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照日天劫 by momoho
2018-8-25 06:01
“那死道士說話不盡不實,妳別聽他胡說!”
文瓊妤手掩檀口,忍笑正色說:“我學過壹點相術,劫公子今日雲夢罩頂,滿頭都是祥瑞之氣,是逢兇化吉的兆頭,不妨上前壹鬥,必能成功。”
劫兆心裏連天叫苦:“妳倒好!牽人送死,自個兒站著說話也不腰疼。”
佳人軟語,這面子無論如何擱不下,硬著頭皮拔劍躍前,恰恰遇著道、真二人舊力已盡的當兒,發狂的法絳春電劍壹揮,把他二人都震了開來,青芒驟閃,迎面往劫兆的腦門劈落!
“娘的!妳們兩王八蛋陰我!”
心念甫動、電勁殛面,快得左右都來不及出手——
“快……快閃開!劫——”
嶽盈盈失聲尖叫,眉刀才剛脫鞘,忽聽“鏗”的壹聲,法絳春的電劍已劃開劫兆的身影、砸落青磚,激起殘光碎石無數。
嶽盈盈腦中剎時空白,不敢讓自己看見他屍身對剖、血漿噴濺的慘狀,身子晃了幾晃,視線裏壹片模糊。也不知道從哪兒生出壹股囂狠,銀牙咬碎,驀地擡頭:“劫兆,我給妳報仇!”
鏗鏗兩聲,磚碎電閃,炸開滿室青光。
法絳春兀自揮舞著電母之劍,劍形快得肉眼難辨,劍劍卻都砍落青磚,仿佛故意制造噪音似的,砍得她怒吼連連。
電光影裏,劫兆拎著劍大呼小叫:“娘的!妳們兩王八蛋還不快來?我……
我他媽撐不住啦!”踉蹌撲跌、手腳並用,姿勢可說難看之極,宛若壹只喝醉酒的瘟雞,偏偏電劍貼衣削過,硬是傷他不著。
道、真二人壹楞,趕緊齊躍上前,四劍鏗然相交,牢牢將法絳春格住。
第五柄劍橫空挑來,不畏電殛,恰恰拍在法絳春的劍脊無力處,“啪”的壹聲長劍墜地,道初陽乘機壹拍妻子眉心,隨手封住了她周身大穴,法絳春身子斜軟,厥在丈夫懷裏。
來人還劍入鞘,拈鬢拂衣,正是照日山莊的三公子“白陽劍”劫真。
“三哥!”
劫兆歡聲大叫,正舉袖抹汗,忽然壹跤坐倒,膝腿竟有些癱顫。
真啟派人趕去綏平府搬救兵,劫真是照日山莊處理京中諸事務的大總管,責無旁貸,立時趕了過來,堪又救上劫兆。道初陽向真啟再三致歉,讓綏平府的下人擡了軟轎,將法絳春送回府裏;商九輕勉強能行走,文瓊妤與眾人打過招呼,徑攜著她緩步離開。
劫真善後完畢,不由望了嶽盈盈壹眼。只見她破涕為笑,呆呆的提刀站著,眼光都沒離開過劫兆;模樣雖然嬌美,從身形腳步卻看得出身懷高明武功,絕非是普通女子。
“這位是……”
“這位姑娘姓嶽,雙名‘盈盈’,人稱‘飛天龍女’,是太陰閣古閣主的門下,本領十分高強。”見兄長蹙起劍眉,神色微沈,劫兆趕緊解釋:“這個……
她……她是……是我的朋友,三哥。”
劫真聞言壹凜,“姑娘,是冷月刀的傳人?”
“正是。”嶽盈盈淡然道:“奉家師之命,特來拜上劫莊主。卻不知拒我拜帖、堅不出戰是劫莊主的意思,還是劫三爺的?”
劫真低頭拱手:“是我的意思,家父並不知情,有得罪嶽姑娘的地方,還請姑娘多多見諒。‘刀劍相競,日月異行’之爭,貴我兩家已綿延十八戰,然而家父年來身子不適,實在無法出戰;在這個節骨眼上,望姑娘高擡貴手,再遷延些時日。”
嶽盈盈說:“我沒有逼戰的意思,只求見上劫莊主壹面,另訂戰期,也好與家師交代。這點人情,劫三爺不會留難吧?”
劫真沈吟了片刻,點了點頭,“姑娘說的也有道理。我讓舍弟給姑娘安排住所,暫請姑娘在府中盤桓幾日,盡快安排姑娘與父親相見。”
這與劫兆先前之說不謀而合,嶽盈盈頷首:“有勞了。”
劫兆喜不自勝,嶽盈盈橫他壹眼,嬌嗔:“妳樂什麽?”
……
眾人回轉綏平府,劫兆將嶽盈盈安置在府中較為遠僻的蘭香院裏,刻意與劫英居住的夜心小築隔得遠遠的,壹來以確保雙姝會面時必定是在公眾場合,沒有私下交流的機會,二來也方便他劫四公子各自去尋,兩不得罪。
蘭香院裏久無人居,但婢仆日日打掃,有時劫兆還會吩咐院裏的丫頭整理,自己三不五時也常來走走。
嶽盈盈將隨身的行囊與兵器安放在寢居裏,房中的妝臺銅鏡、紗帳繡榻等無不精美,四壁白塗,只懸了幾幅字畫,壁上與椽柱、屏風等俱都飄著壹股蘭桂清香,淡而不散。
她坐在鏡臺前梳發,目光卻滿室巡梭,心想:“他們……這些大戶人家,都住得如此奢華。在這蘭房裏,怎能睡得落枕?”忽然想念起玉蟾別府的蛙鳴蟲唧,自己壹人身處在這麽大、這麽豪華的房間裏,頓覺孤渺,隱約有些不安。
劫兆在院裏的小亭中沏了清茶,擺上幾色鮮果點心,屏退服侍的婢子們,半天不見嶽盈盈出來,忍不住輕叩房門。
“嶽姑娘,房間還好麽?”
嶽盈盈回過神,隨手放落梳子,見鏡中之人貌美如花,雪靨被銅燈搖焰映得玉潤可人,紅雲悄染,不覺有些羞喜:“這無賴幾時變規矩啦?我不應,他也不敢進來。”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定定神,揚聲道:“進來吧,門沒上閂。”
呀的壹聲,劫兆推入滿室昏黃,余暉與燈焰融作壹處,長長的身影拉到妝臺邊,微風掀動紗簾。
“房間挺好的。”她從鏡裏偷偷乜瞧,心口噗通噗通跳,忍不住拿手按著,酥腴的胸脯觸指微陷,居然有些燙人。
劫兆倚在碗菱雕花的門牖邊,垂手擡目,帶著壹種緬懷的眼光環視四周,規矩可愛得讓人想輕掐他面頰壹把。
“這兒,”他淡淡壹笑:“是我娘以前的夏居。壁上塗的白堊都是摻和了檀香泥的,梁柱是上好的沈香木,香味十幾年都不散,才管叫‘蘭香院’。”
嶽盈盈轉過頭來,胸口起伏,側身的曲線玲瓏有致,當真是美到了極處。
劫兆擺擺手,笑著說:“沒關系!房子蓋了,原本就是要住人的。我娘又美麗又和氣,其實性子倔強得很,她最喜歡有誌氣的人啦!要是見了妳,也定然歡喜。”
嶽盈盈雙頰暈紅,本想回敬:“怎麽也不見妳挺有誌氣?”話到口邊,忽有些不忍,只是微微壹笑。
劫兆看穿了這點心思,笑道:“妳別看我這樣,小時候是很用功的,每天紮馬練劍至少三個時辰,經常練得給人擡回去,那時也不過七八歲而已。後來慢慢明白自己原來有病,身子骨不行,什麽內功都練不起來,壹練便要吐血,這才覺得沒甚意思。”微壹聳肩:“好在我娘過去得早,現在什麽也瞧不見,不用操這個心。”
嶽盈盈聞言壹凜,“妳……莫非是天生的六陰絕脈?”
“沒錯,不愧是太陰閣主的高徒,人美武功強,連見識都不壹般。”劫兆笑笑,隨意坐上高檻,忍不住又環視起房內的壹切,“別說這個,忒煞風景。這屋子好幾年沒人住啦,它要是有靈有識,壹定也很寂寞。我有空就常來這兒走走,可老覺得不行,我娘是個很靈慧的女子,不用吟詩作畫、刺繡彈琴什麽的,光坐在那兒就看不膩人,這房子讓她陪伴慣了,誰來都黯然失色。直到今天,我才覺得這兒又變得漂亮起來,就像小時候壹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