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賊”

　　“活曹操”壹席話真的說的張順目瞪口呆。
　　雖然他句句好似強詞奪理，然而句句卻是他們的真實心聲。
　　以前張順也很同情義軍的遭遇，但是他同時也很鄙視義軍的短視和殘暴。
　　他們就如同蝗蟲壹般，幾乎達到了所到之處，生機斷絕的境地。
　　然而，他從來沒有走進過他們的內心，同樣沒有仔細了解過他們的遭遇。
　　他們其實和妳壹樣，原本都有壹個普普通通的家庭。
　　有的是工匠、有的是衛所兵，有的是小吏、有的是手藝人，還有壹些是普普通通的農民。
　　然而，天災來了，妳們全都破產了！
　　若僅僅是天災，妳們未必不能扛過去，更可怕的是緊隨天災而來的人禍！
　　當壹群人拿捏住妳全家老小“吃”這個把柄以後，那真是讓妳怎麽著，妳就得怎麽著！
　　牲畜、房屋、田產、妻女乃至自個身家性命！
　　這些人如同饕餮壹般由外到內，壹口口吞噬了妳所擁有的壹切。
　　每當妳以為自己再也榨不出油水的時候，他們還會笑嘻嘻的拿出來壹張新的契約。
　　妳生氣了，妳憤怒了，妳終於忍不住了，開始反抗了，妳殺死了他。
　　妳以為這是結束了嗎？
　　不，沒有！
　　妳是賊，殺人的賊，劫掠的賊，建銀的賊！
　　妳也認同了他們的說辭，妳自認為賊！
　　殺壹是為罪，殺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是為雄中雄！
　　妳不知道誰是仇人，誰是朋友，只管殺殺殺！
　　直到有壹天，朝廷終於受不了了。
　　妳走上了最後壹條救贖之路：殺人放火受詔安！
　　妳以為妳變成了和他們壹樣的虎狼，他們壹定會接受妳。
　　結果妳錯了。
　　他們是披著人皮的虎狼，而妳不過是披著虎狼皮的人罷了。
　　在他們擅長的領域，妳又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妳只好再度造反，繼續殺殺殺！
　　由於像妳這樣的人太多了，朝廷終於頂不住了，開始崩潰了！
　　往日的虎狼又跪在妳腳下，口呼萬歲！
　　妳終於長舒了壹口氣，如今妳是天下第壹人，再也沒有人敢動妳了。
　　結果，妳又錯了！
　　突然蠻族入關了，原本跪在妳腳下的虎狼又撕去了身上的人皮，和蠻族壹起紛紛向妳撕咬過來。
　　這壹次，妳終於沒能躲過去。
　　直到臨死之前，妳開始回憶起妳的壹生，妳才發現自從天災爆發開始那壹天，妳早已經無路可走了，這究竟是為什麽？
　　“為什麽？”眾人心裏壹驚，紛紛妳看著我，我看著妳。
　　舜王這些話說的真是太令人恐慌了，特別是前半段，幾乎是他們每個人的真實經歷壹般，難道他們的後半生真的會像舜王說的那樣繼悲慘嗎？
　　窮苦固然可怕，流浪固然可怕，死亡固然可怕，但是他們都能頂得住，令壹人完全頂不住的是沒有希望。
　　“難道這賊老天真的拋棄我們了嗎？”“整齊王”張胖子突然失聲痛哭道。
　　“舜王，求求妳救救我們吧！”張胖子這壹哭不要緊，其他人頓時也失聲慟哭了起來。
　　“闖將”李自成、“活曹操”羅汝才、“白袍將軍”薛仁貴、“闖塌天”劉國能壹幹人等亦臉色難看的厲害。
　　而原本如狼似虎的諸義軍將士，突然間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壹般，頃刻之間好像成了世界上最委屈的小孩。
　　他們之中並非沒有智者，越想張順的話，越是不寒而栗！
　　張順站在那裏，不由長嘆了壹口氣。
　　《忠義水滸傳》真是壹本神書，它好像不是在寫明初，反倒像是在寫明末！
　　面前的這些人，壹個個都是“好漢”子，全都是擱後世槍斃壹百遍都不嫌多之人。
　　然而，壹個兩個是這樣也就罷了，若是成千上萬，乃至數十萬數百萬都是這樣，那這些“妖魔”終究是從哪裏來的？
　　這些漢子真是既可憐又可恨，懵懵懂懂，但為他人做嫁衣裳！
　　既然如此，就讓我來點撥他們吧！
　　“‘整齊王’，妳為什麽叫做‘整齊王’？”張順不答反問。
　　“啊？說出來您別笑。這天下太亂了，當時腦子壹熱，就想把他整理物品壹般，整理的整整齊齊，所以就取了這麽壹個綽號！”
　　“那‘闖塌天’？”
　　“我？我這沒有什麽好說的，老天爺不公，我寧願壹口氣把他闖塌了，強似現在這般！”“闖塌天”口氣不屑的說道。
　　“好，有誌氣！”張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記得還有位兄弟喚作‘鏟平王’，欲鏟除世間壹切不平事兒！”
　　“可見大夥最開始都是有誌氣之人，但是後來為什麽走上了殺人放火的邪路了呢？”
　　眾人聽力這話都有點不自在，當初誰不是有誌氣之人呢？
　　奈何誌氣不能當飯吃啊！
　　“因為妳們分不清誰是妳們的敵人，誰是妳們的朋友，胡亂殺人，反倒做了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胡說八道些什麽？我們想殺誰就殺誰，我連親人都沒有了，如何就‘親者痛，仇者快’了？”有人聞言不服氣的反駁道。
　　“哦？這麽說妳身邊這些兄弟莫非都也是妳的仇人不成？”張順反問道。
　　“胡……胡說八道，他們當然是我的兄弟！”開玩笑，若是連幾個兄弟幫襯都沒有了，自己早不知道死哪裏去了。
　　“看到沒有？壹個好漢三個幫，壹個籬笆三個樁！要想成就壹番事業也好，要想報仇雪恨也罷，必須廣交朋友，多條朋友多條路！”張順不由順著話繼續說道。
　　“就不說咱們義軍在山西、河南、山東、湖廣以及四川等地的名聲了，就說本王幫助了大家多少回，大夥又是如何對待我的呢？”
　　“舜王！”李自成、羅汝才和其他幾個義軍頭領聞言不由老臉壹紅，不敢吭聲了。
　　他們之間雖然叫“合營”，其實很多時候都是走投無路之下，不得已避難而已。
　　“好啦，好啦，我不是要責備誰！”張順擺了擺手道，“我的意思很清楚，男子漢大丈夫，有仇必報，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萬萬不能打著報仇的名義，行人間至惡！妳們說壹說，那山西、河南、山東、湖廣和四川之人如何得罪妳們了，以致於遭受妳們荼毒？”
　　“可……可是這秦王府可是我們陜西的……”有人底氣不足的反駁道。
　　“好，這位兄弟說得對！”張順不由笑道，“那我問妳這秦王府的地是從妳家搶的，還是這秦王府的銀子是從妳家偷的？或者是秦王府的丫頭是從妳家奪去的？”
　　“可是……可是他這也太多了……”不知哪裏傳出了壹聲如同蚊子哼哼壹般的聲音。
　　好，這就好，只要妳們肯承認和他們沒有私仇，這就好辦了！
　　張順聞言點了點頭道：“沒錯，這偌大個秦王府，壹不事生產，二不能治理百姓，三不能抵禦外敵，於國家何功也，竟享此富貴？此乃國之賊也！”
　　“對對對，國之賊也，搶他娘的！”眾人又興奮了起來。
　　“肅靜，肅靜！”張順不由橫向擺了擺手手，高聲喊道，“夫國之賊也，當為公事耳，豈可以私仇相加焉？”
　　“其中罪大惡極者，當以律治之。其奴仆壹發放還回家；其女子未曾婚配者，嫁與有功之士；其銀兩、貴重之貨，收歸公有，以作軍餉和賞賜之用；其田產宅院皆收歸共有，按照需要，分配給有功將士，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其實張順前世作為現代人，不主張把人當私有物品壹般進行分配。
　　奈何若不是他進行幹預，這些女人卻只能是消耗品，欲為私有物品而不可得。
　　“好！好！”眾人壹聽還是有女人可以分，頓時又興奮了起了。
　　“註意，註意，是婚配！”張順生怕他們理解錯了，不由又高聲大喊道，“是要立婚約的！”
　　“沒事兒，沒事兒，大家都懂！”“活曹操”聞言拉著張順的手道，“往日他們連個什麽樣的女人都娶不起，如今若是能娶得這種富貴家的女人，那可是十世修來的福分，哪個不捧著、呵護著？”
　　哎，不是，分田地這麽重要的事情妳們怎麽都忘了？
　　想著，想著，隨即張順自己笑了。
　　人常說：“老婆孩子熱炕頭”，沒有老婆孩子的人，誰還在乎有沒有熱炕頭啊？
　　等到他們“發了”老婆，生幾個娃娃，到時候壹大家子要養活，由不得他們不惦記著這些田產和賞賜。
　　不知道何時，張順的看他們的眼神就變了。
　　好像這些人不是壹個個的“賊寇”，而是壹茬茬的韭菜壹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