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2章 土皇帝，生辰禮

　　皇帝看著賈平安，眸色平靜，“此去壹路看到了什麽？”
　　“繁華。”
　　賈平安不敢斷定皇帝心態的好壞，先糊弄壹番再說。
　　“繁華？是了，大唐盛世，如何不繁華。不過地方豪族可還好？”
　　皇帝果真都是小心眼的生物，壹番話就把賈平安逼到了角落裏。
　　“地方豪強跋扈。”
　　“跋扈。”
　　李治點頭，“朕知曉了。”
　　地方豪強就是禍害，從多年前就是。
　　但這個禍害的程度是隨著百姓學識和見識，以及朝中的政策來決定。
　　百姓的學識和見識越高，地方豪強禍害的程度就越低；但這壹切都有個前提條件……朝中政策對地方豪強是遏制還是鼓勵。
　　小賈好像曬黑了？
　　許敬宗瞅了賈平安壹眼，說道：“陛下，地方豪強為禍壹方，幹擾地方官吏之事層出不窮。”
　　老許啊！
　　這事兒只能緩緩圖之，不過許敬宗壹番話卻讓賈平安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揭開那些黑幕。
　　“其實地方說是官吏治理，不如說是官吏與地方豪強壹起治理。所謂流水的官，鐵打的地方豪強，他們的根基只會越來越深厚，而每壹任官員都只能選擇和他們合作，否則政令無法通達。”
　　李治默然良久，“土皇帝。”
　　“陛下！”
　　宰相們被這個評價嚇壞了。
　　“陛下，只是地方壹些大地主罷了。”
　　竇德玄趕緊勸了壹番。
　　“是啊！就是大地主。有了田地就有了錢糧，就有了隱戶，接著再去弄田地，再去弄隱戶……這江山……穩妥。”
　　誰特娘的在說怪話？
　　眾人回頭。
　　賈師傅。
　　“妳說了這麽多，可有法子解決？”
　　竇德玄覺得賈平安是站著說話不腰痛。
　　“看吧。”
　　賈平安隨即告退。
　　他去了東宮。
　　“太子最近有些安靜。”
　　曾相林頗為擔心，所以暗中提醒了壹句。
　　李弘正在看書，賈平安壹把奪過來，見是遊記，就問道：“可是想出去轉轉？還是想徹底的逃避這壹切。”
　　李弘什麽時候喜歡看遊記？
　　這個問題無需想，賈平安知曉這個孩子此刻正在想壹些消極的事兒。
　　“舅舅。”
　　李弘的眼眶紅了。
　　“哎！”
　　賈平安嘆息壹聲，就坐在他的對面。
　　“我說過了，妳無需管那些，只需按照妳的本性去做，其它的無需多想。”
　　這是帝後之間的戰鬥，妳去摻和幹啥？
　　李弘搖頭，“阿耶和阿娘時常不說話。”
　　不說話就對了。
　　據聞皇帝時常說阿姐是悍婦，由此可見阿姐的兇悍。
　　“這等事妳管不了，妳出手了只會壞事。”
　　賈平安認真的道：“妳出手就是對皇後的打擊，懂不懂？”
　　李弘點頭，“我懂，可就是無法看著這壹切無動於衷。”
　　“心太善了。”
　　賈平安起身，“保持往日的作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最後告誡妳壹次，莫要去摻和，妳摻和不起，也沒這個能力。”
　　李治是大唐有數的雄主，阿姐甚至是千古壹女帝，這兩個大佬暗鬥妳竟然敢去摻和？
　　歷史上上官儀摻和了，結果壹家子完蛋。
　　李弘小胳膊小腿的，雖說因為上次掛帥出征積攢了不少威望，但這等大場面還是不夠格。
　　賈平安等散朝後去尋了阿姐。
　　“太平！”
　　粉雕玉琢的太平好奇的看著他，“妳是誰？”
　　賈平安笑瞇瞇的拿出了禮物，壹件件的擺出來。
　　“叫舅舅。”
　　“舅舅！”
　　武媚目光復雜的看著他，“此去覺著如何？”
　　“大唐大趨勢是好的，不過若是不能壓制地方豪強的話，以後會很麻煩。”
　　“壓制？”
　　“對。”
　　武媚話鋒壹轉，問起了這壹路的風景。
　　“……蜀地風景尤為出色，壹路觀賞，只覺得心曠神怡，什麽煩惱都沒了。”
　　晚些賈平安告退。
　　邵鵬膽戰心驚的看著木然的皇後。
　　“平安說什麽……什麽煩惱都沒了，煩惱。”
　　皇後的聲音低沈。
　　……
　　“大食那邊可有消息？”
　　賈平安回到兵部就過問了此事。
　　陳進法說道：“國公，大食那邊沒什麽異動。”
　　“軍隊可增加了？”
　　賈平安翻看著消息。
　　“是增加了，說是兩萬。”
　　“他們想做什麽？”
　　賈平安皺眉。
　　今日該去高陽那裏了。
　　他起身道：“讓他們盯著兵部，我去……修書。”
　　陳進法木然道：“是。”
　　隨即消息傳到了吳奎那裏。
　　“知道了。”
　　吳奎單手捂額，突然說道：“國公對老夫有大恩！”
　　心腹不解，“國公只是讓侍郎做事……”
　　“不做事妳如何知曉如何做事？”
　　吳奎淡淡道。
　　這番繞口令般的話讓心腹懵了。
　　……
　　到了高陽那裏，依舊是禮物為先。
　　“這是給大郎的，當時我見到這個面具就覺著有趣。”
　　禮物很多，李朔的就有兩箱。
　　“箭法如何了？”
　　賈平安問道。
　　李朔昂首，“很了得。”
　　這孩子在別人面前很是謙遜，但當著自家老爹的面卻格外嘚瑟。
　　這便是孩子的本性。
　　賈平安點頭。
　　李朔欲言又止，賈平安當沒看到。
　　……
　　“妳越發的豐腴了。”
　　賈平安喘息著。
　　高陽面色灼紅，“妳不喜嗎？”
　　“喜。”
　　賈平安埋頭苦幹。
　　良久，二人依偎著說話。
　　“大郎十歲了。”
　　“我知道。”
　　“妳當時說過給他壹支馬毬隊，今日他數度看著妳，卻沒問。”
　　“孩子依舊有些孤僻，這是我的錯。”
　　若是換了兜兜早就嚷起來了，什麽阿耶妳答應我的事兒沒做！妳說話不算數！
　　高陽納悶的道：“新城怎地也弄了個孩子回來？”
　　當然是我的……賈平安說道：“這便是緣分吧。”
　　高陽說道：“也是。她若是沒孩子以後也可憐，如此也好。哎！想想，若非有大郎，我如今怕也是空落落的。”
　　在蜀地的時候就發現了新城有孕，所以遇到路不好的地方都是賈平安背著她走，隨後壹路緩行。
　　孩子生出來還得坐月子，賈平安原先打算是年初就回來，結果整到了初夏。
　　“皇帝也好說話，說是能進宗室。進了宗室以後沒人敢欺負那孩子……”
　　賈平安在益州上了奏疏，就是選擇把此事隱晦的告知皇帝。
　　兩個兒子竟然都改姓了，這讓賈平安有些小郁悶。
　　……
　　馬毬需要什麽？
　　壹群被選來的馬毬好手正在接受賈師傅的檢閱。
　　“展示壹番。”
　　壹群人分成兩隊開打。
　　這裏是賈平安令人買下的馬球場，周圍有圍墻，可以隔開外界的關註。
　　“郎君，這些都是好手。”
　　徐小魚覺得這些人真的不錯。
　　“打的沒章法。”
　　賈平安看了壹會兒，叫停了對抗。
　　壹個個球手下馬列陣。
　　他們覺得自己沒問題，所以信心十足。
　　而且當初尋他們來時都說過了，只要最後能過關的，報酬好說。
　　聽聞是賈師傅招募球手，這些人壓根不擔心報酬。
　　“賈家不缺錢！”
　　賈平安隨口壹句話就穩住了這些球手的心態。
　　“但妳等的手段卻差了些。”
　　瞬間這些人都怒了。
　　怎麽說呢？
　　就像是後世壹個土豪指著壹個球員說道：“妳不會踢球！”
　　奇恥大辱啊！
　　“國公，我可是長安城有名的球手！”
　　壹個大漢怒了。
　　“那是以前！”
　　賈平安淡淡的道：“以後要麽更強大，要不就不是了。”
　　隨後就是操練。
　　“個人打的再好，沒有其他人的配合算個逑！”
　　……
　　國家越強盛，百姓的日子過的越好，文體就會自發的昌盛起來。
　　大唐從帝王到百姓最喜歡的運動就是打馬毬。
　　宮中就有打馬毬的地方，那些權貴家中也有馬球場，閑來無事壹家子上陣操練起來。
　　“阿耶，我在學裏打馬毬了。”
　　賈昱滿頭大汗的回家來。
　　“輸了贏了？”
　　“贏了！”
　　賈昱很是得意。
　　這個孩子過於穩重了些，此刻才看到些孩子的稚氣。
　　“阿耶，我也要打！”
　　兜兜央求。
　　“以後再說！”
　　賈平安板著臉，“孩子打馬毬容易出事，被球杖打到，或是落馬……妳馬術很好嗎？”
　　兜兜怒了，“我去練。”
　　“去吧，苦練五年！”
　　“啊！”
　　兜兜壹算就想哭，“五年太久了。”
　　五年後她十八歲。
　　哈哈哈哈！
　　賈平安大笑。
　　長安城中每年都會有各種類似於後世聯賽的馬毬活動。
　　而且是分級的，自動分的。
　　高水準的在壹起，低水平的自己尋個地方自得其樂。
　　壹般球賽都是在休沐時，方便官吏們來觀戰。
　　天氣漸漸熱了，但這也是球賽的最好機會，再等就只能等入秋後。
　　李朔也在等。
　　“妳阿耶說了，會給妳準備壹支馬毬隊，讓妳自己帶。”
　　高陽覺得自從做了母親之後，自己就少了許多樂子，“長安城當年誰敢和我打馬毬？我縱橫馬毬場多年，並無對手。”
　　李朔說道：“阿娘威武。”
　　兒子的彩虹屁自然是最貼心的。
　　高陽得意壹笑。
　　李朔接著說道：“可許多人都說是被阿娘抽怕了。”
　　高陽怒目而視，“胡說！”
　　然後她惆悵了起來，“當年我壹襲紅衣，揮舞皮鞭……”
　　青春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小賈說自己越發的豐腴了，高陽不禁摸摸腰。
　　咦！
　　真的有贅肉了。
　　不行！
　　高陽起身，“打馬毬去。”
　　“阿娘，我呢！”
　　李朔也喜歡打馬毬。
　　“約好了再說。”
　　高陽約的是壹群貴婦。
　　這些貴婦大多無所事事，最大的樂趣就是舉辦聚會，喝酒作樂，或是大夥兒約起打馬毬。
　　到了約定的那日，壹群貴婦上門來了。
　　高陽喜歡打馬毬，後來幹脆出錢把隔壁買了下來，專門弄了個馬球場。
　　壹群貴婦嘻嘻哈哈的笑作壹團，跟著來的孩子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大孩子聚在壹起，女孩子聚在壹起，但彼此之間卻會不時打量壹番，都會專註聽聽對面說的話。
　　這就是感情培養，若是互相看中了，隨即兩邊家長商議壹番，如此也不算盲婚啞嫁，皆大歡喜。
　　李朔不大不小，妳要說相親也談不上，年紀小了些。但這也是壹個結交朋友的地方。
　　他的好友來了壹個，叫做鐘芳，有些女性化的名字，不過長的卻有些粗壯。
　　壹群貴婦扯淡半晌，隨即都去了球場。
　　李朔和鐘芳坐在壹起，看著她們打球。
　　對面有個少女突然問道：“李大郎，今年的馬毬妳家可來嗎？”
　　權貴家養壹支馬毬隊不算事，但高陽因為府上沒男主人，所以不大方便。
　　這話有些戳肺管子之意。
　　鐘芳低聲道：“楊二娘這是在譏諷妳呢！”
　　這是譏諷李朔是賈平安和高陽的私生子之意。
　　所以權貴的孩子真的和別的孩子玩不到壹起來，壹番話他們就能給妳弄個壹波三疊，普通人妳哪裏聽得懂？
　　李朔不動聲色的嗯了壹聲。
　　他經常跟著高陽出門，見到的多是權貴的子女。看到他時，那些人剛開始竊竊私語，後來李朔不回應，他們自己也覺得無趣，於是譏諷漸漸少了。
　　“此事要怪那些起哄的人。”鐘芳說道：“那些人起哄說楊三娘嫁給妳，這不就惹惱了楊二娘，哎！女人！對了，妳為何不辯駁……那是他們起哄，和妳沒關系。”
　　那是壹次聚會，當時有射箭，李朔上去三下五除二碾壓了壹幹人，當即就有人起哄，說楊三娘也喜歡射箭，要不湊壹對。
　　大人在另壹邊沒管孩子們的事，卻不知楊二娘當場翻臉，說李朔是癡心妄想，從此兩邊就結仇了。
　　李朔搖頭，“說的再多只會讓人覺著我色厲內荏好欺負，不如做。”
　　“如何做？”
　　“等著吧，楊二娘家有馬毬隊……”
　　李朔想到了父親說的馬毬隊。
　　但還得要操練壹番……
　　楊二娘突然問道：“今年的馬球賽馬上就開始了，可敢來壹較高低？”
　　李朔冷冷的道：“怕妳不成？”
　　楊二娘安西，“君子壹言！”
　　“駟馬難追！”
　　……
　　兩日後就是李朔的生辰。
　　十歲的生辰，自然要操辦的大壹些。
　　眾人都送上了禮物，但賈平安卻說自己的禮物明天才到。
　　李朔有些期待。
　　第二日，賈平安來尋他。
　　“走，為父帶妳去看看給送妳的生辰禮。”
　　高陽問道：“我呢？”
　　“這是男人的事，妳在家。”
　　高陽暗恨，想著下次定然要讓賈師傅好看。
　　賈平安帶著李朔壹路到了永平坊。
　　“妳這孩子就喜歡把事藏著，不肯說給別人知曉。”
　　賈平安其實最頭痛的還是這個孩子，“好壞妳不說，被人欺負也不說，妳是如何想的？”
　　李朔說道：“他們欺負我，回頭我再欺負回來。”
　　賈平安：“……”
　　我還能說什麽？難道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好！”
　　進了宅子，賈平安帶著他去了後面。
　　“球場？”
　　壹個平整的馬球場就在後院。
　　兩隊球手站在兩側。
　　賈平安指指這些人，“這就是為父送妳的生辰禮。”
　　李朔呆住了。
　　“試試？”賈平安笑著問道。
　　“好。”李朔心中激動，但神色卻依舊平靜。
　　這個孩子就是這樣，說好聽些是榮辱不驚，說難聽些就是城府太深。
　　賈平安很頭痛，心想我這麽直爽的人，高陽更是直的讓人無話可說，怎麽就生出了這麽壹個兒子呢？
　　隨即就是操練。
　　“這是陣型，陣型要變……”
　　賈平安在邊上給他講解，最後塞給他壹本書，“這是為父寫的馬毬書，妳自家看看，回頭帶回去，自己操練。”
　　李朔出門壹個人，回來壹群人。
　　“公主，小郎君帶了數十個大漢回家了。”
　　高陽急匆匆的去了前院。
　　“阿娘，這是阿耶給我的。”
　　馬毬隊就此在隔壁球場駐紮了下來，為了準備即將到來的比賽，球員們三日才回家壹次。
　　高陽最近忙著去給新城上課，上壹門叫做‘如何養大孩子’的課，所以沒工夫去管這事兒。
　　甚至在新城那裏她還取笑，“小賈總是覺著自己虧欠了大郎，此次算是大手筆，竟然送了壹支馬毬隊。”
　　球賽開始了。
　　長安城中到處約。
　　李朔的球隊還不為人知，所以沒人來相邀。
　　直至楊家來人。
　　“我家二娘子遣我來問，小郎君的球隊可有了嗎？”
　　“有了。”
　　仆役回去稟告，再度而來。
　　“五日後休沐，可敢壹戰？”
　　這是挑戰！
　　李朔點頭，“必來。”
　　……
　　楊二娘壹聽就喜不自禁，趕緊去攛掇了父親，“阿耶，聽聞陛下頗為贊賞李朔，要不請了陛下來觀戰？”
　　李治最近壹陣子眼睛好了些，而且他也是瘋狂的馬球迷。
　　“為父去試試。”
　　楊家的馬毬隊很厲害，他們和別家球隊對陣時，總是能吸引到許多權貴來觀看。
　　李治得了邀請也欣賞同意。
　　“是李朔。”
　　武後點頭，“那便去看看。”
　　……
　　比賽那日，李朔早早起了，依舊練箭。
　　“小郎君果真有大將風度。”
　　肖玲贊不絕口。
　　高陽急匆匆的出來，“可好了？”
　　“好了。”
　　壹家子浩浩蕩蕩的出發了，馬毬隊跟在後面。
　　高陽叮囑道：“大郎，勝不驕敗不餒，不過楊家的馬毬厲害，妳卻不該答應。”
　　李朔默然壹瞬，“阿娘，咱們家的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