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8章 誰的鼉龍灣

　　朱芳越發的有大工匠的風采了，談及和船廠的合作，他從容不迫，井井有條。
　　“……當時還說能不能包壹層鋼鐵，小的說沒問題，只是保養卻不好弄，他們就問能不能弄個撞角，小的覺得這是小事，就弄了壹個，他們的人看了都說好，只是卻把工部給得罪了。”
　　“工部無礙。”
　　方醒從來都不怕得罪吳中，而且技術容不得弄虛作假，誰厲害就是誰厲害，並不以官辦還是私營為標準。
　　“水師重組，鄭和在警惕著文官和武勛，包括他和洪保在內，都希望未來的水師直屬於皇帝，不允許旁人指手畫腳，可這會很難。”
　　朱芳不喜歡這些，他更喜歡純粹，腦海裏只有那些方案。
　　方醒也不喜歡這些，只是利益永恒，不管內外。
　　今日來視察工坊是張本的要求，在金英的陪同下，兩人到處轉悠，除去極少數的幾個保密地方之外，張本幾乎都看過了。
　　兩人出了工坊，再次去了碼頭。
　　碼頭上已經停工了，那些操作滑輪的男子和車夫們都三三兩兩的去前方那壹排店裏吃飯。而船上也起了炊煙……
　　烈日下，碼頭格外的安靜。
　　方醒和張本從碼頭上走過，船上那些無聊的船員們在盯著衣著不錯的他們，沈默的氣氛讓人有些緊張。
　　“有人說水上討生活的人都是天生的殺戮者，看到這個本官是信了。”
　　那些眼神中帶著威脅，若非是有方醒的家丁跟在身後，張本覺得自己今日怕是走不出碼頭。
　　方醒走到壹組滑輪的下面，然後伸手撥動了壹下下面的鉤子，頓時前面的店鋪裏有人沖出來罵道：“滾！不然打斷妳們的腿！”
　　張本愕然，有些擔心那人會被方醒的家丁收拾了。
　　方醒放開手，面色如常的道：“滑輪組不許閑雜人等觸碰，所以被罵正常。”
　　幾人往店鋪那邊去了，辛老七在後面轉了壹圈，然後跟上來說道：“老爺，咱們被人盯上了。”
　　“什麽人？”
　　方醒覺得這事兒有趣了，居然有人敢盯梢，難道涿州的教訓還不夠嗎？
　　方五當先進了壹家看著最幹凈的店鋪，裏面的夥計看了他身後的方醒和張本壹眼，就說道：“小店有幹凈的碗筷，做的飯菜也幹凈，客官可以先看看。”
　　車船店腳牙，但凡幹這些行當的人幾乎都有壹雙毒眼，壹眼看去就能分析出這人的大概身份或是性格。
　　方醒看著隨和些，可張本看上去卻有些威嚴，不是士紳就是官員。
　　所以夥計熱情的帶著方五去查看他們的菜。
　　那些菜都是大盆裝著，現在還在熱氣騰騰的。
　　方五檢查了碗筷，然後要了飯菜，就盯著夥計弄。
　　夥計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就笑呵呵地問道：“客官可是要坐船南下嗎？”
　　方五微微搖頭，看了壹眼後門處。
　　夥計感到了些陰冷，就不敢再賣弄嘴皮子，只是把飯菜送過去，回來就殷勤的問是否要酒水。
　　方五搖搖頭，然後緩緩靠近後門。
　　後門是虛掩著，今日他們是便衣出來，帶的是短刀。
　　方五摸住腰間短刀的刀柄，抓住門把手猛地壹拉。
　　後門差點被方五壹把給拉倒了，就在店裏的夥計和食客們驚訝之時，方五已經沖了出去，而在前門處的小刀也拔出飛刀從側面繞了過去。
　　張本的眉間多了怒色，方醒微笑道：“張大人無需動怒，看看是誰再說。”
　　店裏坐了三桌人，除去方醒他們之外，壹桌是碼頭幹活的，壹桌大概是船上的船主和貨主。那兩桌人都好奇的打量著方醒等人，有人在嘀咕。
　　“不是好人。”
　　“多半是這樣，剛才那人都摸出了短刀，我看多半是要來碼頭這裏截殺誰的。”
　　“有人去報官了，咱們小心些。”
　　壹群人在嘀咕，哪怕聲音再小，可方醒還是聽到了。
　　他看看那幾個菜，其中壹道紅燒肉的顏色不錯，夾了壹塊聞聞，也沒那股子腥膻味，就吃了。
　　張本被他的鎮定影響，怒氣漸漸消散，兩人慢慢的吃了起來。
　　等兩人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外面進來了方五。
　　方醒沒聞到血腥味，就皺眉道：“跑了？”
　　方五俯身低聲道：“老爺，是通州官府的幫閑，在碼頭盯著異常人事。”
　　呃！
　　方醒有些尷尬的看看張本。
　　張本噗的壹下就噴了壹口湯出去，然後哭笑不得的道：“我和興和伯像是奸細？”
　　方五微微直起腰，忍笑道：“先前老爺去碰了滑輪……碼頭上最重要的就是滑輪和軌道馬車，所以……”
　　方醒起身問道：“沒有動手吧？”
　　“就開始動了幾下，他的手臂被別的有些擡不起來，七哥已經給了他傷藥，只是給錢他卻不要。”
　　“盡忠職守，張大人回頭誇他壹下？”
　　方醒笑著慫恿張本去安撫那個盡忠職守的幫閑，張本認真的答應了。
　　“伯爺，他們說金陵船廠那邊看著都是在造新船，新招收了好些工匠和學徒，還有船工也招了不少，整日操練……”
　　方醒站在碼頭上，看著被堵的壹眼看不到頭的船隊，聽著那個幫閑在介紹著最新的消息。
　　碼頭就是消息集散地，各種稀奇古怪的消息都有，效率甚至比錦衣衛和東廠都快。
　　“……有外藩的船靠近寧波府，想貿易，抓捕時死傷慘重……”
　　“……臺州府越發的富庶了，那些人眼紅，就也跟著弄罐頭，只是卻不好吃，價錢起不來……”
　　“……沿海各地現如今都在出海打漁，當地官府早就不管了……”
　　“……”
　　“好！”
　　方醒回身拍拍這個臉上青了壹塊的幫閑的肩膀，說道：“盡忠職守都不足以證明妳的勤奮，不錯。”
　　張本也微微點頭，說了個好字。
　　幫閑激動的渾身打顫，就像是以後的追星族般的，恨不能請這二位給自己簽個名。
　　邊上有幾個碼頭的男子，他們聽到這話，那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等方醒等人壹走，看那幫閑還在發呆，就有人喊道：“請酒！”
　　幫閑還在激動中，不過本能的不想聲張，卻被人給夾住了，然後身上的錢鈔被摸了個精光。
　　這是喜錢，有人去打酒，有人還湊錢買了些鹵的下水，壹群人為這幫閑道賀。
　　被興和伯和張本同時誇贊，通州官府只要不傻，自然會做出合適的安排。
　　幫閑覺得自己沒幹啥啊！想來想去，就覺得應該是自己開始被揍了幾下，方醒和張本過意不去，這才幫了他壹把，算是補償。
　　可他不知道的是，方醒就是要張本聽到那些消息和見聞，因為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大明水師成型。
　　而這壹切的迫不及待，只是他在等待，等待著泰西人突破那個角。
　　而那個角被洪保取名，現在大明把它叫做“鼉龍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