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仁者無敵

　　張順這壹問問的好，當場就把“關西夫子”祝萬齡問住了。
　　這倒不是祝萬齡不會回答張順這個問題，而是他到底要不要回答張順的問題。
　　“關西夫子”祝萬齡作為西北文壇領袖，他見到張順第壹句話就表面了自己不合作的態度。
　　但是，張順卻既不勸他出仕，也不表面立場，反而問出來壹個如何治理陜西的問題，這可把祝萬齡難住了。
　　答，或者不答，這是壹個立場問題。
　　要是答了張順的問題，那自然算是默認了張順的“勾搭”，於自己立場不符、名聲不利。
　　要是不答張順的問題，自己固然獨善其身了，但是陜西萬余士紳和千萬百姓怎麽辦？
　　難道就坐視他們被“順賊”這般禍害不成？
　　這又與他多年以來讀聖賢書所受到教導不同。
　　祝萬齡老師亦曾馮從吾在《諭俗》中講道：“千講萬講不過要大家做好人，存好心，行好事，三句盡之矣！”
　　他受老師教導多年，豈有坐視不理之理？
　　而他背後正是“允執堂”，取自《中庸》“允執厥中”之典。
　　罷了，罷了，連孔聖人都說“有教無類”。
　　雖然他是個賊，我若是壹言能活千萬人，也算得上對得起古聖先賢的教導了。
　　想到此處，“關西夫子”祝萬齡不由拱了拱手道：“不嗜殺人者能壹之，親民愛物者能治之！”
　　“哦？”張順壹聽，心想這人話中有話啊，不由笑道，“張某願聞其詳！”
　　咦？祝萬齡不由驚奇的看了張順壹眼，不由施了壹禮道：“舜王請進屋坐，請讓祝某為妳細細言之。”
　　“好，那就有勞先生了！”張順壹副乖寶寶模樣，點了點頭道。
　　“請！”
　　“哎，您請，您請，學生不敢為先生先！”張順壹副尊師重道模樣。
　　結果兩人客套了好半晌，最終張順憑借著年輕力壯，楞是先把祝萬齡推進了門內。
　　祝萬齡揉了揉發酸的胳膊，哪怕以他的良好涵養，也不由哭笑不得。
　　妳這家夥，到底是知禮還是不知禮？
　　妳說他知禮吧，直接給妳玩硬的；妳說他不知禮吧，他還知道尊師重道！
　　好容易兩人分定主客坐了，祝萬齡喊來老仆端上了壹壺茶水。
　　“哎，折壽了，折壽了！”張順壹看這老仆須發皆白、年過六旬，哪裏受用的起？
　　他連忙站起來誠惶誠恐的接過茶壺道：“有勞老先生，有勞老先生！”
　　哎呦？祝萬齡與那老者不由對視壹眼，心裏不由對張順又生出三分好感來。
　　張順親自給祝萬齡滿上，然後又倒了兩盞，壹杯遞給了王奇瑛，另壹杯則留作自用。
　　“請恕老夫眼拙，這位是……”祝萬齡見面前之人雖然身著鎧甲，卻明顯是個女子，不由奇怪的看了張順壹眼後問道。
　　“這是賤內，妳喊她王氏就成！”張順倒不見外道。
　　“哈哈，兩位真是伉儷情深啊！先前外面還傳說舜王好色成性，無女不歡，如今看來真是‘三人成虎’啊”祝萬齡不由笑道。
　　呵呵，王奇瑛撇了撇嘴，心道：您說對了，他就是這樣的人！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可憐愚者總為其表象所惑！
　　“謬贊，謬贊！”張順自個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連忙喝口茶水掩飾壹番。
　　“吾觀二位情深若此，想必妳也是愛她愛的緊！”祝萬齡猶豫了壹下，不由帶幾分戲謔道。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壹日不見如隔三秋吶！”張順臉皮有多厚？
　　頓時打蛇隨棍上，什麽胡話都出來了。
　　“呸，不理妳了！”這個時代對男歡女愛之事視極私密之事，豈有對他人道之理？
　　那王奇瑛哪裏遭得住？
　　頓時兩朵霞雲飛上了雙頰，壹片紅暈從脖子紅到了耳根，當然心裏卻是甜蜜蜜的。
　　而祝萬齡和躲在側房偷聽的朋友們也頓時被張順雷了個裏焦外嫩，舜王，您這話可不興說啊！
　　“哈哈，兩位感情真好！”祝萬齡連忙幹巴巴的誇贊了兩句，不由連忙把話題拉回來道。
　　“知好色則慕少艾，本是理所當然。只是舜王豈不聞‘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乎？”
　　“願聞其詳！”張順前世古文倒也學了不少，不過這句話還真沒聽說過，不由似懂非懂。
　　“這句話出自《孟子·盡心章句上》，意思是壹個人親愛自己的親人，那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自然要推己及人，仁愛自己的百姓。”
　　“而仁愛百姓之心，亦能推人及物，愛惜天下萬事萬物！”
　　“哦！”張順點了點頭，壹副恍然大悟模樣，不由點了點頭道，“謹受教矣！”
　　“只是不知我當如何行事，方可仁民愛物？”
　　要是別人被張順這麽問，恐怕當場就要翻臉了。
　　君子不器，我大道理都告訴妳了，難道妳還要讓我手把手教妳怎麽做嗎？
　　但是祝萬齡不同，他是關學大家馮從吾的繼承人，強調的就是“戒空談，敦實行”。
　　甚至馮從吾還形象的比喻道：學射者不操弓矢而談射，非惟不能射，其所談必無當。
　　所以當祝萬齡聽到張順問怎麽辦，他不由笑道：“仁者之人，惟其不嗜殺，而愛惜百姓。故而天下鹹願歸之。”
　　“天下鹹願歸之，故而其用兵也，以多擊少，以仁擊暴，天下莫能擋也，故謂之：仁者無敵！”
　　嗨，這不是說我的嗎？
　　感情妳是個張吹？
　　張順不由拍著大腿道：“恨不能早識先生，朝夕聽聞聖人之言！”
　　祝萬齡和側房朋友聞言不由大吃壹驚，看張順那捶胸頓足模樣，竟然不似作假。
　　難道“關西夫子”壹席話，真的說動了大名鼎鼎的“順賊”不成？
　　“那……那外面拷掠百姓，兼其土地之事？”祝萬齡不由圖窮匕見，試探著問道。
　　“先生妳放心，仁者無敵！為了這天下百姓，哪怕我粉身碎骨、遭萬人唾罵，我壹定會堅持到底，義無反顧！”張順神情堅定道。
　　妮瑪，祝萬齡只覺眼前壹黑，差點當場昏死了過去。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感情我說這麽多全白費口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