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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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驟風(三)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2

  高元很早就醒了。
  屋子還在壹片黑暗之中。
  少年人都貪睡,但他醒了之後,掀開被子,壹個翻身就從床上下了地。
  聽到高元的動靜,上鋪的室友也半坐了起來,“元哥,幾更天了。”
  高元壹邊拿起衣服麻利地穿了起來,壹邊說道:“今天妳輪休,再多睡壹陣,早飯待會兒我帶回來。”
  “對哦。”上鋪的少年翻了個身,又睡下去了。
  “別忘了去上學就行。”
  “嗯。”少年在被子下悶悶應了壹聲,已經沈沈地回到了夢鄉之中去了。
  換好了衣服,推開門,壹陣寒風就沖進了房內。
  門外的院子,黑沈沈的。
  除了南面正門的壹面,三面皆是兩層小樓。高元的房間,只是東面小樓壹樓靠邊的壹間,同樣的房間,壹面樓上有八間。東西兩面皆是如此,北面上層是同樣的房間,下層被打通了,裏面擺滿了桌椅,是宿舍的食堂。
  院子中間的水井處此刻已經有人在了。壹個身材高大的少年站在水井前,半彎著腰,手裏拿著個杯子,脖子還上搭了條手巾。聽到高元的動靜,轉過身來,嘴裏叼著牙刷,揚起手含含糊糊地打個招呼:“高二,今天可比妳早了。”
  “今天夠早的。”
  “醒得早。”高大少年回過頭去,拿著牙刷在嘴裏上上下下來來回回。他腳前是壹塊帶孔的石板,直通新修的下水道,連通不遠處的五丈河。
  這裏是蹴鞠快報社底下專門安排給報童的宿舍,在開封城中,有三處。都是中等大小的院子,總共住了兩百多報童。還有壹些報童,他們工作的分發站距離這些宿舍太遠,就零散地直接住在了分發站中。
  三處宿舍都是食宿全包,相應的,報童們的日常收入就要比不包食宿的報童要低上不少。普通人家的孩子做報童,回來吃飯的開銷也抵不過少掉的工錢,故而基本上都是孤兒居多。
  高元是孤兒,從小沒有長輩,家裏只有壹兩族親,都是去吃頓飯就要遭白眼的親戚。能吃飽穿暖,還能讀書,都是靠蹴鞠快報提供的半工半讀的機會,但高元得到的機會,不僅僅是做報童的半工半讀。
  那三處宿舍,都是十幾個人壹間大通鋪,而高元這邊,則是兩人壹間。這壹座宿舍與其他宿舍最大的不同,就是在於住宿生的身份不僅僅是報童。
  看了看屋外的天空,高元從寒冷的室外回到房內。
  小小的房間裏,除了壹張高低床,就只有兩張帶書架的書桌以及配套的木凳,分別屬於寢室內的兩人。床下面有兩個箱子,其中壹個屬於高原,裝著壹些私人的物品。但都是些不值錢的,只能睡在集體宿舍裏的孤兒,也攢不下什麽東西。
  高元在書架上取了水杯、牙刷,打開牙粉包沾了些牙粉,門邊的架子上拿了手巾,也出去洗漱了。
  院中水井,是最新型的手壓水井,高元壓了壓手柄,從龍頭上接了井水,開始洗漱起來。
  洗漱過後,其他房間裏,陸陸續續就有人出來,打過招呼,紛紛聚在水井。
  高元早壹步打理好個人內務,在院中稍稍活動了壹下筋骨。
  壹個足球,如同魚鰾膠壹般黏在他的腳尖上。不論怎麽動作,都緊緊跟隨著他的腳尖。活動了壹番,左腳輕輕壹挑,足球就飛回了球籃中。
  “高二哥可以直接去踢聯賽了。”旁便就有人贊嘆道。
  高元笑了笑,又謙虛了壹番。
  有人就有江湖,壹間宿舍下面幾十個報童裏面,也能分出兩三個派系出來。高元雖不入派系,但平日裏也是十分註意,要維持壹個好人緣。
  高元的目標是成為聯賽球隊的簽約球員,在球隊中磨練技藝,然後繼續往上升,成為甲級球隊的成員,拿到大聯賽的冠軍,接著蟬聯,順便拿到金靴,從此萬貫家財。
  高元的天賦即使在以職業球員為目標的蹴鞠學校中,也是最出類拔萃的壹個。
  報社裏面警告過了所有報童,不要去跟高元過不去,如果傷到了他的腳,總會在西域也不是沒有勢力。
  有著帶著殺氣這番警告,當真沒人敢招惹高元——警告並不是毫無來由,許多例證都證明,人心險惡不因年齡而有所區別。
  高元的天賦,蹴鞠總社裏面大人物都看在眼裏,好幾家球隊為了他日後能夠參加自己的球隊,已經不止壹次發生爭執。
  但年輕人的天賦畢竟只是天賦,要轉化為實際上的實力,還有壹段漫長的道路要走。
  像高元壹般天賦出眾的小球員過去也不是沒有,但其中的大部分,在成長的過程中,或是事故,或是自甘墮落,或是成長不盡如人意——發育太早並非好事,有的小球員十壹二歲個頭就躥了起來,仗著身體上的優勢,能輕易碾壓身高體重差上壹大截的對手,但這樣的球員,到了十四五之後,立刻就顯得後力不及——總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沒能成才。
  因而現在很少人會直接揠苗助長,而是會進行長期的觀察,總社遂出臺規定,禁止各家球隊跟少年球員提前簽約,以免傷仲永之事頻發。
  同時又設立了少年聯賽,按年齡分等級。高元參加的十三到十五歲的這個級別的聯賽,東京城內總共十七支球隊。十到十二歲的就多了,開封府中大部分蒙學裏面,都有壹支這個年齡級別的球隊。
  相形之下,賽馬的騎手就沒有這麽好的培養體系。不過只是育馬、馴馬、改良馬種的馬場,只是在開封府界,就有大大小小壹百多家。投入不會比蹴鞠聯賽小——畢竟上場跑的是馬,不是人。
  此時,不僅僅是開封府,全國稍大壹點的州府,都已經有了少年聯賽,主要是聯賽球隊自辦蒙學,來培養自己的人。
  很多聯賽的球隊,都是代表了壹個廂,壹座坊,壹條街,球員從小生長在這裏,從小被長輩帶著去看球,為自己的球隊加油助威,比賽結束之後,還能跟著長輩,進了學校,參加球隊,還能接受球隊隊員的指導,對球隊的忠誠自然是不用說的。
  高元孤兒出身,又身在蹴鞠聯賽快報社體系下的蒙學中,當然不會有忠心的球隊。
  就去到食堂廚房,先幫室友打了飯,自己也拿了兩個肉饅頭,壹個雞蛋,壹碗稀粥,到壹邊桌上吃了起來。
  宿舍裏的報童們陸陸續續都進來了,幾十人坐在壹起,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就大了起來。
  “駝子巷要拆了?”
  高元就聽到旁邊的有人驚詫地問道。
  “壹直鬧鬼,搬了好多走。”
  “什麽鬼,人裝的。都是要地皮修新房。早壹天把人趕走,就能早壹天把房子修起來,早賺壹天錢。那些……”
  這時舍長進來了,隔壁桌的議論聲就低了下去。
  他們的對話,高元這壹桌都聽到了。坐在對面的兩個報童低聲私語,“會不會拆到這裏?”
  “誰敢拆?!也不看看這邊的院子都是誰家的。”
  高元低頭吃飯,他的身邊沒什麽人,但過來的人,都少不了跟他打個招呼。
  吃了飯,高元匆匆忙忙的帶上書包離開,還不到上學的時候,半工半讀的報童,大清早的時候,任務就是送報。
  早上送報,到十點去上課,中午可以在學校吃壹頓,午後再上兩節課,還要去參加球隊的訓練,倒是晚飯可以吃壹頓好的,好馬要好料養,好球員也要魚蛋肉奶地餵出來。
  高元半跑半走地趕到了他的分發站,今天要送的報紙已經都到了。
  高元走進大門,向站裏的站長、工人壹壹問好,孤兒出身的關系,他壹向是很有眼色。
  但高元今天這討喜的舉動,卻沒有得到平日裏的回應。
  站裏的所有人都是陰沈著臉,尤其是以最裏面的站長和壹位高元曾經見過的唐編輯——也不知他為什麽會過來——臉色最是難看。
  高元楞楞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狗改不了吃屎,可恨遼狗竟然如此大膽。”
  “北虜狼子野心,今日可捕國人,明日就能再犯疆界。”
  “相公們還能忍得下去?還派人去談?照我說,直接就打過去好了!”
  “先禮後兵,北虜不要臉面,相公們還要臉。”
  站長和編輯妳壹句我壹句,都是義憤填膺。
  高元的頭腦還算不錯,又肯下苦功夫,要不然也不會被視為明日之星。
  只是上學太遲的緣故,到現在也不過認得三五百字。現在看報紙也只能看見頭版上的新聞,能看明白的幾條裏面,並沒有什麽值得生氣的地方。更不用說讓好脾氣的站長,可恨、可恨地大叫。
  “還站在這裏做什麽?”站長突然看見了壹邊的高元,滿臉不快地將他往外趕,“還不快去送報?”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患童稚?況且十三歲也不是小孩子了,在代州,這個年紀都能上陣了。”唐編輯問高元,“元哥,記得大通行的李六老爺見過妳很多次吧?”
  高元用力點頭,心提了起來。
  大通行並不是老字號的商行,但他去年總會年會時在會場裏做侍童,聽同伴說起過,京師裏面許多家大商行都在其中入股,專門負責對遼貿易。從遼國賺來的錢,有些就投到了兩大聯賽中,總社年會時,大通行的人坐得很是靠前。
  而唐編輯口中的李六老爺,高原更是熟悉,聽說在大通行裏很有些臉面。
  兩年前高元第壹次在正是比賽中上場,表現壹鳴驚人,當時大通行李六老爺就在旁邊,很是稱贊過他壹番。之後李六老爺每次回京,都會來看壹看高元的比賽,是壹眾大人物中,對他最熱情的壹位。
  最重要的,就是高元的目標就是大通萬勝隊,那位李六老爺也說過,只要高元點頭,等他年滿十六,大同萬勝隊就會立刻跟他簽下契約,日常工錢,比賽犒賞,壹切都好說。
  唐編輯嘆了壹聲,“他出事了,在遼國被抓了。”
  “為什麽?”高元擔心起來,沒了李六老爺,他還能進大通萬勝嗎,“會沒事吧!”他期盼地看著唐編輯,希望能從他嘴裏得到壹點好消息。
  “進了北虜的刑獄,哪會沒事。”唐編輯恨聲道,“北虜的那位偽帝賊性不改,把大通行,還有所有在遼國的商人都抓起來了,說是奸細,其實就是為了貪那點財貨!”
  “遼狗就是貪,耶律乙辛就最貪!”站長氣得松拓的臉頰皮肉直抖。
  他投資了壹間商社,而那商社又有大通行的股份,他間接的算是大通行的股東,因為大通行占了對遼貿易的半壁江山,他年年都有壹筆不小的收益。
  “過去還打過河東,也不知搶了多少人家。現在又要搶了。”站長幾乎要仰天長嘯,“不打遼狗行嗎?”
  “該打!壹定要打!”
  高元也跟著憤怒了起來,堂堂大遼皇帝,奪了遼國還顯不足,還想奪大宋。李六老爺那麽好的人,竟然就因為帶著值些錢的商貨,就被抓了起來。
  當高元懷著怒意,完成了今天任務,將上百份報紙壹壹送到了訂戶的手中,在街頭巷尾,都已經能聽見人們憤怒的議論!
  伐遼。
  伐遼!
  東京城的每壹條街巷,匯聚成了壹個聲音,伐遼!
  ……
  京城中的動靜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都堂之中。
  今天發行的報紙上,很少的壹點筆墨提到了商人們損失的財貨,而是歷數遼國建立以來,在河北河東乃至中原犯下的累累罪行。
  有了如此“用心良苦”的報道,輕而易舉地就喚醒了京師士民對遼國的記憶。
  李承之正在做出發的準備,間中來到韓岡的公廳,“人心都給唆動了,萬壹打不贏怎麽辦?”
  “那就打到贏為止。”韓岡道,“總之不要貪心。只要出戰後保持在補給範圍內,想輸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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