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頓河-28號陣地

　　米白色的帆布上，49枚各類蘇聯勛章整整齊齊的排成了壹小塊兒方陣，這些勛章有的已經長滿了銹跡，有的則閃動著黃金的色澤，還有的已經殘缺不堪甚至鑲嵌著壹枚子彈。
　　將清空的糖果盒子放到壹邊，劉小野從最底層拿出了壹個只比巴掌大了壹圈的筆記本遞給了身旁的娜莎。
　　帶著寒氣的微風吹動著筆記本薄薄的紙頁，讓寫在上面的名字和職務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壹樣隨風微微晃動，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娜莎清了清嗓子，朗聲念道：“第126步槍連。
　　連長阿廖沙，犧牲於1942年8月11日上午六點，炸毀德軍坦克壹輛。
　　反坦克手安德魯，犧牲於1942年8月11日上午六點，當日擊毀坦克兩輛。
　　反坦克手鮑爾斯、亞歷山大、瓦西裏、葉希爾、犧牲於1942年8月11日上午十點，擊退德軍第八次反撲。
　　隨軍護士喀秋莎，犧牲於1942年8月14日下午四點，她是個英勇善良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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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報戰地記者瑪利亞，犧牲於1942年8月18日上午九點，她的歌聲是我們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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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信兵小伊利亞，犧牲於1942年8月20日上午九點，炸毀德軍坦克壹輛，他是個勇敢的孩子，更是個合格的紅軍戰士……”
　　安靜的白樺林裏，早已哽咽的娜莎斷斷續續的讀著筆記本上剩余的內容。周圍的記者伸長了胳膊，舉著手中的話筒，盡可能的將每壹個名字，每壹個簡短的履歷都記錄的清清楚楚。
　　而在人群的邊緣，第90特殊搜索獨立營的營長基洛夫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帶著他的士兵趕到這裏。此時他們正用右手托著軍帽，低垂著頭安靜的聽著遲來的訃告。
　　直到最後壹個犧牲的人結束，淚流滿面的娜莎加大嗓音，嘶啞著念出筆記本最後壹頁的內容，“截至1942年8月24日上午九點，第126連存活11人，我們將誓死守衛頓河-28號陣地。”
　　“敬禮——！”
　　基洛夫營長沈聲吼道，隨後和他壹起過來的士兵齊刷刷的獻上了軍禮。
　　淚流滿面的娜莎小心的將筆記本合上，輕輕摩挲著筆記本封面上燙金在“消息報”花體字，隨後鄭重的用雙手將其遞給了基洛夫營長，“營長先生，剩下的麻煩妳們了。”
　　基洛夫營長抿著嘴點點頭，接過筆記本之後再次擡起手臂行禮，這才將筆記本珍而重之的裝進了壹個不透光的塑料密封袋裏。
　　在基洛夫營長的指揮下，這些天挖到的蘇聯紅軍屍骨在經過隨軍牧師的安魂儀式之後，被士兵們神色莊重的送出了白樺林，送上了壹起開過來的卡車。
　　“基洛夫營長，這是我們的探測結果。”
　　石泉等到所有已經被找到的屍骨都被送出白樺林，這才將探地雷達的掃描結果遞給了對方。
　　“還有哪些沒挖？”基洛夫營長壹邊看壹邊問道。
　　石泉用鉛筆指著成像圖上介紹道，“目前只有正對著頓河方向的陣地前沿左右兩邊的火力點沒挖完，剩下的就是戰壕線裏這些可能埋著屍體的地方。另外還有戰壕線最右邊，那裏好像有兩個集體墓地，是特意留給妳們的。”
　　基洛夫思索片刻後做出了決定，“我的人今天先把那兩座集體墓地清理出來，到時候也許需要妳的幫忙。”
　　“隨時樂意效勞”石泉微笑著做出了承諾。
　　安排好了基洛夫的人，雙方劃分好了區間之後，石泉特意找來根妮雅去房車裏陪著情緒低落的艾琳娜，隨後和其他人壹起繼續去清理挖到壹半的機槍掩體。
　　雖然因為指揮所的景象讓他們對這兩座機槍掩體的情況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他們從泥土中挖出來幾顆破碎人骨和散架的重機槍時，情緒依舊難以抑制的有些掙紮。
　　這完全是壹場不對等的殘酷戰鬥，但戰爭從來不會發生在雙方武力對等的時候。而武器的叠代除了讓戰爭本身變的更加殘酷之外，也從沒有想發明者當初預料的那樣盡快以最小的傷亡結束戰鬥。
　　從水冷的馬克沁到噴火坦克，從莫洛托夫雞尾酒到反坦克槍。還有45毫米、76毫米甚至88毫米、150毫米乃至200毫米以上的各種火炮，再到現如今的衛星制導武器乃至核武器。它們最本質的目的仍舊是殺人，區別無非各有各的殘忍，又各有各的仁慈罷了。
　　竭盡所能的將機槍掩體裏殘存的屍骨清理出來送到營地中央的帆布上，石泉等人緊接著便接到了基洛夫營長的求助。
　　這兩片獨立於戰壕線之外的集體墓地誕生於戰後的蘇聯時代，當地居民在種植人工林的時候，將發現的蘇聯紅軍屍骨和德軍士兵屍骨分別安葬在了陣地邊緣的空地上。但也無意中讓曾經犧牲於這片戰場的蘇德士兵在死後繼續與宿敵保持著對峙的狀態。
　　包括艾琳娜在內的俱樂部眾人趕到這兩塊有清晰記載的墓地附近時，搜索營的士兵們已經從泥土中翻出了兩塊用火炮防盾做成的墓碑。
　　其中壹塊防盾上，斑駁的紅色油漆寫就的“第126步兵連頓河-28”的字樣依舊依稀可見，甚至連鑲嵌在上面的紅色五角星都完整無缺。
　　而在另壹塊帶有彈孔的火炮防盾上，僅僅用白色油漆寫著“德國人/他們輸了”這樣兩排詞語。
　　在兩撥人的合力挖掘之下，兩塊相隔不到10米的墓地被壹點點兒的挖開，露出了壹具具堆疊的白骨。此後的三天時間，在俱樂部眾人的幫助下，搜索營的士兵從蘇聯紅軍的集體墓地中清理出了超過四百具屍骨。
　　這個數目已經遠超當時駐守在這裏的第126步兵連全建制的數量，但從另壹面說，也恰恰證明當時的蘇聯紅軍在付出更多的代價之後又重新奪回了這裏。
　　而在德國人人的集體墓地裏，挖出來的數量卻僅僅只有不到200人，同時他們的屍體也擺放的格外散亂，甚至完全稱得上“隨地亂丟”的地步。
　　除了這些曾經被掩埋過壹次的屍骨之外，戰壕線本身經過仔細的梳理之後，還額外挖出了不到20具屍體，這些屍體大部分都是蘇聯紅軍。但其中也不乏兩具後腦勺朝天、腦瓜頂對著頓河方向的德國士兵的屍體。
　　這兩具德國人的屍體也許算得上這壹周以來最好的消息——至少證明他們確實被蘇聯紅軍又攆回了頓河的邊緣。
　　壹周的時間轉瞬即逝，被徹底清理幹凈的頓河-28號陣地邊緣重新豎起了壹塊大理石碑，其上除了“頓河-28戰爭遺址保護區”的字樣之外，還刻下了第126步槍連陣亡的所有士兵的名字。
　　最後在這石碑的基座上放下壹束盛開的向日葵，十輛太拖拉和壹輛斷後的平茨高爾面包車組成的車隊跟在搜索營車隊的後面，緩緩離開卡拉奇郊外直奔伏爾加格勒城中的馬馬耶夫崗。
　　這壹周來，他們發現的蘇聯紅軍屍骨將會埋葬在馬馬耶夫崗山腳的烈士陵園，而這些英雄的遺物將會送進博物館供後人瞻仰——哪怕蘇聯已經沒了。
　　彌散著泥土氣味的陵園裏，包括石泉在內的幾個俱樂部核心成員依次接受了紅星臺的采訪，同時也被迫在大伊萬的專訪裏露了個臉。
　　等到長達壹整天的采訪結束，眾人才剛剛走出陵園，便看到布麗塔已經迎著夕陽在陵園的門口等待多時了，而他的身後，還跟著失蹤士兵尋回組織找來的記者和攝影師。
　　“尤裏先生，這是我送給妳們的禮物。”布麗塔將壹個四方四正帶著粉色絲綢蝴蝶結的木頭盒子雙頭遞到了石泉的身前。
　　“站街女的審美……”艾琳娜聲音不大不小的用跑調的漢語嘀咕了壹句，她旁邊的劉小野則明目張膽的用漢語嘀咕了壹句“妖艷貨”。
　　布麗塔不著痕跡的瞟了眼艾琳娜，微微昂起下巴，舉著木頭箱子朝石泉伸了伸，“為了我們的友誼。”
　　石泉可沒打算給對方留面子，哪怕他已經猜到這木頭盒子裏裝的極有可能是地球儀，仍舊在對方鏡頭的註視下往後退了壹大步，隨後不急不緩的擡了擡手。
　　站在石泉身邊何天雷面色冷淡的掏出壹副醫用橡膠手套戴好，這才單手接過木頭盒子，近乎粗暴的壹把扯掉蝴蝶結丟到腳下，隨後將木頭盒子微微打開了壹條縫。
　　直等到何天雷點點頭，石泉忽略掉對方伸出來的小手，頭也不回地喊道，“書香，有人擋路了。”
　　“哎！”
　　鄧書香慢吞吞的應了壹聲，從包裏抽出他的寶貝搟面杖擰在壹起用力往前壹掄，隨後往旁邊輕輕壹橫，包括布麗塔和那位攝影師以及記者在內，全都被這根搟面杖給輕而易舉的扒拉到了壹邊。
　　在布麗塔逐漸陰沈的臉色中，鄧書香從兜裏掏出壹包印著柯南圖案的濕紙巾撕開，仔仔細細的將搟面杖擦了擦，這才邁著大步跟在石泉的身後走進了停車場。
　　躲開那兩團濕巾，布麗塔原本陰沈的臉色莫名的浮現出壹抹笑意，笑瞇瞇的回過頭朝攝影師說道，“剛剛那段刪了吧。”
　　攝影師神色憤懣的正要說些什麽，只聽布麗塔指著腳下的垃圾說道，“記得把這裏撿幹凈。”
　　說完，她根本不管那攝影師和記者的感受，哼著不知名的調子慢悠悠的走向了她的粉色面包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