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0章 海晏河清

　　“興和伯，不要危言聳聽，士紳穩定鄉間有功，若是去了士紳，大明就要亂作壹團了！”
　　蹇義出班道：“陛下，百姓蒙昧，若無士紳鄉老宗族管制，大明如何能安寧？”
　　方醒面無表情的道：“兼並！”
　　蹇義為之語塞。
　　“興和伯，士紳是……”
　　“兼並！”
　　“……”
　　群臣舌綻蓮花，可方醒只是回以壹句兼並。
　　“壹稅制！”
　　方醒最後說道：“陛下，臣以為可行壹稅制，賦稅徭役均按照田畝計算。”
　　楊榮看了方醒壹眼，他知道壹稅制的好處，那就是避免了下面的盤剝，百姓可以得以休養生息，安居樂業。
　　可壹旦施行壹稅制之後，兼並的可能性幾乎可以說去了壹半。
　　百姓的日子好過了……
　　“陛下，此事暫時不妥。”
　　楊榮再次出班，頓時成為了焦點。
　　這個叛徒！
　　暫時不可，妳的意思難道以後可以？
　　“陛下，清理田畝，剝離投獻就已經讓大明危機四伏。南方的消息，那些士紳已經在囤積糧食了，若是再行壹稅制，臣怕……”
　　囤積糧食，這是壹個危險的信號！
　　而執行壹稅制，官吏們就要離心了！
　　朱瞻基卻沒有被嚇住，吩咐道：“令南邊的軍隊戒備，都督府要跟進，派人去督促，李維的事，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武勛們應命，朱瞻基和方醒飛快的交換了壹個眼色，然後說道：“壹稅制……諸卿當深思，朕也要仔細考量，但百姓不可魚肉，官吏不得盤剝，這是朕對以後的期許！”
　　皇帝制止了事態的蔓延，按照群臣的估算，清理田畝這事起碼要延綿好幾年，後續的影響將會持續下去，百年後依舊可能會有反復。
　　那麽……
　　群臣大多面露微笑，心想方醒這趟算是白跑了吧。
　　方醒胡亂的拱拱手，然後朱瞻基無奈的道：“壹稅制……是個長久的想法，諸卿下去和下面的說說，讓大家都想想，集思廣益……”
　　這是要擴散輿論啊！
　　楊榮的面色壹緊，他覺得皇帝這是要火上添油。
　　士紳們在造勢，說方醒濟南之行就是與民爭利。
　　此時宮中傳出在醞釀壹稅制，這對文人們攻擊的“與民爭利”就是壹記重擊！
　　爭什麽利？
　　壹稅制的好處誰不知道？
　　這就是管住伸向百姓的那壹只只貪婪的手！
　　妳想盤剝嗎？
　　聖旨都說除去那壹稅之外，旁的都不用交。
　　妳想讓我去幹活嗎？
　　皇帝說了，官府要找勞力，拿錢去招募！
　　可以想象百姓的歡呼雀躍！
　　可以想象他們對皇帝的擁戴會有多麽的熱烈！
　　什麽清理田畝，來啊！趕緊把那些被兼並的田地還回來，我壹家老小努力幹活，遲早會活的像個人樣！
　　這是皇帝，不，是方醒的陰謀！
　　“管住下面小吏的手，砍掉那些貪婪！”
　　朱瞻基冷冷的道：“管不住，那就砍上面的手！”
　　“散了吧！”
　　皇帝殺氣騰騰的話讓群臣無言以對，看到方醒當先走出去，有人就冷哼壹聲，然後追了出去。
　　方醒想回家，急不可耐。
　　想起家中的妻妾和子女，他腳下輕快。
　　“興和伯！”
　　方醒已經下了臺階，聞聲回頭。
　　壹群官員站在臺階上，靜靜的看著他。
　　宋老實夾著掃帚看著這壹幕，突然覺得就像是上次兩幫太監在對峙。
　　方醒對他笑了笑，然後微微仰頭，問道：“何事？”
　　那個叫住方醒的官員已經縮在了後面，正在懊悔不已。
　　楊溥居高臨下的看著方醒，終究忍住了那些話。
　　可黃淮卻忍不得了，他咳嗽幾聲，說道：“興和伯，這是在翻天覆地。”
　　方醒退後壹步，說道：“那又如何？”
　　他昂首以對。
　　上面的群臣俯首看著他，眼神冰冷。
　　妳這是想徹底挖斷我們的根！
　　這是……不死不休！
　　宋老實覺得上面的人好兇，他縮了壹下脖子，然後想想方醒對自己不錯，就鼓起勇氣走到他的身邊。
　　方醒昂首而立，宋老實杵著掃帚站在他的身邊，倔強的看著群臣。
　　不管什麽立場的官員，當想通了皇帝和方醒的算盤時，內心的那股恐懼就不可抑制的盤踞在大腦中。
　　沒了這些，文官是什麽？
　　文人是什麽？
　　泯然眾人矣！
　　文官將會變成壹塊塊城磚，鋪滿大明各處的城墻。
　　文人將會重新扛起鋤頭，下地勞作，或是丟掉所謂的體面，去經商！
　　眼神聚焦，漸漸灼熱。
　　就像是烈火，想把方醒燒為灰燼！
　　黃淮捂著胸口，面色漲紅的道：“士農工商！舍此……大明就亂了！”
　　“大明亂不了！”
　　方醒冷冷的道：“這是壹場戰鬥，對手是百姓和妳們，而我只是壹個引子。”
　　從來壹個人都無法去做這等大事！
　　王安石不行！
　　張居正也不行！
　　“妳們勢力龐大，但我也有盟友！”
　　方醒指著宮外說道：“我的盟友就是百姓，當我揭開那壹張張虛偽的面具時，百姓會知道該選擇什麽。我相信，他們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而後，妳們將惶恐，惶然不可終日……”
　　夏元吉搖搖頭，說道：“興和伯，冷靜！”
　　他覺得方醒走的太遠了，走的太急了，壹波波的進攻讓大家慌亂了，然後必然就是反擊，最後……爭鬥嗎？
　　大好局面啊！
　　就不能緩緩嗎？
　　等大明的國力上升到某個高度之後，咱們再動手，那時候反對的力量就會小許多啊！
　　方醒微微搖頭，說道：“無論是去除優待還是壹稅制，都是對大明有著脫胎換骨作用的舉措，可妳們在想什麽？”
　　“妳們在想的是道統，是便宜，是自己的家族和子孫，大明呢？大明在哪？”
　　壹雙雙陰郁的眼睛盯著方醒，宮中出來的太監看到這個場景，頓時被嚇得跑了回去。
　　“陛下，興和伯和百官在對峙呢！”
　　剛回到後面暖閣的朱瞻基聞言大怒，眼神中多了殺機。
　　“抱殘守缺之輩！”
　　這壹刻，朱瞻基想的是馬上把書院擴大，開到各地去。
　　他握著玉佩，這是他準備給玉米的禮物，但是想先把玩壹陣，把棱角都磨圓潤了再給他。
　　棱角……
　　朱瞻基舉起玉佩，呼吸急促，最後還是緩緩放下。
　　這時太後身邊的李斌來請見。
　　“可是母後有事？”
　　朱瞻基起身就準備去寧壽宮。
　　李斌躬身道：“陛下，太後娘娘有話。”
　　朱瞻基壹怔，緩緩坐回去，“什麽話？”
　　李斌恭謹的道：“太後娘娘說，朝中之事莫急，壹件壹件的辦，就像是種莊稼，不能才育苗就想著去收獲。”
　　朱瞻基冷靜下來，說道：“去轉告母後，朕知道了。”
　　等李斌走了之後，朱瞻基冷冷的看著外面，說道：“這只是壹次試探，給百姓希望的試探。”
　　他不傻，方醒也不傻。
　　此時拋出壹稅制的想法，不過是和文官文人們拉鋸而已。
　　暫時擱置壹稅制，那些人必然會松壹口氣。
　　其後消息被刻意傳出去，百姓自然知道以後會是什麽日子。
　　那麽……誰還願意把土地投獻給士紳？
　　若還有，那必然是傻子！
　　這不過是他和方醒之間的壹次雙簧而已，目的就是為了打破那些投獻土地的百姓心中的畏懼。
　　可……阻力……
　　朱瞻基捂著額頭，只覺得壹陣疲憊襲來。
　　壹稅制必須要施行！
　　不管多久！
　　壹旦施行之後，會導致連鎖反應，良性的反應。
　　百姓歡喜，安居樂業。
　　士紳無從巧取豪奪，只能另謀出路。
　　官吏們沒有了盤剝的機會，輔以嚴苛的監督，大明將會真正的……
　　朱瞻基松開手，喃喃的道：“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