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院裏丫頭都說：“爺今兒轉性啦，合著要考武狀元。”

　　劫兆笑罵：“壹群貧嘴丫！以後不打拳啦，每天早上讓妳們壹字排開，個個都插幾下。”

　　丫頭們嬌笑著哄逃開來，躲得不見影兒。

　　劫兆打水擦凈身子，更衣熏香，這才好整以暇的踱至大廳，揀了座位坐定。

　　廳中多余的擺設均已撤去，青磚抹凈，空出偌大地面，但東西首兩排座椅之後，又各列了兩排。劫兆暗自犯疑：“奇怪！不是說好四家比劍麽？至多再添盈盈壹人觀戰，怎地卻排了這麽多把椅子？”

　　不壹會兒，劫震偕二子相繼入廳，劫真睜大了眼睛：“妳今兒是怎麽啦？起這麽早？”

　　卻聽劫軍壹冷哼，振起披風入座，連瞧都懶得瞧壹眼。

　　劫兆不愛理他，擡見嶽盈盈換了壹襲木紅色的窄袖短襦、柳黃長裙，衣衫僅掩裙腰，對襟裏壹抹紅兜，酥胸半露，鬢邊難得簪了朵扶翠金花。這京城仕女最流行的衣款，不僅加倍襯出她苗條結實的身段，靜中有動，嬌艷裏更有壹股誘人至極的健美修長。

　　劫兆眼睛都直了，嶽盈盈款擺而入，向諸人斂衽施禮，走到他身畔坐下。

　　“看什麽看？呆子！”她掩嘴低啐，暈紅的粉頰有幾分得意、幾分羞赧，兀自矜抿著。

　　劫兆癡癡怔瞧，半晌才搖搖腦袋，還未開口，先長長吐了口氣：“好看，真是好看！”

　　忽聽壹把脆甜嗓音晃進廳堂裏：“果然是好看！像姊姊這等美人，我在京中還未曾得見。”來人胡服蠻靴、環佩叮當，壹身銀燦燦的耀眼蔥白，深邃的輪廓猶如玉璧雕就，笑靨如花，正是艷名滿京華的“帝闕珍珠”劫英。

　　劫兆正自色授魂消，顱中熱嗡嗡的壹片，全沒提防兩湯相撞的慘狀，驀然嚇出壹背濕涼。

　　劫英笑吟吟的拉著嶽盈盈的手，神情無比親昵：“這是誰人家的神仙姊姊，我怎從沒見過？我總嫌京裏流行的襦裙文氣，沒半點精神，今天才知是沒遇著美人。瞧！姊姊穿得多好看！”拉起她轉了三兩圈，嘖嘖贊許，益發笑出蜜來。

　　嶽盈盈本有些尷尬，見她年幼美貌，又十分嬌俏討喜，好感頓生。似乎在這個如龐然巨物的陌生宅邸裏，除了劫兆，總算遇到另壹個親近之人，不覺微笑：“妹子也生得好看。像妳這般白嫩的肌膚、這般挺秀的五官，我可從沒見過。”

　　回頭看了劫兆壹眼。

　　劫兆抓耳撓腮，腦筋似乎還沒全轉過來：“這……這是我小妹劫英。妹子，這位嶽盈盈嶽姑娘，是……是爹的故人。”

　　劫英“喔”的壹聲，甜甜壹笑，“嶽姊姊好。”

　　“妹子也好。”嶽盈盈笑著說，只覺得這位小妹可愛極了，渾無大戶千金的嬌貴氣，雙姝交頭喁喁，十分親熱。

　　劫英拉著她的手壹徑嬌磨，不知不覺偎近椅畔，美腿壹伸，居然跳進嶽盈盈的位裏，渾圓的俏臀挪開寸許，小手輕拍繡墊，笑得壹派天真：“這兒原是我的位子，可我實在太喜歡姊姊啦！要姊陪我壹起坐。”

　　那把太師椅雖寬大，卻怎麽也容不下兩人，嶽盈盈呆站著，頓時無比尷尬。

　　劫兆目瞪口呆，忽見劫英乘著眾人沒留意，拋來壹抹又嬌又媚的眼波，得意挑釁兼而有之，隱然還有些狠烈。他頭皮直發麻，不敢去看嶽盈盈的表情，最後還是靠父親解的圍。

　　“英兒！”劫震喚道：“來給爹挪挪靠墊，爹的背門疼得緊。”

　　劫英不依，“讓四哥去！他平日最不孝順啦，給他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劫震連連招手：“過兩年妳嫁人了，想見爹壹面都不容易。還不快來？”

　　劫英沒奈何，輕輕巧巧起身，挽著嶽盈盈往旁邊的位子壹拉，嬌笑著說道：“姊姊坐這兒，給妹子看好座椅。我四哥為人最壞，最喜歡欺負女子，就連自己的親妹子也不放過，我擔心他弄臟了我的椅子。”

　　劫兆冷汗直流，沒敢答腔，嶽盈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壹時間進退維谷。

　　劫震沈聲喝道：“胡鬧！到爹這兒來。”

　　劫英冷笑著乜了劫兆壹眼，蹦蹦跳跳的踮上丹墀，給父親調整椅墊，捶腿捏臂。

　　劫震命侯盛在手邊多放了張鏤鳳座椅，撫著劫英的發頂說：“今日堂上，除了姚公公與爹爹，就屬妳的名爵最大，連妳二哥也比不得。妳長大成人啦，得多幫著爹爹壹些，待會兒陪姚公公說說話，知道麽？”

　　劫英乖巧點頭，宛若壹頭溫馴的小羊。

　　劫兆輕輕壹拉，讓嶽盈盈坐回原位，悄聲道：“坐下吧。我這個妹子就愛胡鬧，別理她。”

　　嶽盈盈神色木然，僵挺挺的攏裙入座，兩人半晌無話。

　　此際三大世家也接連入廳，法絳春面色蒼白，須由丈夫扶持方能行走，目光卻頗為陰鷙，見到文、商二姝時絕無正眼，冷冷從身畔行過。商九輕的氣色比她好得多，但劫兆昨日親身試過電母之劍的威能，若無“列缺劍法”的雷訣護持，料想商九輕受的決計不是皮肉傷。

　　“這兩婆娘不能下場，將軍箓與九幽寒庭必是由大頭菜、文瓊妤出戰。美人的武功如何尚且不知，大頭菜昨天卻是受了傷的，劫軍如能擋下那亂七八糟的扶乩劍法，那麽奪珠的唯壹阻礙便是文瓊妤啦。”

　　劫兆暗自盤算，與劫真交換目光，兩人顯然都想到了壹處。

　　少時又有數撥人馬來到，有城南洞玄觀的觀主壹清道人、寰宇鏢局的總鏢頭“牧野流星”方東起、大光明寺的住持“念念如來”得月禪師以及人稱“千裏公道壹肩挑”的大俠苗撼天等，都是中京武林有頭有臉的人物。

　　劫兆壹邊起身拱手，壹邊湊近劫真的耳畔，“爹怎麽找了這些湊熱鬧的？”

　　“無論陰牝珠落入誰家之手，須得多有目證，才能與照日山莊撇清幹系。”

　　劫真悄聲回答，忽然朝壹名昂藏男子抱拳行禮：“今日之會，著實辦得倉促，勞動苗大俠尊駕，實在是罪該萬死。”

　　那人正是京兆知名的大俠苗撼天，擅使雙刀，不過四十出頭，卻已成名二十載。

　　“三公子說甚話來！”他豪邁大笑：“若無此會，卻從哪裏得見四大世家的精湛武藝！三公子今日若要下場，苗某壹定買妳的頭彩。”

　　劫真連稱不敢。

　　苗撼天還待寒暄，忽然壹愕，瞧了嶽盈盈半晌，喃喃問：“這位是……”

　　“這位是‘飛天龍女’嶽盈盈嶽姑娘。”劫兆搶著說：“嶽姑娘俠名素著，前不久才手刃‘邪火六獸’中的何、夏兩賊，為祁家寨血案討還公道。家父與嶽姑娘的師門頗有交情，特邀她前來觀戰。”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飛天龍女’，久仰、久仰！”

　　嶽盈盈微略頷首，也不知該說什麽，淡然的神色反而顯得大度，益發美艷出塵。

　　這些中京武人都是劫家的常客，慣見劫英之美，壹進門反倒被嶽盈盈的容貌攫住了目光，除開禪功深湛的得月和尚，就連洞玄觀主壹清道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略顯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