎公子有什麽要問的麽？”
　　“抱歉打斷陳帥。”
　　趙寅抱了抱拳，旋即皺著眉頭問道：“這個周虎……莫非就是昆陽的那個周虎？他不是昆陽的縣尉麽？怎麽……”
　　陳勖恍然，擡手指向項宣、周貢幾人，說道：“此事，便由項宣、周貢二人為伯虎公子解惑吧。”
　　“我來解釋吧。”
　　項宣也知道對面那位伯虎公子身份尊貴，抱拳沈聲說道：“如伯虎公子所言，那周虎原先確實昆陽縣的都尉，但突然有壹日，他被潁川郡守李旻招到了許昌。周虎到許昌後，便趁機奪了前都尉曹索的權柄……”
　　他頓了頓，在環視了帳內眾人後，繼續說道：“潁川前都尉曹索，被周虎逼迫，失了權勢，被我說服，投誠了我義師，我本欲與他裏應外合謀取許昌，但周虎此人，兼狡猾、謹慎於壹身，竟是沒有中計，無奈我等唯有放棄潁川，率軍與陳帥匯合……”
　　這壹番話解釋，聽得趙寅目瞪口呆。
　　他弟弟趙虞，如今是潁川都尉了？而且就在對面？正統帥著兩萬潁川郡軍與他三支義師對峙？
　　饒是趙寅，此時此刻亦不知該做什麽表態。
　　見眾人都看向自己，他幹笑兩聲道：“這個周虎……還真有幾分本事啊。”
　　聽聞此言，陳勖立刻說道：“伯虎公子，千萬不可小覷這個周虎，關朔與我當初在昆陽，就因為輕敵，吃了大虧。此人雖出身草莽、為人粗鄙……”
　　『妳才出身草莽、為人粗鄙！』
　　趙寅暗自嘀咕了壹句，但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微微點頭，好似聽著陳勖的評價。
　　“……但此人善於用兵，善於用計，甚至，擅長實戰詭計、手段。……拜他所賜，長沙義師有萬余士卒倒戈，更有鞠昇、曹戊、秦寔、賈庶、徐慎、許馬六名曲將被離間，投奔至其麾下，甘心為其所驅使……”陳勖正色凝重地說道：“相比較他用兵的本事，他耍弄離間之計更為厲害，誠然是義師此番所面對的，最值得警惕的兩人之壹……”
　　『那小子……這麽厲害？』
　　趙寅心下很是驚訝，不過不以為然。
　　因為他知道，對面那個‘周虎’，不會成為他們的敵人。
　　否則，他日見到這個不聽話的弟弟，他就要長兄的名義執行家法了。
　　“另壹人呢？”他沈聲問道。
　　“另壹人……”
　　陳勖環視了壹眼帳內眾人，沈聲說道：“那便是晉國太師陳仲膝下二子，陳門五虎之壹，薛敖！”
　　“……”
　　壹時間，帳內的氣氛為之壹變。
　　良久，江東義師大將吳懿才遲疑問道：“是傳聞中，率十八騎擊破上千名太原馬賊，力斃賊首、殺敵過百，己方壹騎不損的那個薛敖麽？”
　　“啊。”陳勖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說道：“就是那個，車騎將軍，薛敖。”
　　“……”
　　眾人面面相覷。
　　而與此同時，在梁城內，在都尉童彥的府上，趙虞正與陳勖等人口中的車騎將軍薛敖壹同喝酒作樂。
　　看著薛敖哈哈大笑，單手提著壹個酒壇咣咣地灌酒，趙虞眼角微微抽搐了壹下。
　　『……這下，麻煩了。』
　　或許是心有靈犀，兄弟倆不約而同地泛起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