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壹章 戰略忽悠局

　　踏馬觀雪總有散場時，午間返回了興慶府，太後走太後的陽關道，她大張旗鼓的帶著鐵鷂子軍回皇城。王雱則和穆桂英低調的回驛館。
　　不過尚未接近驛館，忽然從小道中快速沖出了壹隊人馬來，故意把王雱和穆桂英團團圍在了其中。他們什麽話也不說，顯得很詭異，要走他們就故意攔著，不走他們就當做王雱等人不存在，在閑聊。
　　大雱總是對壹切情況充滿了準備，穆桂英按照流程執行，僅僅是馬隊出現尚未被圍之際，已經快速取下背弓，點燃了箭頭當做信號箭射上了高空，這才被圍起來的。
　　拿他們沒有辦法，知道是來找茬的，穆桂英暫時不方便動粗，只得怒了道：“妳們是不是吃飽撐了趕來找死！”
　　“到底是誰找死！”
　　壹個雄渾的聲音中，前方的騎士策馬讓開，只見後方的壹個又帥又粗狂的大叔策馬走入了圈子，正式西夏禮部尚書多吃己。
　　現在，這家夥等著王雱的目光像是要噴火壹樣。
　　“王雱！壹直有傳言妳擅於妖言惑眾，蠱惑人心，還以為僅僅是傳言，不過看妳在承天寺和我西夏國師論道就看得出來。在妳宋國蠱惑人心也不說妳，妳現在卻迷惑我西夏太後任性，於不太平的現在跟隨妳出宮。妳竟然……還在外出觀雪期間，用卑鄙奸詐的伎倆，迷惑欺負我西夏太後！”多吃己忍無可忍壹副忍不下鳥氣的樣子。
　　“可我才是無辜的那個好吧？”王雱歪戴著帽子壹副不關我事的樣子。
　　“任妳巧舌如簧，本堂也不聽妳辯解，總之妳就在西夏搞事！”多吃己冷冷道。
　　“那妳還說什麽，剩下的就是妳的事了。妳此來到底是要動武呢，還是要怎麽樣？”在信號施放的現在，王雱已經看到了神機營的三十多個火槍騎兵趕來了，也就不那麽好說話的樣子了。
　　多吃己還真有些要動武的沖動，主要是聽人說太後不檢點和這人渣同乘壹騎太氣了！
　　不過他也不糊塗，扭頭看看神機營的士兵已經來到了外圍，正在進行反包圍，便又忍住了，換了副笑臉道：“此來不是動武，所謂先禮後兵，只是警告妳往後小心些，這是在我西夏，悠著些，否則出門在外很容易發生點意外什麽的。”
　　“妳以為小爺我是被人嚇大的啊！”大雱大叫回應道。
　　“走著瞧吧，本堂只是路過，順便來找宋使說說話。”
　　多吃己本身是高手，感應到穆桂英已經進入了即將雷霆壹擊狀態，又看他們人不少，現在太後被小人蒙蔽，那麽政治上也站不住腳，於是撂下這麽壹句話之後帶著人離開了。
　　回驛館的過程，穆桂英不禁嘆息壹聲，也不知道他為何就有這麽拉仇恨呢？
　　以往他會回答：“乃是因為我長的太帥了。”現在看來，的確有些道理……
　　穆桂英倒是沒心沒肺的不明覺厲，但別人就不那麽好說話了。
　　此番和太後出雙入對踏馬觀雪的事，不止惹怒了多吃己，連自己人展昭也來質疑了。
　　非但如此，又聽聞大魔王和猥瑣太後“纏綿”壹番後答應了賣燧發槍，展昭就再也忍不住，急急忙忙闖入了後堂責問：“大人妳到底怎麽了？受到了怎樣的迷惑，何至於出此昏招？”
　　王雱不以為然的道：“妳怎麽知道是昏招而不是妙計？妳神仙啊？媽的就連我都還不知道結局，妳就提前知道了？”
　　展昭道：“燧發槍乃是我撫寧軍研發了用於戰爭的神器，我撫寧縣自己尚且舍不得裝備，主要產能供應韓琦相公的訂單。這種情況下被西夏太後迷惑的妳，卻要把燧發槍用於供應敵國最精銳的部隊鐵鷂子？有這道理嗎？”
　　“為什麽沒這道理，說的她不付錢我就會交槍壹樣？”王雱歪戴著帽子道，“韓琦的訂單絕不會延誤。前期因為緊張的邊境局勢，我撫寧縣許多民用品項目已經停滯下來，壹部分工人轉入了造槍培訓，生產線也花費代價進行了調整修改。這就意味著，往後大量的生產力會在燧發槍上，東西造出來就壹定要賣掉且盈利。才能養活現有工人，才能讓現有工業基礎持續增長和成熟。”
　　“賣槍賺錢當然沒問題，但妳卻把槍供應給敵國是何道理，將來他們把槍口對準我大宋，若我們制造的燧發槍造成我們宋家子民的傷亡流血，大人妳良心不會痛嗎？”展昭道。
　　王雱侃侃而談道：“宋人將來是否流血，和西夏有沒有燧發槍沒關系，只和我大宋自身強不強有關系。以前混江湖的妳最清楚，在江湖上行走妳流不流血，和對手是否有寶刀完全沒關系，只要遇到狠人且妳自身弱，他用手也分分鐘弄死妳。這只和妳自身是否強大有關系。”
　　展昭不禁楞了楞。
　　王雱接著道：“於是妳發現關鍵問題了嗎？現在撫寧縣正在急速強大起來的根由是什麽？”
　　“制造？”展昭似有所悟的樣子。
　　“是的，讓撫寧縣急速強大的根由絕不是撫寧軍那寒蟬的幾百人馬，根由在‘制造業’，其他壹切都是扯淡，工業才是國家層面的頂級內功心法。從這個意義上講，敵人有任何花招都等於零，功力到達壹定境界時候，無需花俏就可破盡天下。而制造業存活的第壹個指標是造造造、賣賣賣。順著這個思路去想，結果簡不簡單呢？”王雱道。
　　展昭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大魔王這恐怕是為了撈屬於他自己的政績節操掉了壹地，吃相完全不顧忌了。但他開口卻總有些歪理在其中，壹時叫人難以反駁。
　　王雱還有很多種理論和說服方式，只是懶得和大貓擡杠了，又道：“總之壹句話，我在試錯，主動權最終在我們手裏，我當然有可能是錯，但等證明我錯了之後將來在做應對，再糾錯也是來得及的。不要總是前怕狼後怕虎。”
　　“妳確定來得及？”展昭還有疑問，但態度明顯緩比之前和了些。
　　“我確定來得及。西夏不是遼國，不具備壹波流推平大宋的能力，也就是說壹旦國戰開啟，只需停止供應他們軍備，最終他們會在持久戰中耗盡，而他們自己卻不具備回血能力。”
　　王雱環視壹圈道：“我只怕壹種狀態下的西夏，就是李元昊時期、有自力更生思維的西夏。因人往高處走的思維，科技的向心力下，壹旦我們走出了路，而西夏有了自力更生的思維，哪怕只是慢點，粗糙點，他們最終也能自身發展出自己的工業基礎，這種狀態的西夏才是致命的。這種狀態下的西夏，所造的槍會比我們差很多，但致命的在於槍再差也能用，也能打死人。所以莫欺少年窮，以西夏人的制度、戰力和思維，壹旦他們真有了自力更生艱苦創業的思路，就壹定是大宋的心腹之患。除非我們能調整政策主動出擊，壹戰滅國進行種族清洗。但各位捫心自問，這是我漢家的特性嗎？有那位皇帝和宰臣會制定這樣的政策方向？”
　　全部人面面相視了起來。
　　“是的不會有。縱使將來我登入了青雲，我比別人狠，我也不會制定出壹戰滅國政策。因為在骨子裏，漢人的文化和別人是不同的，就算我大魔王也受到這個因素影響。”
　　“那麽但凡我害怕的東西，就壹定要節制它的出現。”
　　到這裏，反正都是心腹之人，大雱壹字壹頓的道：“所以這又衍生出了壹種戰法叫‘戰略忽悠’，對他們灌輸‘造不如買，買不如租’的想法。這是天馬行空壹步登天，讓人愉快且偷笑，卻壹定會是自力更生黨的最大對手盤。以史為鑒，非大智慧、大能耐、大信仰的絕代天驕級領袖，是輕易看不透這種迷局的。毅力不夠，艱苦創業心思不夠的取巧者，哪怕他很聰明的知道這是吸毒，有害處，但仍舊會深陷漂在雲端的快樂感、而不願意醒來，這就是人性。”
　　“自己造又慢，又苦，又貴，又差，又被自己的國人罵，誰願意呢對吧？伸手買來的東西又有名氣，又便宜，有精美，性能又好，在朋友面前拿出來還可以嘚瑟顯擺乃是‘宋國制造’，簡單方便快捷，高端大氣上檔次，有沒有呢？”
　　“沒蔵訛龐是個陰險狡詐又好色的人，但同時也是個梟雄，老實說這樣的人讓我有點害怕。雖然他親手斷送了李元昊，但他也在延續李元昊時期的思維和信仰。不要只會盯著他的缺點看，也不要聽他說什麽，而要看到他在幹嘛？誰來回答我，現在沒蔵訛龐他在幹嘛？”
　　“造槍！並且是大人妳有意給他的機會。”展昭道。
　　“是我給他的機會，且事實證明我錯了，並沒因此而進入冷戰方向。雙方的國戰仍舊險些觸發了。”王雱點頭道。
　　聽他不避談自己造成的錯誤，展昭的臉色又好看了些。
　　王雱轉而又道：“但客觀的說，主動做事就存在做錯的風險。我不是神，且後來也更具形勢調整了思路，做出了後續應對。需要冒險來西夏出使的時候，我那麽怕死的人有沒有退縮？因為我知道，這就是我之前做事的代價和責任。”
　　展昭低聲道：“您也就這點做的比較好。”
　　“並不僅僅這樣。”王雱接著道：“所以為了彌補上個錯誤，我現在就在糾錯。天佑我大宋，小老爺我英明神武的謀劃決策，展將軍千裏救援，成功讓沒蔵太後活了下來，且形成了沒蔵訛龐的對手盤，取得暫時的平衡。這就是契機。”
　　“她是個不錯的人，卻是個差勁的執政者。李元昊時期的鐵血政策正在被她慢慢否定，宗教思維開始大幅擡頭，自力更生的艱苦路線、也註定被她慢慢的打壓下去。所謂病急亂投醫，她急需簡單快捷又實惠的辦法擴充她的實力，就是燧發槍，就會表現為造不如買的思維開始萌芽。”
　　展昭道：“但這會打破沒蔵訛龐和她之間的平衡？”
　　“並不會。”王雱到此以無比猥瑣的神態道：“妳怎麽就覺得我只賣槍給她？其實我最終的目的也要賣給沒蔵訛龐。展開她們自己內部的軍備競賽，就是這盤棋局的中心。”
　　“妳……妳怎麽知道沒蔵訛龐會上當？”展昭好奇的問道。
　　王雱淡淡的道：“沒蔵訛龐不是會上當，而是他哪怕知道是陷阱也只有踩。原因在於，現在他已經沒有能力暗殺太後，明殺傷害太大，代價太大，且沒有贏的把我。所以這形勢就是他和沒蔵訛龐太後間的冷戰狀態。既然是冷戰，太後有的東西他壹定要有，就會表現為軍備競賽。”
　　“事實上現在他造的槍雖然糟糕，但他已經進入了自力更生狀態，花費個幾年，吃點苦受點累，勒緊褲腰帶，我相信沒蔵訛龐他也能慢慢走出自己的制造路線來。但沒蔵太後這個對手盤的出現，卻不會給他這個腳踏實地的機會。”
　　到此，王雱環視壹圈道：“為什麽？因為我直接賣給太後的槍，更快捷，質量更好，更便宜。那麽為了維持他和太後間的平衡點不打破，沒蔵訛龐只有進入喝鹽水止渴模式，被動出現造不如買的路線。”
　　到此全部人面面相視了起來，大魔王的節操簡直應該驚為天人！
　　事實上大雱沒瞎掰，不願意吃苦是肯定有後遺癥的，所謂先苦後甜的例子實在太多。後世的最典型，三星的閃存業務基本就是這樣把眾多競爭對手埋葬的。誰的芯片壹上馬三星就降價，那些韭菜廠家叫苦不止，造的又差又粗糙，還太貴。於是除了英特爾鎂光少數幾個巨頭在支撐外，其他都死了，因為當時的形勢的確表現為造不如買，這不是個口號而是最實際存在的，不會經常被人想起來、卻會是大家骨子裏默認的東西。
　　不過後來土共也犯渾了。早期是因為這個產業鏈太大技術門檻太高，土共真的摸不到邊。後來的技術底子還不夠，但已經能勉強摸邊入門、有了些基礎的時候，土共就強勢加入戰場了，燒了幾千個億，期間走了太多彎路，被太多人忽悠，被太多牛鬼蛇神貪汙、騙經費。
　　還有太多的大V在冷嘲熱諷，藥丸黨在質問納稅人錢的去向，同時嘲笑傻大黑粗的國貨。但盡管如此路壹直再走，苦壹直在吃，壹直在學習且做出應對。
　　成長總會有這樣那樣的陣痛，不會總是猶如龍傲天壹樣的成功。但也會因此而慢慢成熟，最終只要沒死，披上鎧甲到達戰場那壹波，就壹定是能戰的精銳。事實上土共並不總對，也不完美，但它的每壹步都是這樣走出來的，每壹個成熟的產業鏈都是這樣血拼出來的，所以兔子真的及格還偏上了。
　　縱觀世界史上，答分比兔子漂亮的還真沒幾個，探花還是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