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罪證

　　其實，仔細的想壹想，也很可以理解。北方的五代時期，中原地區，幾乎年年征戰，草民並沒有獲得休養生息的機會。
　　此時的南唐，依然是個獨立王國，所以，江南盛產糧食的膏腴之地，並沒有徹底為後周所用，糧價自然要比後面的北宋高得多。
　　“豬肉多少錢壹斤？”李中易又問黃景勝，黃景勝翻了下小冊子，回答說，“豬肉不貴，十文錢壹斤。羊肉卻貴得嚇死人，要八百文壹斤。我在那肉鋪旁邊站了壹個多時辰，買豬肉的人並不多，兩只羊倒是壹下子就被人買光了。”
　　李中易暗暗點頭，從羊肉的銷售情況來看，開封的官紳以及富裕大戶的消費力，還真是不低。
　　過了大約壹刻鐘，王有德垂頭喪氣的捧著幾頁自供狀，走到李中易的面前，單息跪地發誓說，“李公，小人壹切聽憑您的差遣。”
　　李中易微微壹笑，心說，這就對了嘛，這細胳膊如何扭得過大腿呢？
　　識實務者，方為俊傑嘛！
　　李中易含笑扶起了王有德，溫和的說：“李某從來不會虧待自己人。”
　　黃景勝順手接過王有德手裏的“罪證”，仔細的疊好，並收進了懷中。
　　“這津卡所轄之地，幾何？”既然王有德已經投靠了過來，李中易自然要抓住時機問清楚轄區的範圍。
　　“回李公的話，按照開封府的慣例，沿汴河北岸的渡口，長兩裏，寬壹裏的地界，都歸本津管轄。只是，本津卡的客商和行人不多，小人覺著，占著那麽大的地段不好轄制，所以，就只在渡口近處設置了關卡。”王有德交出自供狀之後，已經別無選擇，只能替李中易效勞。
　　“妳覺得，本津卡的稅收如此之少，原因何在？”李中易不動聲色的拋出問題，就看這王有德如何回答。
　　王有德猶豫了壹下，小聲說：“不瞞李公，白役們全都指望著咱們這個津卡過日子，這個……那個……可能是撈得有點多了。”
　　李中易點頭笑道：“妳肯說實話，我很滿意。”王有德心想，把柄都落到了妳的手上，能不乖乖的聽話嘛？
　　王有德擔心李中易站累了，主動叫人從屋裏搬來胡床（椅子），請李中易坐了下來。
　　李中易觀察了壹陣子，發現除了少量的客船或是貨船靠到逍遙津之外，汴河上還有壹條小船。
　　船上只有壹名頭發斑白的稍工，他只是用壹根長長的撐桿，來回擺渡南被兩岸的行人。
　　對岸的行人們下船上岸後，李中易手下的皂役們，都要揮舞著槍棒，大聲吆喝著，讓行人排隊站好，依次出關卡。
　　每壹個到了木柵欄門邊的行人，其隨身攜帶的包裹或是行李，都要接受嚴格的盤查。
　　李中易有些好奇的註意到，壹般來說，身穿白色布衣的男子，無壹例外，都要被皂役們搜身。
　　對於已婚的大嫂，或是未婚的小娘子，皂役們倒是沒敢太過猖狂，只是搜檢壹下包裹，就草草了事。
　　“這些行人壹般都是在哪裏用飯？”李中易琢磨了壹陣子，就問壹直伺候在身旁的王有德。
　　王有德小聲解釋說：“本地沒有好酒肆，這些行人或是商人，壹般都是去開封東門城下進食。更多的人，因為舍不得錢財，只吃自帶的幹糧。”
　　李中易心想，靠行人賺錢，不僅費時費力，而且收益還很小。
　　“那邊的閑漢可多？”李中易擡手指了指津卡背後的貧民窟，笑問王有德。
　　王有德略有遲疑，卻還是詳細的解釋說：“那邊何止是閑漢眾多，是非也多，常有尋釁滋事的毆鬥。”
　　經王有德這麽壹解釋，李中易再結合張小乙的說法，互相壹對照，就得出結論。
　　不管古今中外，貧民窟基本都是黑幫滋生的溫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罪惡，在那裏發生。
　　說壹千，道壹萬，都是貧窮惹的禍！
　　老話說得好，飽暖思淫欲，饑寒起盜心，倉稟實方知禮儀！
　　這時，壹艘中型貨船正在緩緩靠岸，剛才還空空如也河岸，突然冒出幾十個蓬頭垢面的閑漢。這些閑漢，三五成群，就站在河堤上，壹邊指點著那艘貨船，壹邊彼此小聲的商量著什麽。
　　突然，李中易聽見有人大喊了壹嗓子，“這位東主，您這批貨物，可不老少的啊。壹百文搬上岸，若有損壞，小人全包。”
　　“東主請了，小人只需九十文。”
　　“這位東主，小人只要八十文。”
　　李中易還沒看清楚第壹個出價閑漢的相貌，也許是擔心被人搶了生意，先後又有兩個人搶著出了價。
　　“這壹船貨，可是不少啊。”李中易指著貨船上堆積如山的貨物，笑問王有德。
　　王有德嘆了口氣，解釋說：“咱們這裏的貨船太少，力夫們平日裏也沒多少活幹，可是，家裏的渾家和孩兒們都在等米面下鍋，沒辦法，錢再少，總比沒有的好。”
　　“八十文，太貴了吧？最多五十文，誰先應承，活計就歸誰了。”
　　壹個東主模樣的商人，從船艙鉆出來，站到船頭，此人看似壹團和氣，砍價卻特別狠。
　　可能是價格實在低得離譜，三幫力夫聚在壹起商量了好壹會兒，始終沒有達成壹致的意見。
　　“六十文，不能再多了。”那東主頗為機靈，見力夫們始終沒來接活，他也知道此前開的價，確實太過宰人，趕緊加了十文錢的力資。
　　“多謝大官人恩賞，這活小人接了。”這時，最先搭腔的那個黑面閑漢，果斷的出了手，拿下了這筆寥勝於無的力氣活。
　　李中易摸了摸下巴，這貨物的東主實在是個猴兒精，他最後這十文錢的加碼，正好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壹根稻草。
　　“別介呀，大官人，小人五十五文，可接。”就在李中易以為已經成交的當口，半路上突然殺出個程咬金，楞是又減了五文錢的力資。
　　嗯，這就有點意思了，李中易的興致盎然的欣賞著，眼前相對比較原始的商業競標案。
　　“呵呵，鄙人剛才已經約好了，六十文，誰先應承，歸誰接活。這位大哥，實在是對不住了，鄙人總不能失信於人吧？”那位東主倒也幹脆，客氣的回絕了惡意降價的競爭行為。
　　李中易暗暗點頭，商業交易嘛，妳可漫天要價，我可就地還錢，壹旦成了交，再無中途反悔的道理。
　　接過馬小六遞裏的茶盞，李中易吹散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喝了幾口熱茶，起身開始閑俇。
　　黃景勝和王有德，壹左壹右，陪著李中易到處走走看看。
　　李中易走了幾步路，又問王有德，“貨物壹般按照什麽規矩來征稅？”
　　王有德陪著笑臉說：“壹般是值百抽五，不過，有些貨物確實難以估價，就只能概算壹下，征收個大概數目，也就作罷。”
　　李中易的嘴角，微微翹起，他心說，恐怕有很多貓膩就藏在這個概算之中吧？
　　由於中原地區還出於分裂的狀態，商品流通的信息，嚴重閉塞，只掌握在少數大行商的手中。
　　由於信息的傳遞很不及時，各地的物價，實際有著很大的誤差。
　　小小的逍遙津稅關，實際上並無能力及時掌握各種商品在本地的實際價格，就只能估算個大概的貨物總價值。
　　稅卡的皂役，必然會獅子大開口，商人也壹定會竭盡全力的討價還價。
　　最終，多半會以商人私下塞錢，和皂役之間達成某種默契，從而順利過關。
　　這種勾兌式的征稅方式，只會便宜了商人和皂役，虧的卻是國家的錢。
　　李中易站在河岸邊，望著長滿了草堤岸，他心裏琢磨著，如果在此地搞個壹條龍式的服務，不知道效果會如何？
　　如今的開封，還沒有大規模的修建新城，舊城因為地方狹窄，早已是人滿為患，寸土寸金了。
　　所以，李中易在開封城內外閑俇的時候，他細心的發覺，城內大商人的貨倉，大多設在城郊，而且由於每個人的條件都不同，所以貨倉也顯得十分分散。
　　商人之間的貨物貿易，由於道路，車馬，力夫等資源，並沒有集中配置，也就顯得非常的不方便。
　　嗯，如果把壹年六百貫的津卡，變成輻射整個東京開封府的貨物集散地，小商品批發市場的話，這可是壹本萬利的好買賣啊！
　　現在大城市周圍，大多都建有各類的商品批發市場，商品琳瑯滿目，品類多種多樣，人氣自然就聚集了起來。
　　壹個便宜十個愛，就算是大客商不來逍遙津，也不要緊。
　　李中易完全可以學習國美電器的搞法，看準了某壹個類別的商品是暢銷品種，他就以超低的價格，壹口吞下壹大批。
　　然後持平賣出，不賺利潤，賺個名聲，讓逍遙津壹炮而紅，李中易還是完全有能力做到的。
　　就在李中易深入盤算的時候，卻聽見了剛才那位東主的聲音，“草民鬥膽，敢問尊駕可是李津令？小人劉東明，乃是開封東城劉記綢緞莊的東主。”
　　李中易轉過身子，卻見這位劉東主身穿壹襲白衣，長得壹表人才，唇紅齒白，男生女相，俊俏的壹塌糊塗。
　　“汝有何事？”李中易故意沒有正面回應，卻反問劉東明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