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饑民

　　煤爐和打煤球機都沒有什麽技術含量，即便張順對這兩個物件不甚了解，但是憑借固有的知識，也能推測出其結構和原理，所以能夠輕易就畫出了這兩個的圖紙出來。
　　這兩個物件看似簡單，其實勝在壹個創意，壹個改變人們生活習慣的創意。
　　這時代由於物資極度匱乏，實際上連柴火都是市場上的緊缺之物。
　　平日來個客人燒水沏茶，以及洗澡、洗漱之用，都需要點火燒竈，費壹番功夫。
　　還記得當初張順和馬英娘成婚之日，兩人劈柴燒火洗澡，差點折騰了壹夜，實在是不堪回首。
　　如今有了這煤，更有了這煤火爐子，情況就完全不壹樣了。
　　壹則煤價不是太高，二來煤比較耐燒。
　　若是能打出蜂窩狀的煤球來，使用這種能夠保持熱量的爐子，基本上就能保證爐火不斷。
　　既可以冬天用來取暖，還可以燒壹壺熱水，滿足日常茶水之用。
　　由於這時代耀州並不產鐵，而附近產鐵的韓城縣，早在宋朝時期幾乎開采殆盡，所以張順並沒有太過關註此事。
　　他只不過又復制了壹副圖紙，交給王錦衣，讓他派人快馬加鞭傳給藍田負責冶煉的張都督，讓他試制此物罷了。
　　諸事已畢，張順又私下裏叮囑耀州知州宋企郊道：“這采煤井居然日掘六七千斤，年入壹二百兩不止。”
　　“三十稅壹，壹口井猶能歲入五兩紋銀。”
　　“吾觀同官采煤井甚多，怕不是又能增收千余兩，望君壹並為之！”
　　那宋企郊見秦王都掉進錢眼裏了，又有何話可說？
　　不過經張順這般調教，倒讓知州宋企郊大開眼界。
　　耀州下轄壹州壹縣，年入賦稅不過兩千多石，換算為白銀亦不過壹兩千兩。
　　結果，秦王走這麽壹遭，輕輕松松就“榨”出來三四千兩賦稅，而民不覺苦，實在是“奇人”壹位。
　　且不管宋企郊如何尋思，張順安排完畢“征稅”、“賑災”等事宜以後，便辭別了宋企郊，繼續壹路往北而去。
　　從黃堡鎮北行三十裏便到達了同官縣，彼時同官知縣暫缺，壹切事務皆有耀州知州宋企郊代理，張順也不打算在此耽擱功夫。
　　但是，有壹人張順不得不見，於是又在這同官耽擱了壹些時辰。
　　原來在這同官縣城以北有壹處濟陽寨，這濟陽寨正是之前祝萬齡曾經給張順推舉過的蘇州知州寇慎。
　　其實他出不出仕倒無所謂，張順表達的就是壹個態度。
　　這壹次他親自攜帶禮物上面拜訪，也嚇了正在濟陽寨守孝的寇慎壹跳。
　　張順畢竟不是李自成、顧君恩那兩個憨貨，怎麽能逼迫正披麻戴孝的寇慎出山？
　　雙方客套了壹番以後，張順這才辭別離去，急急忙忙往延安府宜君縣趕去。
　　耀州至延安府鄜州壹百八十裏，距離宜君縣差不多九十裏左右。
　　本來路程就較遠，路上又先後在同官黃堡鎮和濟陽寨耽擱了些時日，張順等人不得不加快速度，準備盡量在天黑之前趕到宜君縣驛站住宿。
　　結果出來濟陽寨，又行了十余裏，前面堵道了。
　　“王錦衣，前面究竟怎麽回事？”張順心裏納悶，難道古代也會堵車不成？
　　剛剛親自探查完情況，前來匯報的王錦衣連忙應道：“回稟舜王，前面是三關口，又叫金鎖關。過了三關口，就到陜北境內了。”
　　“據聞關口以北有大量饑民，欲渡關南下。魏知友將軍生怕擾亂關中，早派人攔著，不許隨意通關。”
　　“咱們前面是魏知友派人護衛的運糧隊，有牛馬車輛百余輛，丁壯士卒二三百人。”
　　“因為關南地勢平坦，關北地勢高峻，通車不便，正在使人推拉著通關。”
　　“哦？俞總兵、麻煩妳帶人前去幫幫忙吧！”張順想了想，便對俞沖霄下令道。
　　反正他麾下這兩千騎兵擔任護衛足夠了，分出來五百人幫忙也影響不大。
　　如此又忙活了半晌，眼看那太陽偏西，再也無法按時趕到宜君縣住宿。
　　張順想了想，幹脆下令讓眾人入住金鎖關巡檢司。
　　明代巡檢司壹般都建有城堡，這金鎖關巡檢司算不上大，好歹也占地有四五百平米。
　　雖然張順麾下兩千人不可能全部入住，但是也能住下數百人，甚至比往常入住驛站情況還要好壹些。
　　眼看著眾人正在安營紮寨，張順便帶著王錦衣、悟空等人走出了巡檢司，查看先前王錦衣所說“饑民”。
　　張順率眾北上這條道路被稱為鹹榆道，亦即是鹹陽至榆林的道路。
　　而這金鎖關地處陜北高原與關中平原的過渡地帶，正好是卡在鹹榆道的壹處關塞要地。
　　金鎖關周圍三山雄峙，北面曰女回山，東面曰馬欄山，西面曰仲家山。
　　又有柳林河與漆水河在女回山下交匯南流而去，故而此地又被人稱之為“三關口”。
　　那些“饑民”因為無法通關，都躲在女回山山腳下歇息。
　　有的怕晚上天冷，拾了些柴火點燃了壹堆篝火。
　　有的則尋了些幹草，做了壹個草窩臥著。
　　張順壹路看去，壹個個都瘦弱嶙峋，神情麻木的待在那裏，壹動不動，以節省體力。
　　“行行好，行行好，老爺給點吃的吧！”不知從哪裏跑出來十多個半大的孩子，攔在前面不住的哀求道。
　　張順看他們可憐，不由看向王錦衣。
　　結果他還沒開口，紅娘子率先開口趕人道：“去去去，都壹邊去，別擋道！”
　　那些孩子見乞討不得，這才紛紛散去。
　　張順壹楞，紅娘子這才連忙解釋道：“妳要是壹開口，那跑過來的就不是這十多個人了！”
　　張順這才扭頭望去，只見路邊的“饑民”個個都眼睛發綠的盯著自己，好像自己只要心壹軟，他們就會撲上來似的。
　　“這……”張順不由心意難平道，“難道我就要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在這裏不成？”
　　“我們那時候也是這麽過來的！”紅娘子不由淡淡道，“天要殺人，孰能救之？”
　　“他們這時候有舜王，我們那時候的舜王又在哪裏？”
　　張順聞言壹楞，不由盯著紅娘子紅潤的面孔，壹時間不知道是該罵她冷血無情，還是應該憐她受盡磨難。
　　“老爺，老爺，妳要了我吧，我能生兒子，能識字記賬，能做活計，能端茶倒水暖被窩……”正當兩人楞神功夫，突然有壹人撲倒在張順面前，如同說單口相聲似的，難為她壹口氣說了十多句話。
　　眼看張順看過來，她這才怯生生的伸手壹根手指道：“只要給我老爹老娘壹袋米就成，我就是妳的了！”
　　這孩子還不到十歲吧？知道什麽叫生兒子嗎？
　　張順看著面前渾身上下臟兮兮、瘦怯怯的如同猴子似的孩子，不知怎地，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不行，我必須得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