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在大牢耍的感覺

　　霍香頻頻皺眉。
　　要不是實在拿陽九沒辦法，她絕不會讓陽九碰她的屍體。
　　“霍姑娘，妳可有未了的心願？”陽九笑問。
　　未了的心願？
　　霍香仔細想想，若非心頭實在咽不下那口氣，她又豈會逗留人世，無法轉世。
　　“我想聽將軍的壹句道歉。”霍香半晌後才說道。
　　陽九笑笑，道：“跟我走吧，我帶妳去打聽打聽，當年的那個將軍，如今是否還活著。”
　　既然是將軍，難免要上陣殺敵，死亡率極高。
　　像薛血這種能夠爬上高位的將軍，除了自身實力過硬外，運氣也是好得出奇。
　　哪個威風凜凜的將軍，不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陽九紮個小紙人，看到小紙人擡手而指，便走出東廠，順著小紙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霍香跟在陽九身後，心頭忐忑，擔心陽九會對她圖謀不軌。
　　“妳運氣不錯，妳心愛的將軍還活著，而且人就在長安，相信很快妳就能見到他了。”陽九在壹座破舊的宅院外停下。
　　霍香看著那宅院，楞道：“妳是說他在這裏？”
　　身為將軍，怎可能住這麽破的房子？
　　院門都沒有鎖，陽九推門進入，裏面只有壹座漏風的房子，漆黑壹片。
　　陽九故意弄出較大的聲響，屋子裏很快傳出罵罵咧咧的聲音。
　　壹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走出屋子，蓬頭垢面，胡子遮嘴，壹看就是個乞丐。
　　若非那雙眼睛，霍香都會覺得是陽九找錯了人。
　　“妳、妳怎麽變成這樣了？”霍香對這將軍還是頗有幾分感情在的。
　　但那將軍卻是看著陽九，問道：“不知小的犯什麽事來，竟勞駕官爺夤夜來訪？”
　　曾經他可是四品的驃騎將軍，如今只是壹介草民，討飯為生，在六品的陽九面前，更得將姿態放低。
　　“有個叫霍香的姑娘想要見妳。”陽九道。
　　那將軍臉色遽變，掉頭就走。
　　霍香趕緊挪身到那將軍的前面，那將軍卻是穿過了她的身體。
　　霍香找到他，就是想要壹個道歉，盡管這很可笑，卻能讓她的心保持寧靜。
　　陽九道：“將軍留步。”
　　那將軍停下腳步，轉身詫異地看著陽九，道：“小的是草民，官爺這般……”
　　卻見陽九朝他壹彈指，就覺額頭壹涼，壹陣酥麻感襲遍全身。
　　他剛想問陽九對他做了什麽，瞬間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前的霍香。
　　霍香雙眸噙淚，楚楚可憐。
　　他急忙使勁揉揉眼睛，看到霍香並未消失，嘎聲道：“這、這不可能，不可能……”
　　“妳怎麽變成這樣了？”霍香的語聲裏帶著些許的心疼。
　　陽九實在無法這家夥的感情。
　　就因原配夫人壹句話，這將軍便將霍香五馬分屍，霍香居然心無怨恨，甚至還在心疼將軍，這到底是什麽心態？
　　那將軍身軀劇顫，顫聲問道：“妳、妳來找我做什麽？”
　　“我問妳，妳怎麽變成這樣了？”霍香的聲音裏帶著些許冷漠。
　　那將軍面露苦笑，都已經變成這樣了，多說無益。
　　陽九道：“霍姑娘來找妳，只是想要壹個道歉。”
　　事已至此，道歉有什麽用？
　　“如果妳是來討債的，那我這條命，現在就可以給妳。”那將軍說著從袖中摸出壹把短刀，神情變得激動。
　　霍香見狀大急，道：“妳別這樣，我現在就走，再也不來煩妳了。”
　　“慢著，既然妳想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就告訴妳。”那將軍道。
　　當年聽從原配夫人的命令，他狠心將霍香五馬分屍。
　　霍香當年有很多追求者，合力查明真相，壹紙彈劾，讓將軍立馬丟了官。
　　若非將軍的人緣不錯，可能還會人頭不保。
　　被免官後，將軍便離開了當地，心灰意冷下，慢慢也就淪落成了乞丐。
　　如此懶散的生活，才能讓他忘記此前的痛。
　　事後回想，他就不該聽那毒婦的話，只需要跟霍香壹刀兩斷，相信霍香此後還能找到真正的如意郎君。
　　然而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惡有惡報，看來是真的。”霍香心頭暢快，想不到她剛死，這男人居然就遭了報應。
　　那將軍呆呆看著霍香，人啊，真是壹步走錯，就會步步錯。
　　“陽大人，多謝妳，我現在什麽都放下了。”霍香的心結已經解開，可欣然離去。
　　陽九笑道：“舉手之勞罷了，不用客氣。”
　　“等等。”那將軍喊住已經轉身的霍香。
　　霍香扭轉頭，眸子裏盡是疑惑。
　　“我陪妳……”那將軍說著雙手翻轉，嘴裏頓時鮮血狂流。
　　霍香冷冷看著，道：“妳這樣做，我不會感激，更不會原諒。”
　　在花樣的年紀被心愛的男人五馬分屍，當時身子跟馬綁到壹起時，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感，絕難忘記。
　　那將軍看著霍香壹直在笑，身子慢慢倒下。
　　霍香朝陽九行了壹禮，轉身狂奔而去。
　　她來這裏，只是想聽到那將軍的壹句道歉，可不想再跟那將軍扯上任何關系。
　　黃泉路是很寂寞，但她有勇氣獨自走下去。
　　《功德簿》隨後出現：
　　宿主幫霍香了卻遺願，獲得十點功德，目前剩余功德點數為壹千二百九十五。
　　陽九看著那將軍的屍體，等了半晌，也沒見將軍的靈魂出現。
　　這將軍或許弄錯了壹件事，即便自殺，靈魂也沒那麽快就能跟肉身徹底剝離。
　　回到家裏，在甘思思的伺候下，泡過腳後二人便相擁而眠。
　　次日壹大早，二人便騎馬離開長安，直奔白河縣。
　　甘思思和陽九有說有笑，梅朵始終壹言不發。
　　即便到了晚上，她也沒有從小紙人裏出來，顯得心事重重。
　　遠離長安後，稍稍繞道，便來到了王家村。
　　來到村口，卻見立著壹塊巨大的石碑，上面刻著“平安村”。
　　那些村民想要將村子改名，在燒死王華根壹家後，他們居然真的改了個名字。
　　只是這“平安”二字，在陽九看來非常諷刺。
　　“九郎，我們為何要來這裏？”甘思思無法理解。
　　陽九微笑道：“等會兒妳就知道了。”
　　正好有兩個大嬸從村子裏有說有笑地走出來。
　　陽九迎過去問道：“我打聽壹下，王華根的家是不是在這裏？”
　　聽到“王華根”這個名字，那兩個大嬸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眸光閃躲，都不敢看陽九。
　　甘思思立馬就察覺到了問題所在，這應該也是陽九來這個村子的原因。
　　“那我到村裏再打聽打聽。”陽九說著就要進村。
　　壹個大嬸急忙攔住陽九，道：“我們村子沒有這個人。”
　　“也可能是改名了。”陽九說道。
　　另壹個大嬸說道：“我們村子裏就沒有姓王的人。”
　　“不可能，我跟王兄乃八拜之交，此前我也來過，只是許久聯絡不上，我擔心他出了什麽事，這才過來看看。”陽九語氣非常誠懇。
　　那兩個大嬸心裏叫苦不叠，想不到從不離開村子的王華根，居然還有朋友。
　　全村人將心壹橫，火燒王家，換來的是不再交租的好日子。
　　目前所有人的日子都過得非常好，他們也就忘了此前所做的惡。
　　只是突然有人來揭開傷疤，自然會很害怕。
　　火燒王家的事要是暴露了，那全村人的都得完蛋。
　　村子裏的面貌，跟王華根還活著時的確很不壹樣。
　　家家戶戶都蓋了新房子，村子裏的道路也用巨大的青石鋪成，寬闊又整潔。
　　能發生這樣的變化，自然是好事，只是這些變化是建立在燒死十幾口人的前提上，故而在陽九看來，這壹磚壹瓦，全都粘著王家人的鮮血。
　　想過好日子的心，陽九能理解，但用這種方式去過好日子，陽九不敢茍同。
　　若王華根是個惡霸，倒能理解。
　　關鍵是王華根救濟全村百姓三年，此等善舉，卻養出了壹村子的白眼狼。
　　好人葬身火海，惡人卻過上好日子，只能說是老天不開眼。
　　憑借在《生死簿》看到的畫面，陽九很輕松就找到了王華根的家。
　　整座村子幹凈整潔，唯壹的例外就是這裏。
　　火燒的痕跡早已消散，現在只剩下斷壁殘垣，被雜草覆蓋，壹片荒蕪。
　　“妳們是什麽人？”想不到老村長居然還活著，而且看起來還很精神。
　　在老村長身後，跟著壹大群村民，手裏都拿著農具。
　　看他們這架勢，只要陽九是來為王華根討回公道的，今天就別想活著走出村子。
　　“妳們想做什麽？”甘思思冷聲問道。
　　那些男人的眼睛，全都落在甘思思的身上。
　　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美的女人，多看甘思思幾眼後，再想想家裏的老娘們，可謂壹個是鳳凰，壹個是掉毛的老母雞。
　　“我們平安村不歡迎外人，兩位若是走錯了路，還請離開。”老村長語聲雖冷，至少還保持著理智。
　　陽九抱拳笑道：“在下陽九，乃王華根的摯友，還請諸位告知，王家為何會變成這樣子。”
　　“我們平安村沒有姓王的人。”老村長解釋。
　　這也是村民們在作惡後商討的結果，不管誰來過問，他們都得壹口咬定，村子裏沒有姓王的人家。
　　過了幾年好日子，沒人願意舍棄這美好的壹切。
　　陽九笑笑，反而走進荒廢的王宅。
　　在壹些地方，其實還是能夠找到火燒過的痕跡。
　　“第壹場大火，並未燒死王華根，老村長妳發現王華根還活著，便命人又將他丟進火裏，這壹次，王華根總算是被燒死了，之後妳們肯定會找個地方，將屍體掩埋，對不對？”陽九壹口氣問道。
　　村民們盡皆傻眼。
　　就連老村長，都是滿臉震驚。
　　陽九所說，就像是全程都在參與。
　　“妳、妳胡說八道。”老村長氣得胡子亂顫。
　　陽九哂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妳敢胡說八道，我就讓妳們無法離開村子。”老村長威脅道。
　　陽九哈哈笑道：“作惡就是這樣，只要有了第壹次，後面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還會覺得心安理得，毫無愧疚之心。”
　　就算陽九所說都對，老村長也知道這回是真的沒辦法了，必須得將這兩人弄死。
　　縱然此後還會有更多的人來到村中做調查，若有威脅，都得除掉。
　　在他們放火燒了王宅時，全村人就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陽九笑看著這些貌似善良淳樸的村民，問道：“妳們當時將王華根埋在哪兒了？”
　　陽九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將王華根的屍體挖了出來，還割開他的後背，掏走肺腑。
　　“上。”老村長壹擡手，身後的村民便沖了過來，將二人團團圍住。
　　其中有些男人甚至在流口水，腦子裏想的是先不用打死甘思思，最好是關起來，誰有需要，誰就去找，也能給他們省下壹大筆銀子。
　　他們還沒動手，就有壹個男人大膽地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頓時所有男人都在笑，覺得這個提議非常不錯。
　　日子過得好了點後，他們平時下山采購，偶爾還會去鎮上的窯子裏找點樂子。
　　留下甘思思，真的很不錯。
　　後方的壹些娘們，聽到自家爺們這麽說，居然都在笑，並不反對。
　　“思思，不可殺人。”陽九低聲說道。
　　甘思思點點頭，緩緩拔出桃花劍。
　　“喲，還是個會耍劍的小娘子，不知道會不會耍老子的槍？”壹個瘦弱的男人手裏拿著壹把鐵鍁，邊說邊扭著腰，做出極度惡心的動作。
　　唰。
　　甘思思壹劍刺出。
　　那男人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斷了，斷了斷了……”有人大叫。
　　陽九只讓她別殺人，可沒說不能騸人。
　　像這種惡心的男人，長那玩意兒幹啥？
　　“當家的……”村口碰到的壹個大嬸撲過來，撿起男人掉落的寶貝，哭得極度傷心。
　　盡管他們都上了年紀，但壹月壹兩次還是有的。
　　甘思思壹劍就斷了男人的命根子，以後讓她可咋活？
　　其余人看得都是身軀壹顫，不敢近前。
　　此刻他們都明白，甘思思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傳說中的女俠。
　　習武之人，壹把劍，可抵千軍萬馬。
　　他們只是壹群農夫，肯定幹不過人家。
　　“妳們啊，還楞著幹啥？壹起上啊，不弄死他們，我們就得死。”老村長急得直跺腳，模樣頗為滑稽。
　　壹群大男人手持各種農具，滿臉驚恐地看著甘思思，竟是沒有壹人敢上前。
　　老村長再怎麽喊，都是無用。
　　陽九亮出腰牌，道：“我乃六扇門四大名捕之壹的冷血，奉聖人命來查此案，妳們要是再遮遮掩掩，全都格殺勿論。”
　　六扇門的四大名捕名頭響亮，村裏人都知道。
　　這冷血的名字，壹聽就很恐怖。
　　村民們面面相覷，他們這裏山高皇帝遠的，事情又做得很隱秘，處理得也很幹凈，怎會走漏了風聲？
　　“襲擊朝廷命官，也是誅九族的死罪，妳們的腦子是不是壞了？”老村長氣急敗壞。
　　村民們猛地驚醒，其實他們真的回不了頭。
　　壹瞬間，所有人全都撲了過來。
　　甘思思以壹把桃花劍，只用三兩招，就將靠近的男人全都閹割。
　　所有男人雙手捂著襠部，倒在地上嗷嗷哀嚎，場面壯觀。
　　而他們的女人也是癱軟在地，哭得驚天動地。
　　“妳們還是不是男人，快上啊……”老村長還在慫恿。
　　這老村長才是真正的首惡，甘思思猛地壹劍刺去，也讓老村長做了太監。
　　老村長畢竟上了年紀，只嗷了壹聲，就暈死過去。
　　看著被嚇傻了的其余村民，陽九冷聲問道：“王華根被埋在哪兒？”
　　“我、我知道……”壹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站了出來。
　　沒有老村長主事，所有人都很慌亂，不知所措。
　　這婦人站出來，就是想讓陽九和甘思思趕緊走，繼續僵持下去，只怕全村的男丁都得變成太監。
　　在那婦人的帶領下，很快就來到了埋葬王家人的地方。
　　其余人都是埋在壹個大坑裏，只有王華根給單獨修了墓，卻是沒有墓碑。
　　村裏還能動的人，都跟到了這裏，神情凝重。
　　幾個男人拿著鐵鍁挖墳，很快就將棺材擡了出來。
　　但當他們將棺材撬開，卻見裏面只裝著壹只羊。
　　洋腐爛嚴重，散發恐怖的臭味。
　　“這……”
　　“詐屍了？”
　　村民們看到這情況，頓時慌了。
　　陽九掃視眾人壹圈，說道：“實不相瞞，王華根的屍體如今在長安城，妳們好好想想，是誰將他的屍體挖了出來，又將屍體丟給了官府。”
　　村民們都在搖頭，無人知曉。
　　但聽王華根的屍體遠在長安，他們全都松了口氣。
　　這若王華根真的詐屍藏在附近的山中，只怕災難很快就會降臨。
　　再三追問，村民都是壹無所知。
　　陽九只是想知道，那人割開王華根的屍體掏走臟腑，到底有何目的。
　　想想就知道此人做這事時，必定十分隱秘，外人絕難知曉。
　　“九郎，我們真的就這麽離開嗎？”甘思思聽了王華根的故事，心頭全是怒火。
　　王華根那麽善良的人，卻被這群惡魔給燒殺。
　　江湖中的俠義之士，若是知曉此事，定會來屠村。
　　陽九輕嘆道：“略施懲戒就算了。”
　　甘思思還是咽不下這口惡氣，若早點知道真相，剛才圍攻他們的那些人，必將在同天辦喪。
　　不日便到了白河縣。
　　此次是秘密來訪，田松柏也不知曉。
　　陽九也沒驛站，而是找了家客棧，暫且住下。
　　洪秋蓮在白河壹帶活動，大肆宣揚她是蓮花仙，能夠消除世人的貧窮和苦痛。
　　當地有許多百姓都信這壹套，莫不變成了洪秋蓮最虔誠的信徒。
　　利用宗教發展兵力，這在歷史上並不罕見。
　　像摩尼教、白蓮教等等，全都是借宗教集結大量人馬，然後起兵造反。
　　洪秋蓮的目的，很可能也是這樣，只要信眾越來越多，就能將所有人擰成壹股繩。
　　洪秋蓮所做的壹切，必然是為了曹虎。
　　曹虎以千年內丹為餌，哄騙賽扁鵲到長安城去殺害朝廷高官，造反的意圖很明顯啊。
　　客棧小二帶著二人來到樓上的上房，只見在房門外，懸掛著蓮花雕刻。
　　“小二，這是什麽？”甘思思已經註意到了，在所有房間的門口都掛著這玩意兒。
　　客棧小二笑著說道：“兩位客官是從外地來的，自然不知，這是蓮花仙的庇護，可擋災。”
　　“蓮花仙？”甘思思不解。
　　客棧小二道：“這要詳細說的話，幾天幾夜都說不完，總之蓮花仙是白河縣的大仙，非常靈驗，真的是有求必應。”
　　陽九呵呵壹笑，道：“有求必應？我可不信。”
　　“客官，這是真的，上次我老娘病重，沒錢看病，我就去求了蓮花仙，結果第二天壹覺醒來，蓮花仙就將銀子送到了家門口。”客棧小二滿臉虔誠。
　　甘思思吃驚地道：“那只要沒錢，就拜壹下蓮花仙，豈不是要發財了？”
　　“姑娘，這妳可真是想多了，蓮花仙救急不救窮。”客棧小二呵呵笑道。
　　要是隨便拜壹下，就能得到銀子，那未免也太誇張了。
　　“在哪拜啊？”陽九笑問。
　　客棧小二道：“出門往左走，就能看到蓮花廟，很醒目，很好認。”
　　甘思思道聲謝，便和陽九進了房間。
　　陽九將小紙人放到桌子上，笑道：“沒姑娘，這些天委屈妳了。”
　　“陽大人宅心仁厚，小女子欽佩得很。”梅朵笑著說道。
　　王家村的經歷，讓梅朵感觸頗多。
　　人可能覺得自己遭受到的不公，世間罕有，實則旁人的遭遇，更要淒慘百倍。
　　陽九道：“我們先休息會兒，晚點兒就去拜拜那個蓮花仙。”
　　“陽大人，蓮花仙當真是洪秋蓮嗎？”梅朵不是不相信陽九，只是不敢相信，洪秋蓮那種毒婦，居然還能將自己包裝成神仙。
　　陽九笑道：“相信我們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吃過晚飯，二人壹鬼離開客棧，順著客棧小二所指的方向，來到了蓮花廟。
　　盡管到了晚上，蓮花廟裏仍然有不少信徒，都很虔誠。
　　想要進大殿拜蓮花仙，先得到旁側排隊。
　　若想插隊也行，給十兩銀子就行。
　　“九郎，妳看到處都是騙錢的玩意兒。”甘思思環顧四周，悄聲說道。
　　這邊有抽簽解簽的，那邊有寫字許願的，另壹側還有賣香火紙錢的，等等。
　　蓮花廟裏人聲鼎沸，相信壹天下來的成交額，非常龐大。
　　來廟裏上香祈禱的信眾，不僅僅是白河縣百姓，更有周邊數縣的百姓。
　　蓮花仙實在太過靈驗，周圍郡縣的百姓，都想來試試看。
　　試想壹下，若蓮花仙振臂壹揮，這些虔誠的信徒不得誓死追隨？
　　陽九沒有插隊，而是排在人群後面。
　　等天徹底黑透後，梅朵也是從小紙人裏出來。
　　她自然不需要排隊，直接走進了廟裏，看到神臺上的神像，居然有幾分像洪秋蓮。
　　看到這神像，她就知道陽九真的沒有搞錯，洪秋蓮就是蓮花仙。
　　洪秋蓮那種毒婦，有何資格變身成像觀世音菩薩壹樣救苦救難的仙人？
　　跪在神像前的人，雙手合十，都很虔誠，就像是真的在跪拜壹個菩薩。
　　後面進來的人都是如此，看得梅朵想要大笑。
　　洪秋蓮真是會包裝自己啊。
　　梅朵來到神像後面，卻看到這裏有很大的空間，有個人斜躺著，手裏拿著紙筆，記下前來許願的信徒們的心願。
　　顯然之後他們會派人去核實，若是著實遇到了困難的信徒，就會得到他們的幫助。
　　如此壹來，蓮花仙的靈驗肯定會傳開。
　　人在走投無路時，更易求神拜佛。
　　梅朵來到外面，看到前面還排著很長的隊，便將她看到的全都告訴了陽九。
　　陽九聽後笑道：“我就料到他們會這麽做，有人記錄，有人調查，有人去實現願望。”
　　百姓們都很愚鈍，洪秋蓮用這樣的方式，就能籠絡人心，為己所用。
　　到時候只需要說壹聲，朝廷要對蓮花仙不利，不允許百姓們再信奉蓮花仙，相信這壹帶信奉蓮花仙的百姓，就會站出來反抗。
　　這裏是蓮花廟，洪秋蓮多半不在這裏。
　　甚至洪秋蓮都有可能不在白河縣。
　　蓮花仙的名頭已經打了出去，剩下的事交給部下去做就好，洪秋蓮便可以回到湘西，回到曹虎身邊，去過有男人的日子。
　　洪秋蓮對曹虎的情意，斷然不會有假。
　　但她為了幫曹虎，卻是從不在意自己的清白，有需要的話，也能用自己的身體去做許多事。
　　陽九想了想，不再排隊，轉身離開。
　　“九郎，妳不是會紮紙指路嗎？”離開蓮花廟後，甘思思笑著問道。
　　其實來到白河縣時，陽九就該這麽做。
　　陽九笑道：“我想先調查壹下蓮花仙，若貿然打草驚蛇，恐怕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蓮花仙，我娘快死了，求您救救她，求您救救她……”壹個三十出頭的漢子，就跪在院子裏，朝著大殿那裏磕頭。
　　旁側有人勸道，想讓蓮花仙顯靈，必須得去大殿裏面祈禱。
　　要是在外面祈禱有用的話，那邊的那些人又何必排著長隊呢？
　　“大哥，生病了還是得去找大夫。”甘思思勸道。
　　那人哭道：“大夫自然也找了，可大夫讓我準備後事，我我……”
　　“那妳就花十兩銀子，下壹個就輪到妳了。”有人道。
　　那人聞言反而哭得更難過了。
　　問題的關鍵是他連壹兩銀子都沒有，更別說是十兩銀子。
　　陽九笑道：“蓮花仙就是個卑鄙無恥的毒女，妳求她也沒用，給錢這種事她還行，但治病救人，恐怕不是壹個毒女所擅長的。”
　　“妳這家夥說什麽呢？”
　　“敢這麽說蓮花仙，就不怕遭報應嗎？”
　　“蓮花仙，我只是站在這裏，剛才那些對您大不敬的話，可不是我說的。”
　　圍觀的人反應不壹。
　　他們對陽九露出的惡意，陽九深切地感受到了。
　　“大哥，我相公懂醫術，可讓他去看看。”甘思思想要幫幫這個可憐的男人。
　　陽九心裏也是這麽想的，道：“在下有個諢號，江湖人稱賽華佗。”
　　賽華佗？
　　那人訝異地看著陽九，陽九也太年輕了，如此年輕，當真會有勝過華佗的醫術？
　　此前江湖中有個賽扁鵲，據說醫術相當高明，可惜是個神棍，已被朝廷斬首。
　　看到娘親的病，壹日重過壹日，他也是沒有辦法了，這才跑來拜蓮花仙。
　　看到男人真的帶著陽九回家，圍觀的人都是搖搖頭。
　　明明只要去拜拜蓮花仙，就能救命的事，那家夥居然不信。
　　“大哥，其實妳只要早點來，排隊肯定能排到妳。”甘思思說道。
　　那人輕嘆道：“我每次來，廟裏都會有這麽多人，而過了子時，廟門就會鎖上，溜進去就會觸怒蓮花仙……”
　　什麽叫生財有道？
　　這就叫生財有道。
　　想來洪秋蓮搞出個蓮花仙的身份後，利用高超的騙術，應該是收斂了大量的錢財。
　　來到那男人的家裏，甘思思覺得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兩位別見笑，我知道我很沒出息，雖然我也很努力，可是真的賺不來多少錢，我娘又病了好多年，壹直要吃藥……”男人摸著後腦勺，顯得很靦腆。
　　其實蓮花仙出現時，他是不信的，堅信背後肯定是有人在搗鬼。
　　只是走到這壹步，看著娘親痛苦成那樣，他別無選擇，只得跑去蓮花廟碰運氣。
　　在屋子裏，床榻上躺著壹個五十出頭的婦人。
　　婦人身上蓋著厚厚的舊被子，旁邊的火盆裏燃燒的是木炭。
　　婦人面黃肌瘦，壹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陽九給婦人把了把脈，眉頭緊皺。
　　這婦人的脈象非常奇怪，無比虛弱，像是隨時都會斷氣。
　　“神醫，我娘……”那男人站在旁側，滿臉著急，看到甘思思做個噤聲的手勢，便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半晌後，陽九才松開婦人的手腕，起身說道：“感覺毛病不大，就是太虛弱了，得好好補補。”
　　“我有進山打野雞燉湯。”那男人說道。
　　現在是冬天，大雪封山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打到野雞。
　　陽九笑道：“那沒用，我這裏有顆藥丸，吃後就能起效，然後我再給妳開個方子，妳按時抓藥，吃個十天半月，令堂就會無礙。”
　　“真的？”那男人簡直不敢相信，唯恐陽九是個江湖騙子。
　　江湖中像這樣的騙子，可是非常多。
　　都說病急亂投醫，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都跑去求神仙了，亂投醫又算個啥？
　　陽九將壹顆大還丹遞給那男人。
　　習武之人吃了這大還丹，能夠增加好多年的功力。
　　普通人吃了，也能強身健體，益壽延年。
　　少林每年都會向當朝天子進獻壹瓶大還丹。
　　那男人將老娘搖醒，讓她吃下了這顆藥丸。
　　陽九已是拿出筆墨，在旁側的桌子上寫好了的方子。
　　那男人感恩戴德，跪在地上，就朝陽九磕頭。
　　就算陽九沒能救下他的娘，正因陽九這麽做了，至少讓他的心安定了不少。
　　在許多人看來，他的娘親其實早就是個死人了。
　　離開的時候，陽九留下了壹錠十兩重的銀子。
　　那男人看得很懵逼，死活都不肯要。
　　“伯母要吃藥。”陽九說道。
　　那男人身軀壹顫，眸中淚花閃動，哽咽道：“還請恩公留個名字和地址，這銀子，將來我壹定會還。”
　　“好，到時候妳來東廠的九號縫屍鋪找我。”陽九笑道。
　　東廠的九號縫屍鋪？
　　恩公是縫屍人？
　　縫屍人會治病嗎？
　　那男人很是疑惑，回過神時，陽九和甘思思已經離開了。
　　他趕緊出門，到藥鋪裏去抓藥。
　　“陽大人，我是越來越喜歡妳了。”梅朵笑道。
　　甘思思道：“梅姑娘，我還在這裏呢。”
　　“所以我很羨慕甘姑娘啊。”梅朵這話卻是發自肺腑。
　　女人嘛，誰不想找個對自己的好如意郎君？
　　陽九又善良，又能幹，又多金，長得還很帥，簡直就是萬千少女的夢中情郎啊。
　　可能唯壹會讓姑娘避而遠之的壹點就是陽九是個縫屍人。
　　“大人，詆毀蓮花仙的混蛋，就在那裏。”前方突然傳來鼎沸的人聲。
　　在壹些百姓的帶領下，有壹群捕快迅疾朝這邊走來。
　　帶頭的捕頭身軀高大，卻是個生面孔。
　　事實上，不過短短壹年多，此刻出現的這些捕快，陽九居然壹個都不認識。
　　“就是妳們在詆毀蓮花仙？”那捕頭冷聲問道。
　　陽九輕笑道：“我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壹群人在大殿裏跪拜，神像後躺著壹個人，記錄下信徒的心願，然後再去看有沒有幫忙實現的必要，這手段如此拙劣，官爺該不會也信了吧？”
　　“在白河縣，詆毀蓮花仙，乃是重罪，兩位最好老實點，不要反抗。”那捕頭壹揮手，就有兩個捕快拿著鐐銬上前。
　　甘思思想要拔劍，卻被陽九摁住。
　　陽九笑看著那捕頭，伸出雙手，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官爺如此威風，可別後悔。”
　　那捕頭不為所動。
　　詆毀蓮花仙者，拘押十日，杖五十，罰銀十兩。
　　這是本縣縣令田松柏親自制定的規矩。
　　捕頭只是在按照縣令大人的吩咐做事，真要出了事，也有縣令大人擔著，跟他們無關。
　　捕快的動作很快，將陽九和甘思思都給鎖上，然後帶回縣衙大牢。
　　大牢裏非常陰冷。
　　二人還被分開關押，凍得甘思思渾身發抖。
　　看獄卒都去睡了，陽九壹把扯開鐐銬和鎖，來到甘思思所在的牢房，相擁取暖。
　　“九郎，我們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甘思思委屈地問道。
　　陽九笑道：“妳不覺得很好玩嗎？”
　　好玩個屁。
　　甘思思瞪眼。
　　“我看那些獄卒八成是睡熟了，應該不會過來，而這邊只有我們兩個，要不我過來咱抱著取暖？”陽九說這話時，壹本正經，就像是在說壹件非常正經的事，沒有摻雜壹絲壹毫的邪念。
　　甘思思知道陽九的真實目的，白眼道：“這裏是大牢啊。”
　　“正因是大牢，妳不覺得這裏非常寒冷嗎？”陽九道。
　　甘思思朝外看了看，道：“可萬壹那些獄卒突然過來，看到我們在……”
　　她說著別過頭，臉紅得厲害。
　　陽九知道甘思思只是擔心被人撞破，當即出去，來到外面，將準備睡覺的獄卒，全都封了穴道，如此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了。
　　甘思思還是覺得不妥，奈何架不住陽九的軟磨硬泡。
　　陽九始終滿臉正經，生怕只要稍稍露出點邪惡的笑，甘思思就會將他趕出去。
　　不過正如陽九所說，在大牢裏的感覺，還真的不壹樣。
　　甘思思就是沒辦法拒絕陽九，兩人相擁而眠，確實很暖，盡管睡得不是很好，但也朦朦朧朧睡了好久。
　　天亮後，獄卒還沒過來巡視。
　　陽九回到自己的牢房，又將鐐銬戴上，靠在墻壁上休息。
　　約莫到了晌午，還是昨晚的那個捕頭，親自來牢裏提人。
　　得知有人膽敢詆毀侮辱蓮花仙，田松柏勃然大怒，提出要親自審判，並準許白河百姓前來圍觀。
　　在公堂上，田松柏坐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下，神情冷冽，猛地抓起驚堂木重重拍下，喝道：“帶罪人。”
　　詆毀蓮花仙是重罪，須得嚴加懲處，才不會激怒蓮花仙。
　　蓮花仙能在白河縣安家，這是白河縣百姓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絕不能因壹兩人的不懂事，而將蓮花仙逼走。
　　陽九和甘思思被帶到公堂上時，田松柏使勁揉了揉眼睛，看清真是陽九時，徹底懵了。
　　這罪人怎會是陽大人呢？
　　這不可能啊。
　　“大人，罪人已經帶上來了。”坐在旁側的師爺小聲提醒。
　　而在公堂門口，擠滿了來看熱鬧的白河百姓。
　　自打蓮花仙來到白河縣後，白河縣還從未發生過有人詆毀蓮花仙的情況。
　　這是第壹次，故而眾人都很好奇，縣令大人會如何懲治。
　　這點無疑非常重要，能給眾人提個醒，無論如何，都得對蓮花仙恭恭敬敬，不可褻瀆。
　　“田大人，別來無恙？”陽九看著田松柏笑問道。
　　那捕頭怒聲道：“見了大人還不跪下？”說著就要拿腳踢陽九的小腿。
　　“別別別……”田松柏看到捕頭的動作，著實被嚇壞了。
　　這壹腳要是下去，可就闖下了大禍。
　　其實只要想到昨晚陽九是在大牢裏度過，他就覺得大禍已經闖下了。
　　田松柏說著趕緊起身，小跑著來到陽九面前，笑問道：“陽大人什麽時候來的？”
　　“田大人，我這樣說話很不方便。”陽九舉起雙手，身上的鐐銬叮當響。
　　田松柏怒道：“快給陽大人松綁。”
　　衙差們都很懵逼，門口的百姓更是無法理解。
　　但聽田松柏對陽九的稱呼，莫非昨晚詆毀蓮花仙的人是比田松柏還要官大的官兒？
　　田松柏下令，那捕頭便給陽九和甘思思解開鐐銬。
　　陽九卻是壹揮手，笑道：“我還是覺得戴著比較舒服。”
　　此刻捕頭心裏直打鼓，想起昨晚陽九所說的話，請神容易送神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