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衣尾寒風

　　月光透過窗紙，將刺客的影子印在其上，劍入身體的感覺，絕妙的難以形容，就仿佛打碎壹件易碎的瓷器般，滿足人類的破壞心裏。
　　寧辰不認為自己的變態，但，為了保命，他不介意體會壹次這變態的感覺。
　　“嗯。”
　　門外響起了壹聲悶哼，是女子的聲音，很清楚，掩飾不住。
　　寧辰不喜歡打女人，更不要說對女人動殺手，不過，想要他命的女人除外。
　　嘭地壹聲，房門被輪椅撞穿，寧辰掠出房間，手中墨劍前行，帶著女人的身體，壹連進了三步距離。
　　突然，遠方壹道可怕的箭光瞬間而至，絕妙到極點，讓人避無可避。
　　“又是妳！”
　　寧辰眸子壹縮，心中大怒，這已第三次，當真沒完沒了了。
　　墨劍壹轉，帶著女子的身體擋在了輪椅前，旋即呲地壹聲，箭光透體而入，洞穿女子之身。
　　瞬間的延滯，讓寧辰有了反應的機會，左手抓向透體而出的箭身，但感壹股巨力傳來，整個身子頓時被震退三步，哐當壹下撞到已半毀的門上。
　　“呃……”
　　寧辰嘴中悶哼，壹抹鮮血自左胸處印開，染紅衣衫。
　　箭頭入體小半，最終無力止住，不能再寸進。
　　寧辰渾身盡是冷汗，這壹箭太過兇險，他不是夏妙語，無法徹底接下此人的箭。
　　女人已經死的不能再死，雙眸失神，無力地倒了下去。
　　寧辰拔出胸口的箭，心中後怕，方才若是沒有女人阻擋，現在躺下已經是他了。
　　“此人不能留。”
　　寧辰身後的冷汗還沒消，只有正面接過才知道此人的箭術可怕到什麽程度。
　　但，他發現了壹點，此人的箭最多的壹次也就是射出了三箭。
　　而且，此人從來沒有露過面。
　　在長孫遇刺的那壹次他就懷疑過，當時，若此人出來攔截，他和長孫斷然沒有活命的機會，甚至在他拉著長孫當機立斷混入人群後，也沒有再出現逼命的第二箭。
　　種種跡象推斷，這射箭之人，很有可能行動不便，壹旦第壹時間離開他的視線，那麽便無危險。
　　巧的很，他的行動也很不便。
　　但他有個好輪椅。
　　下壹刻，輪椅九轉，寧辰身影很快朝前掠去，他並不擔心這個時候會有箭射來，箭這種東西，射移動的目標總是很困難的。
　　那個女人沒有白死，最起碼他通過女人被射了個透心涼的身體看出了箭來時的準確方向，這人的箭太快，若非如此，他就要根據自己的屍體去陰間判斷了。
　　皇城中能俯視淩煙閣的地方不多，通過箭來時的方向，做出定位不算難，他唯壹有些顧忌的是，此人身邊，護道的角色到底有多強。
　　清冷的月光之下，壹道黑光在夜色中劃過，書院的陸先生是天工奇才，黑色輪椅經過真氣催動後，要比想象的快了許多。
　　寧辰看著前方的佛塔，眸中劃過壹抹極冷的光芒。
　　大夏信佛者極少，他亦不信。
　　佛講來世，但，他更在乎今生。
　　若再有來世，他希望天下太平。
　　佛塔很高，有光，不是燭光，而是舍利反射的月光。
　　據說很久以前，在這片大地上，佛教曾經盛行，那時的高僧圓寂後，有可能會留下舍利。
　　這座佛塔的存在，比大夏建朝的歷史還要久遠，大夏雖不信佛，但也會對這座歲月悠久的佛塔歷年整修。
　　很快，寧辰來到佛塔下，望著上面，想是上去，還是等著。
　　最終，他還是決定上去，若是這個死人在上面呆壹晚上，那他豈不是也要像傻瓜壹樣等壹晚上。
　　他是傻瓜嗎，顯然不是……
　　樓梯是寧辰最討厭的東西，輪子這種玩意總歸不適合爬上爬下。
　　佛塔很高，樓梯自然很多，讓他著實廢了不小的力氣。
　　佛塔頂端的風很大，寧辰雙眼微微瞇了壹下，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養成了這個習慣。
　　前方有兩個人等在那裏，壹個男人，壹個殘疾。
　　男人手中拿著壹根蕭，看到來到的少年，眉頭壹皺。
　　殘疾艱難地轉過身子，咧嘴壹笑，醜陋的面容看起來讓人壹陣惡心。
　　長的奇葩，組合也奇葩。
　　寧辰心中就說，殘疾成這樣，怎麽可能還追的上他與長孫。
　　他是雙腿不能動，而眼前的人似乎只有兩只手能動。
　　這樣的人能練出如此箭法，當真也是可怕之極。
　　至於旁邊拿蕭的男子，寧辰開始並未太在意，在這裏，對他威脅最大的是殘疾手中的弓，而持蕭的男子身上並沒有讓人感到壓迫的氣息。
　　強大的武者除非到了先天境界，否則很難徹底掩飾氣息，越是強大之人，帶給人的壓迫就越強。
　　殘疾手中的青弓太過危險，他不知道，他的猜測是否為真，若是殘疾能無限射出那種威力恐怖的箭，今天就不用打了。
　　寧辰全身備註，從輪椅之後緩緩抽出墨劍，今日，他必須除掉這個可怕的敵人，他可不想哪天在大街上會被壹支悄無聲息的箭射死。
　　男子面色也很凝重，他從少年的劍中感覺出了危險，這裏不是荒原，他的實力要大打折扣。
　　在場，唯有醜陋的殘疾壹直在笑，笑的扭曲，笑的變態。
　　突然，彎弓，搭箭，箭如流星劃過，瞬息已至身前。
　　寧辰橫劍抵擋，當地壹聲，箭頭劃出壹片火星，被墨劍震飛出去。
　　殘疾笑的更燦爛，醜陋的臉扭曲起來，看起來有些嚇人。
　　寧辰神色不變，這樣的箭對他產生不了威脅。
　　塔頂上的北風越來越冷，高掛的寒月照在三人身上，給這壹場妳死我活的戰鬥更添三分冷意。
　　男子拿起了手中的蕭，放在嘴邊，寧辰心中壹震，下意識感覺到不對，墨劍壹動，欺身而上。
　　“嗖！”
　　壹支箭又至，擋住了去路，讓他不得不回劍抵擋。
　　“嗚……”
　　下壹刻，壹陣低沈而又陰郁的蕭聲在佛塔之上響起，靡靡之音，讓人心神壹瞬沈淪。
　　魔音攝魂，直達內心，寧辰右手壹轉，墨劍毫不留情刺入腿部，但感壹股劇痛傳來，強行驅散了腦中的昏沈之感。
　　然而，就在這壹瞬間，壹道比明月還要耀眼的箭光瞬息已至，箭尾的寒風呲呲嘶鳴，刺人心神。
　　“等的就是妳。”
　　寧辰眼壹冷，不閃不避，身體前方，壹道大黑傘嘭地壹聲張開，瞬間遮蓋了刺目的箭光。
　　“轟！”
　　壹聲駭人的巨響，箭光射在大黑傘上，撞出最恐怖的聲波，在場三人只感雙耳劇痛，體內血氣不斷翻騰。
　　輪椅被巨力震出足有三丈遠，方才堪堪停下，大黑傘徹底廢了，被炸出壹個大洞，但，這可怕的壹箭也威勢散盡，無力地掉落下來。
　　寧辰壹點也不心疼，左手將固定大黑傘的機關從輪椅兩側硬生生拽了下來，然後隨意扔在壹邊。
　　這東西，回書院再讓陸老頭裝壹個就是，沒什麽好心疼的。
　　可以擋下壹箭就是他賺到了。
　　輪椅的機關構造是他提出的，設計方法和材料是陸老準備的，兩人都和正人君子掛不上邊，所以，輪椅最大的作用就是陰人和保命。
　　“好了，機關算計用完，誰都不欠誰，下面我們重新開始，公平壹戰。”
　　寧辰轉動著輪椅上前三丈，淡淡開口道。
　　男子走上前，收起手中的蕭，然後從身後抽出壹把彎刀，冷冷地看著眼前少年，接下這戰帖。
　　“漢子。”
　　寧辰贊賞地說了壹句，手中墨劍壹顫，霜華凝結，帶起壹抹淡淡的寒意。
　　他就喜歡這種正人君子的行為。
　　男人先動了，壹抹彎刀如月，劃過最淩厲的殺光，他知道他的長處，本來應算不上長處的長處。
　　在場三人中，他最快。
　　男人很擅長用自己的刀，他們草原上的人，打小就擁有壹把屬於自己的彎刀，長年相隨，已成最親密的夥伴。
　　面對彎刀逼命，寧辰舉劍，落劍，簡單而又純粹，沒有任何招式。
　　然而，就是這簡單的壹劍，或者壹刀，卻讓男人神色劇變，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避不開。
　　他不知道，這是少年最擅長的壹劍，胸前壹線，便是禁區。
　　寧辰在書院中劈了兩個多月柴，這壹刀，已落下千千萬萬遍，熟悉的幾乎已刻在骨子裏。
　　男人避不開，只能橫刀來擋，刀劍相接，嘭地壹聲，兩人身下皆是入地三分。
　　“嗖！”
　　壹枚墨色的光芒劃破兩人之間，男人雙眼壹縮，旋即閃過壹抹難以置信。
　　“妳……妳……”
　　男人倒下了，胸前壹根暗矢還在顫抖，他不明白，方才不是說，重新開始，公平壹戰嗎。
　　“傻瓜，我騙妳的。”
　　寧辰嘴角彎起壹抹冷漠的弧度，開口道。
　　何為公平，妳死，我活，這就是公平。
　　人世間，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敵人，明知是敵人，還會相信，不是傻瓜，是什麽？
　　“現在，就剩下我們兩人，妳說，我們怎麽解決？”
　　寧辰轉動輪椅上前幾步，看著眼前的殘疾，冷聲道。
　　剩下的戰鬥已絲毫沒有懸念，弓箭終究還是遠程攻擊的武器，在這麽近的距離下，他不會再給其彎弓的機會。
　　“呵呵！”
　　殘疾古怪壹笑，沒有求饒，也沒有再射出手中的箭，右手抓著塔頂的護欄，用力震斷護欄，旋即，身子向後傾倒如同斷線的風箏壹般掉落下去。
　　“趙家的人，早晚會來找妳。”
　　掉落的人，沒有任何對世間的留戀，唯有如同詛咒般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久久不衰。
　　寧辰眼睛壹瞇，他不知道什麽趙家的人，但他知道，今天他活了下來。
　　佛塔上的舍利依然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卻何曾想過，他若放下屠刀，能成的只能是鬼。
　　還是那句話，若再有來世，他希望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