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軍服上的勛章

　　石泉等人乘坐面包車趕到利相卡，並從當地醫院的病房裏找到的那位屁股鑲螺絲的倒黴蛋時，已經是當天晚上九點多了。
　　雖然因為腦震蕩的後遺癥，這人還有些不太清醒，但回答幾個問題卻沒什麽太大的問題。
　　花了壹筆小錢幫對方換了個條件稍微好點兒的病房，石泉將那個皮夾子掏出來在對方眼前晃了晃，“認識嗎？”
　　病床上的倒黴蛋艱難的伸出手想抓住那個皮夾子，石泉將其輕輕放到對方手裏，但卻沒有急著松開，“三級波格丹勛章哪來的？”
　　“挖出來的……”這個醫療卡上寫的名字叫阿裏莫的倒黴蛋有氣無力地說道。
　　“連證書都壹起挖出來了？”石泉仍舊捏著皮夾子不放。
　　“真的是挖出來的”阿裏莫強自狡辯。
　　“好”
　　石泉痛快的松開牛皮錢夾子，隨後朝劉小野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從隨身攜帶的醫療包裏抽出壹支針劑就準備往阿裏莫的身上紮。
　　“那是什麽？！”阿裏莫驚慌失措的問道，可惜他現在動壹下都覺得天旋地轉，根本躲不開。
　　“現在針頭距離妳的血管只有十厘米，最後問妳壹次，那枚三級波格丹從哪來的？”石泉耐著性子問道。
　　“買的，買的！”阿裏莫驚慌失措地說道。
　　“從哪買的？”
　　面對石泉緊追不舍的問題以及酒精棉球擦拭手臂帶來的清涼，阿裏莫根本來不及思考便說道，“挖沙廠的看門老人馬爾科老爹，我從他那裏買來的！”
　　“多少錢買的？”大伊萬問話的同時，還將手按在了對方的傷口上。
　　“壹萬！壹萬格裏”阿爾莫呲牙咧嘴地喊道。
　　滿意的點點頭，石泉從兜裏掏出壹沓美元，數出來壹千放在了阿裏莫的手裏，“這是壹千美元。”
　　阿裏莫拿著錢楞神兒的功夫，劉小野已經將手裏的針劑丟進了垃圾桶裏，那只不過是壹支最普通的鎮定劑而已。
　　大伊萬則掏出手槍在阿裏莫眼前晃了晃，隨後在他驚恐的註視下壹群人離開了房間。
　　直到樓道裏再也沒有腳步聲，阿裏莫先把那壹千美元塞在了枕頭底下，然後打開了自己的皮夾子。可惜，這皮夾子裏哪還有什麽勛章和證書？裏面放著的只是自己的住院診療單和幾枚硬幣罷了。
　　反觀另壹頭兒，石泉等人離開醫院之後根本沒有走遠，只是示意阿薩克將車開出停車場，便找了個偏僻的路邊停了下來。
　　石泉從腰包的夾層裏將那枚三級波格丹勛章和配套的證書拿出來遞給了大伊萬，“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去找找它的原主人？”
　　“證書都賣了，原主人肯定已經去世了。”
　　大伊萬打開閱讀燈，接過勛章裏外裏再次看了壹遍，“不過還是去找找吧，烏克蘭蘇聯紅軍士兵生活的壹直不太好，說不定能幫幫對方。”
　　既然大伊萬願意做這善事，石泉自然沒有意見，給艾琳娜打了通電話，找仍舊留在河灣小鎮的那些年輕人問明白了挖沙廠的具體地址，面包車再次出發，直奔壹百多公裏外的切爾卡瑟。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跑下來，等他們在第聶伯河的邊緣找到那家破破爛爛的挖沙廠時，剛好是午夜零點。
　　刺目的車燈照亮了挖沙廠緊閉的大門，還沒等負責駕車的阿薩克按響喇叭，大門壹邊的門衛室便亮起了冷白色的燈光。
　　前後不過壹分鐘，壹個披著蘇聯軍大衣，手裏還拎著壹支AK步槍的幹瘦老頭兒謹慎的走了出來，“妳們是什麽人？現在這裏已經下班了。”
　　石泉先將頭頂的閱讀燈打開，同時示意阿薩克關閉車燈，讓對方足以看到車裏的壹舉壹動之後，這才拉開車門微笑著說道，“這麽晚打擾您了，我們找馬爾科老爹。”
　　“馬爾科老爹？”這幹瘦老頭兒神色古怪的問道，“妳們找他做什麽？”
　　看來是找對了人了。
　　石泉索性鉆出車廂，將雙手放在對方能看到的位置說道，“這是我們和馬爾科老爹之間的事，當然，我們沒有惡意。”
　　幹瘦老頭兒猶豫了足有壹分鐘，這才“哢噠”壹聲關上了手中AK步槍的保險，隨後指著身後的門衛室說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就是妳們找的馬爾科，裏面有我的工作證件可以證明身份。既然妳們沒有惡意，就進來聊聊吧。”
　　示意何天雷等人在車裏等著，石泉和大伊萬跟在馬爾科的身後進入了幹凈整潔的門衛室。
　　“那是我的證件照”
　　身材幹瘦的馬爾科老爹用手中的步槍槍口指了指掛在墻上的證件，隨後走進裏層套間，將手中的武器往床上隨意的壹丟，這才壹邊給石泉和大伊萬倒水，壹邊渾不在意的問道，“妳們找我有什麽事？”
　　“看看這個”石泉將勛章和證書摞在壹起，輕輕放在了桌子上。
　　馬爾科回頭掃了壹眼，身體頓時壹顫，隨後神色平淡卻近乎肯定地說道，“是從阿裏莫手裏買來的吧？”
　　“能講講這枚勛章的故事嗎？”
　　大伊萬斟酌著問道，毫無疑問，這枚勛章肯定不會來自眼前的這位馬爾科，否則的話他也不至於在這裏當個“守門員”。
　　“妳們大半夜吵醒我就為了聽故事？”
　　馬爾科話雖這麽說，卻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先把水遞給兩人之後，這才用滿是裂口和老繭的雙手輕輕拿起了壓住證書的勛章，“這枚三級波格丹是我祖父的遺物。”
　　“他……”
　　“蘇聯解體的那壹年他就去世了”
　　馬爾科語氣平淡，摩挲著手中的勛章說道，“那幾年很艱難，活著的人還要生活，我的父親賣了他唯壹的壹枚勞動紅旗勛章才讓壹家人活下去，後來為了讓我的父親活下去，我又賣了我祖父的列寧勛章。再後來為了救我的妻子，連這枚勛章也被我賣掉了。”
　　說到這裏，馬爾科看向石泉和大伊萬，“阿裏莫是不是遇到難處了？他壹直替我保存著這枚勛章希望我能買回去，如果不是有什麽意外，他是不會賣掉這枚勛章的。”
　　石泉和大伊萬面面相覷，他們倆完全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
　　猶豫片刻，大伊萬將河灣小鎮發生的事情簡單的敘述了壹遍。馬爾科聽到壹半的時候，就已經在收拾東西準確去醫院探望了。
　　伸手拉住馬爾科，大伊萬將重新放回桌子上的勛章和證書拿起來塞到對方的手裏，“如果妳想去探望阿裏莫，等下可以和我們壹起走。不過在這之前，先把這枚勛章收起來吧。我們跑了壹百多公裏的路，就是為了把它送回來，順便看看妳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馬爾科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接過了這枚保存異常完好的徽章和相應的證書，“我需要支付多少錢？”
　　“1格裏夫納”石泉攤攤手，開出了壹個“高價”。
　　馬爾科臉上露出壹絲詫異，隨後神色古怪地說道，“這些年至少有六七十個文物販子希望從我手裏買走祖輩的勛章，甚至上門盜竊和明搶的，但是把勛章免費送回來的卻是第壹次遇到。”
　　“不管蘇聯還在不在，不管烏克蘭和我們俄羅斯現在的關系有多糟糕。能獲得壹枚三級波格丹都不容易，所以該有的尊敬還是要有的。”伊萬的語氣倒是難得的鄭重，“老家夥，雖然這枚勛章不是妳獲得的，但我還是希望妳能保管好它。”
　　馬爾科臉上浮現出壹絲笑意，輕輕的點了點頭，猶豫片刻後當著石泉和大伊萬的面，彎腰從床鋪下面拉出來壹個破舊的行李箱打開。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賣掉祖輩的榮耀？”馬爾科壹邊說著，壹邊從行李箱裏拿出壹件老式蘇聯軍服鋪在了床上。
　　“這是我祖父的軍服”
　　馬爾科壹邊解釋著，壹邊將剛剛那枚勛章別在了軍服的胸口，而對應的證書則順手塞進了衣服兜裏。想了想，他又把兜裏的所有證書都掏出來遞給了石泉和大伊萬，“自己看看吧，都是我祖父壹個人的。”
　　大伊萬在翻證書的同時，石泉則驚訝的看著這件帶著淡淡黴味的軍服，它的胸口位置不止有剛剛別上去的三級波格丹，還有壹枚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勛章以及包括二級衛國勛章、紅星勛章、衛國戰爭遊擊隊員獎章等等二十幾枚！這些獎章幾乎鋪滿了大半個胸口的面積！
　　“我方便拍個照片嗎？”
　　大伊萬激動的問道，這些獎章雖然他基本上都經手過，甚至其中有很多因為發行量大根本就賣不上價，但如此多的勛章掛在壹件軍服上且屬於同壹個人，這可絕對不是任何人都有機會看到的。當然，勃列日涅夫的自娛自樂不算，他只是想要壹件鎧甲。
　　“拍吧！”馬爾科根本沒有拒絕，蒼老的臉上甚至帶著壹絲絲的神聖。
　　“這兩件軍服也是您祖父的嗎？”石泉蹲在行李箱的旁邊，指著裏面另外兩件軍服好奇的問道。
　　“我父親和我哥哥的，我父親曾經是黑海艦隊的壹員，退役之後還在哈爾科夫的軍工廠工作過壹段時間，只不過他為了養活我們壹家人已經在去世前賣掉了他所有的勛章和獎章。”
　　馬爾科費力的彎下腰，指著另壹件軍服說道，“那是我哥哥的，但他實際上只獲得了伴隨到死的癌癥。”
　　“搶救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獎章”石泉看著那枚獎章喃喃自語。
　　“在美國人拍的那部電影出來之前，能認出這枚獎章的人可不多。”
　　馬爾科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用粗糙的手指頭撫摸著那枚獎章說道，“其實直到他死的時候，這枚獎章都沒發下來，妳看到的這枚還是阿裏莫幫我找來的，他說我的哥哥值得這樣壹枚獎章，雖然它很廉價，而且同樣不會被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