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白紙

　　上樓的時候，薛血仍不忘回頭看了壹眼蘇錦雲。
　　蘇錦雲也正看著他們，看到薛血回頭，嫣然壹笑。
　　薛血微壹點頭，心卻撲通撲通狂跳。
　　進入雅室，陽九笑問道：“薛兄莫非對錦雲有意？”
　　“陽兄莫要說笑。”薛血臉壹紅。
　　蘇錦雲落落大方，溫柔賢惠，定能成為壹個好妻子，好母親。
　　自從第壹次去給蘇錦雲治病，陽九就當她是妹妹，只因她跟陽九前世的親妹妹，長得真的很像。
　　蘇錦雲此前因怪病從未跟年輕男子有過接觸，故而陽九的出現，很容易讓她的芳心產生動搖。
　　薛血年輕有為，如今尚未娶妻，陽九倒是覺得跟蘇錦雲很是般配。
　　關鍵是薛血的人品擺在那裏，無疑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男人。
　　端火鍋進來的人正是蘇錦雲。
　　蘇錦雲在這裏工作了月余，已經非常熟練。
　　剛開始的時候，壹天忙碌下來，累得她渾身酸疼，差點就堅持不下去。
　　好在她咬牙堅持了下來，到後來，感覺越來越輕松。
　　梅姨讓她休息壹天時，她就會覺得很煩躁，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待到蘇錦雲出去，薛血低聲說道：“吐蕃正在往陽關增兵。”
　　陽九笑道：“祿東贊普死在長安郊外，吐蕃會這麽做，很正常。”
　　“陽兄查出刺殺祿東贊普的人，乃是風雲道的妖人，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挑起大夏和吐蕃的戰爭，這壹戰恐怕已經無可避免。”薛血說著喝了碗酒。
　　陽九心想，這難道就是非常重要的事？
　　吐蕃的打算，天下人都知道。
　　兵部如今也在緊鑼密鼓做著準備。
　　吐蕃真要打的話，大夏的將士們毫無畏懼。
　　陽九也端起酒碗，輕呷壹口，笑問道：“薛兄所說的重要的事，莫非跟吐蕃有關？”
　　“剛剛得到消息，吐蕃派遣的使者，將在今天下午抵達長安，他們帶著三具屍體，說是要跟大夏的縫屍人來壹場公平的比試。”薛血得知消息，先去請示武三月，武三月卻讓他去找陽九商量。
　　真要進行縫屍對決，武三月只信任陽九。
　　其實這樣的比試，武三月內心是很不屑的。
　　但如果選擇逼退，又會讓吐蕃看笑話，也就只能辛苦陽九了。
　　陽九笑道：“我正覺無聊，想不到吐蕃就來送溫暖了。”
　　“陽兄，他們的規則對我們很不利。”薛血憂心忡忡。
　　陽九問道：“什麽規則？”
　　“他們帶來了三具屍體，同時有三個縫屍人，故而我們這邊也需要找三具屍體，三個縫屍人，三局兩勝。”薛血說道。
　　陽九的實力毋庸置疑，肯定能為大夏贏下壹局，關鍵是剩下的兩局，又當如何？
　　大夏有很多優秀的縫屍人，可除了陽九，再想找到有必勝把握的縫屍人，感覺壹個都沒有。
　　陽九道：“既然是三局兩勝，那我們贏定了。”
　　“這麽說陽兄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薛血詫異地問道。
　　陽九笑道：“我不是還有壹個徒弟嗎？”
　　郭七娘已經練成了鐵布衫，縫屍的水平也很高，陽九相信她定能贏得勝利。
　　“陽兄，此事非小，半點大意不得。”薛血皺眉道。
　　縫屍人這種活計，薛血向來都覺得就是男人做的。
　　縫屍鋪都是陰氣、怨氣匯聚的地方，女人長時間呆在那種地方，必對身體會有傷害。
　　陽九微笑道：“我相信七娘，至於第三個縫屍人，是誰都行。”
　　吐蕃想用這種方式來羞辱大夏帝國，陽九覺得他們完全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只要找三具無比兇惡的屍體，讓來自吐蕃的縫屍人壹具屍體都縫不好，那這邊只要陽九能順利縫屍，也就贏了。
　　只不過也不能太過小覷來自吐蕃的縫屍人。
　　這世界真的很大，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狂妄自大只會輸得更慘。
　　“比起吐蕃，金國更讓人擔心，所以我還是得回到野狼關去。”薛血隨後說道。
　　金國的國力遠超吐蕃，大夏只有壹個薛血，自然得去對付最強大的敵人。
　　壹直讓武三月很頭疼的是幸好大夏有薛血，但大夏的不幸是只有薛血。
　　周邊列國，自古以來都對中原這片肥沃的土地虎視眈眈。
　　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群起而攻之，莫不想要分壹杯羹。
　　陽九笑道：“薛兄，先吃飯。”
　　薛血點點頭，火鍋如此美味，不該浪費。
　　本來陽九打算今晚去閻羅殿的地下縫那些碎屍，卻因吐蕃的縫屍人會在下午抵達長安，說不定今晚就得跟吐蕃比試。
　　吃過飯後，送走薛血，陽九打算去找郭七娘。
　　這場比試非常關鍵，需要讓郭七娘提早做好心理準備。
　　“陽大哥，妳跟薛侯爺很熟呀。”蘇錦雲稍微得空，笑著走了過來。
　　陽九笑道：“錦雲，妳覺得薛侯爺如何？”
　　“什麽……如何？”蘇錦雲俏臉壹紅，明知故問。
　　陽九道：“如果相中他的話，我倒是可以給妳們牽個線。”
　　“陽大哥，我現在不想考慮那些事。”蘇錦雲聽到梅姨喊她，急忙跑去幫忙。
　　陽九笑笑，轉而來到三十號縫屍鋪。
　　郭七娘坐在縫屍鋪的門口，正在繡壹對鴛鴦。
　　陽九靠近時，她都沒有發現。
　　陽九輕咳壹聲，笑問道：“這是給哪個小情郎繡鴛鴦呢？”
　　“師、師父？”郭七娘被嚇得不輕，急忙將東XZ到身後。
　　郭七娘雖是縫屍人，好歹也是正常的女人，少女懷春，再正常不過。
　　“我、我就是繡著玩兒。”郭七娘言不由衷。
　　陽九在壹側的石階上坐下，輕聲道：“七娘，能找到人生的另壹半是好事，我希望妳能帶來讓我瞧瞧，看看他的人品。”
　　郭七娘垂下頭，伸手輕輕摸著臉上的疤痕。
　　她倒是也想去追求只屬於她的幸福，可是每次照鏡子，只要看到臉上的疤痕，縱然心裏有什麽想法，也會被死死摁下去。
　　“這疤可以除掉。”陽九看到她的動作，笑著說道。
　　郭七娘擡起頭，滿臉震驚，眸中盡是不信。
　　陽九笑道：“此前我就跟妳提過，但妳說這疤留著也好，不過現在既然妳已經有了中意的人，那就沒必要再留著這疤，妳說呢？”
　　“師父，那就拜托您了。”郭七娘起身行禮。
　　陽九擺擺手，做徒弟的，最好別跟師父太過客氣。
　　陽九先在郭七娘臉上的傷疤上塗抹壹側天山生肌膏，再塗抹壹層美顏泥，用白布包上。
　　不出意外，三日後解開白布時，那片恐怖的疤痕就會消失無蹤。
　　郭七娘對此滿心期待。
　　陽九進入縫屍鋪洗把手，出來後說道：“吐蕃要跟我們進行縫屍比賽，三局兩勝，我推薦了妳。”
　　“師父，我……”郭七娘身軀壹顫。
　　陽九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我相信妳。”
　　“嗯……”郭七娘攥緊雙拳。
　　無論如何，她都得努力贏過吐蕃的縫屍人，絕對絕對不能給師父丟臉。
　　“師父，那第三個縫屍人是誰？”郭七娘冷靜下來，對此很是好奇。
　　陽九笑道：“還不知道，但只要我們贏了，第三個的表現並不重要。”
　　這麽說好像也沒錯，只是郭七娘頓時覺得倍有壓力。
　　要是郭七娘還沒練成鐵布衫，陽九可能會很擔心。
　　現在練成鐵布衫的郭七娘，絕對是縫屍人當中極其優秀的存在。
　　午後。
　　吐蕃的使團進入長安時，因聲勢太過浩大，引來不少百姓的圍觀。
　　在吐蕃使者團的馬車上，飄揚著他們的宣言：
　　吐蕃縫屍匠，吊打夏國狗。
　　縫屍人雖是極其低賤的工作，但頂尖的縫屍人，卻也擁有極高的社會地位。
　　吐蕃使團的猖狂，讓長安百姓們很是不爽。
　　不過他們都相信，有陽九爺在，肯定會讓吐蕃的縫屍人顏面掃地。
　　這回武三月並沒有接見吐蕃的使者團，壹切事宜，全都交給狄居易全權處理。
　　狄居易親自迎接，並給吐蕃使團安排了非常好的住所。
　　至於縫屍比賽，狄居易覺得還得跟吐蕃使團好好商量商量。
　　大夏帝國這邊，只當是壹場點到為止的切磋。
　　但吐蕃卻是賭徒。
　　他們非要在這場縫屍比賽中，加入非常恐怖的賭註。
　　吐蕃想要城池，想要錢糧，想要女人……
　　但如果他們輸了，卻又沒說他們能給大夏帝國什麽。
　　顯然在他們看來，這壹場比試，他們是絕對不會輸的。
　　安頓好吐蕃使團後，狄居易集結了壹群人，商討縫屍人的人選。
　　陽九肯定沒跑。
　　郭七娘有陽九的鼎力的支持，也被算了進來。
　　麻煩的是這第三個縫屍人，眾人的分歧很大。
　　有的人支持鎮屍司掌印使馮豹。
　　有的人支持東廠的幾個縫屍人。
　　也有的人選擇了刑部、錦衣衛或者六扇門的縫屍人。
　　還有的人提議從江湖中召集壹些大門派的頂尖縫屍人。
　　三局兩勝固然也可，但三局全勝，無疑更能宣揚大夏國威。
　　狄居易聽得很是頭疼，最後只能求助地看著陽九。
　　對這第三個人選，陽九心裏也沒底，只能搖頭。
　　首先，馮豹肯定不行。
　　現在的馮豹可是鎮屍司的掌印使，不再是鎮屍司普通的縫屍人，若他輸了，就算陽九和郭七娘都贏了，吐蕃可能也會認為是他們贏了。
　　故而這第三個縫屍人，陽九覺得倒不如隨便選壹個縫屍人，上去湊湊數即可。
　　在縫屍的時候，第三個縫屍人都不需要燃香，如此便不會白白丟掉性命。
　　陽九沒有說出心頭的想法，這想法說出來，肯定會遭受反對。
　　吐蕃這次明顯是有備而來。
　　他們帶來的屍體，必定極其恐怖，許多人甚至覺得就算陽九親自出馬，恐怕也無法將其縫合。
　　“讓我去。”壹人突然闖了進來。
　　眾人的目光頓時全落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正是曾經的天字六號縫屍人上官鳳。
　　三爺還在世時，上官鳳是唯壹能跟三爺掰手腕的縫屍人。
　　後來縫屍人進入編制時，上官鳳也是被封為天字六號縫屍人，而陽九僅僅是天字九號縫屍人。
　　但因上官鳳在縫屍的時候出現意外，盡管保住了性命，卻是丟掉了縫屍人的魂。
　　再往後，上官鳳就離開了東廠。
　　不過他的二號縫屍鋪，到現在還空著。
　　這也是魏忠賢的意思。
　　只因魏忠賢壹直相信，總有壹天，上官鳳會回來。
　　“上官大人，妳……”有人的語氣很不善，但“行嗎”兩個字終究沒能說出口。
　　只因上官鳳惡狠狠瞪向那人，意思是老子不行，難道妳行？
　　作為老壹輩中最優秀的縫屍人之壹，上官鳳的能力毋庸置疑，就是這心態上，恐怕……
　　狄居易再次看向陽九。
　　陽九起身笑道：“既然上官大人回來了，那這第三個縫屍人，就選上官大人吧。”
　　陽九都發話了，其余官員自然沒有意見。
　　事實上，要是陽九能夠直接決定兩個縫屍人，他們也不用在這裏爭論這些。
　　“多謝陽大人。”上官鳳抱拳道謝。
　　陽九只是笑了笑。
　　狄居易道：“既然人選已經決定，那三位就先好好休息，不出意外，明晚就得進行比試，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輸給吐蕃。”
　　眾人散去後。
　　上官鳳追上陽九，問道：“陽大人，妳為何還願意相信我？”
　　“當時我剛來東廠縫屍鋪時，非常崇拜妳和三爺，我始終相信妳們的實力。”陽九笑道。
　　上官鳳笑笑，道：“陽大人安心，此次比試，我上官鳳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打敗吐蕃蠻夷。”
　　“上官大人，別再壹口壹個蠻夷了，將來都是壹家人，沒必要將話說得太難聽。”陽九道。
　　上官鳳聽懂了陽九話裏的深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等將來大夏帝國將吐蕃吞並，可不就變成了壹家人？
　　離開狄府，陽九看時間還早，便來到了閻羅殿。
　　從天字壹號房進入地下，放眼望去，全是殘缺不全的屍體。
　　這要是在以前，陡然看到這樣的畫面，定能將陽九嚇個半死。
　　但現在陽九看到這些屍體，滿心都是歡喜。
　　隨便挑了壹具屍體，陽九點上香，便開始縫屍。
　　魏忠賢說過，這些屍體的身上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要縫合他們，可能並不危險，不過還是特意叮囑陽九不可大意。
　　這些屍體被存放在這裏，時間太久，屍體會發生怎樣的變化，魏忠賢也說不上。
　　陽九選擇的是壹具女屍，年齡不會超過十二歲。
　　這女屍是被腰斬的。
　　縫屍的過程，平平無奇，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生死簿》隨後出現，開始記錄這女屍的生平。
　　女屍的生平很簡單，也沒有名字，只有壹個編號：
　　二十三。
　　女屍剛呱呱墜地，就被帶進了壹座道觀。
　　那道觀占據了壹整座的山，終日雲封霧鎖，宛如仙宮般。
　　負責照顧女屍的道士，全都穿著青色道袍，戴著白色面具，感覺像是只有壹個人。
　　但在這道觀裏，差不多壹樣大的嬰孩，數目過百，可非壹個人能照顧得過來。
　　進入道觀的時候，這女屍被編號二十三。
　　她的生活範圍，也就壹座小黑屋。
　　從沒有人跟她說過話，她能聽到的聲音，也就風聲，雨聲，鳥鳴聲……
　　哪怕長到了十二三歲，她也無法說話，只會模仿壹些簡單的聲音。
　　因為從沒曬過太陽，她的皮膚更是白如雪，沒有絲毫血色，眼眸微微泛紅。
　　她以為她壹輩子會呆在小黑屋裏，永遠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
　　直到有壹天，她被帶出小黑屋，身上不著寸縷，又臟又臭。
　　但她卻沒有絲毫的羞恥心。
　　外面的天，天上的雲，雲下的山，山上的樹……
　　她的眼珠子轉動得很快，盡管強烈的光線讓她的眼睛很不舒服，有種針紮般的刺痛感，但她還是舍不得閉上眼睛。
　　她被帶到壹座高臺上，高臺上有鍘刀。
　　趴在鍘刀上時，她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都不知道什麽是死亡的人，自然也不會畏懼死亡。
　　鍘刀落下，她的身體被鍘成兩段。
　　鮮血狂湧。
　　在那石臺上面有凹槽，鮮血順著凹槽流動，徑直進入了地下。
　　在地下很深的地方，有壹具女屍站著不動，嘴巴張開。
　　從上面流下來的鮮血，全都進入了這具女屍的嘴巴。
　　女屍沒有做吞咽的動作，鮮血卻能直直流進她的肚子裏。
　　她的手腳都被碗口粗的鐵鏈拴著。
　　“那喝人血的女屍，莫非也是九屍之壹？”陽九看完二十三號女屍的生平，頓時有著滿腹的狐疑。
　　【縫屍二百四十七具，獎勵宿主白紙。】
　　那少女的壹生，真的就如白紙壹張，從出生到死亡，幹幹凈凈。
　　而系統獎勵的白紙，作用卻很奇特，只要在上面寫上壹個人未來的生平，那他的人生就會按照所寫去走。
　　這玩意兒可用來改變壹個人的命運。
　　但要讓書寫的內容生效，必須得在墨汁裏滴入此人的鮮血。
　　陽九又縫了兩具屍體，結果這兩具屍體，也是在那道觀裏長大的如白紙壹般幹凈的供血人。
　　他們都是在那座高臺上被殺，身上的鮮血順著凹槽流進了地下的那具女屍。
　　所得到的獎勵，都是白紙。
　　目前陽九手頭有三張白紙。
　　但因縫屍的速度很快，陽九也不嫌麻煩，倒想看看，這裏的屍體是否都是供血人。
　　又縫三具後，陽九已然確定，繼續縫下去，結果肯定都壹樣。
　　帶著六張白紙離開閻羅殿，已將將近子時，陽九打算進宮。
　　《纏纏綿綿神功》目前正處在關鍵時刻，只要能加把勁，努力度過這次的劫難，後面的修行就會是壹馬平川。
　　想不到剛走出閻羅殿，就看到魏忠賢站在不遠處。
　　陽九只得走過去，抱拳行禮。
　　“縫那些秘密屍體了？”魏忠賢笑問。
　　陽九道：“縫了幾具，但督主所說的秘密，我……”
　　對那些屍體的來歷，魏忠賢必然了然於胸。
　　既然魏忠賢出現在這裏，肯定是想要跟陽九好好說說那些屍體的故事。
　　就算急著進宮要跟武三月雙修，陽九覺得聽個故事的時間，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