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舉座除了劫英與嶽盈盈，文瓊妤的美貌也堪稱絕世，三人春蘭秋菊、各擅勝場，但要說到文靜嫻雅處，嶽、劫又多有不如。只是文瓊妤貂裘緊裹，不如嶽盈盈身段惹眼，前有寒庭的玄衣鐵衛圍得密不透風、後有冷面的商九輕貼身守護，誰都不想惹上玄皇宇文瀟瀟，目光遠遠便回避開來。

　　眾人等了大半個時辰，姚無義姍姍來遲，推說皇上賜宴，非得吃飽喝足了才能動身。隨姚無義同來的，還有五百名皇城金吾衛的精銳刀斧手，壹半撥在綏平府外，另壹半卻帶到廳前中庭，裏裏外外圍得鐵桶似的，氣氛頓時肅殺起來。

　　“姚公公，”劫震頗為尷尬，面色微變：“這是……”

　　“沒事兒！”姚無義已有了幾分酒意，胡亂揮手：“皇城警蹕甚嚴，豈容鬥毆？四大世家是江湖的首望，自也不能例外。可咱們這是奉旨較技，不是地痞流氓打架，為了封金吾衛的口，咱家調了壹營的人證來，讓這些灰孫子瞧個清楚，這兒可沒人群毆鬧事。咱家有言在先：既是比武較技，流血受傷在所難免，卻不能鬧出人命，要不曲都尉鐵面無私，秉公處理，咱家也沒情可說。”

　　率領五百名金吾衛士的武官壹身鸚鵡綠袍、紅褲皂靴，淡金色的瘦臉斜飛劍眉，太陽穴卻高高鼓起，整個人精悍得像柄磨亮的峨嵋刺，正是金吾衛神機營的大當家、官拜正四品昭武都尉的“分光鬼手”曲鳳釗。

　　劫軍官拜昭武副尉，曲鳳釗是他名義上的直屬長官，然而劫軍是公爵之後，在京中遠比出身寒門、憑著壹身本領爬到營統的曲鳳釗有力，曲鳳釗從來沒敢拿他當部屬看待，私下還是管叫“二爺”，兩人交情甚篤。不管姚無義打的是什麽主意，這五百名金吾衛連同曲鳳釗，平日都拿慣了劫軍的好處，壹旦生變，肯定還是聽二爺的吩咐。

　　劫軍赤眉微揚，與曲鳳釗交換眼色，彼此心照不宣，薄硬的嘴角泛起壹絲冷笑。

　　“眾……眾人都到齊啦！”姚無義斜乜劫震，軟趴趴滑進椅中：“劫莊主，這便開始吧。妳想怎生打法？”肥手頻頻對搓，頗見興奮。

　　劫震清清喉嚨，由劫英扶了起身。

　　“今日之戰，乃是以武會友，兼決陰牝珠份屬誰人，誠如姚公公吩咐，決計不可傷人性命，以免有違俠義之道，損及四家百余年的情誼。敝莊既為東主，占盡了地利人和，不免有失公平，我提議由敝莊權充護珠之人，貴三家抽簽決定順序，依次挑戰我方，若敝莊僥幸得勝，將繼續出戰下壹家，以此類推。”

　　眾人均感錯愕。

　　法絳春調勻氣息，艱難開口：“若照日山莊不……幸於首戰落敗呢？”

　　“那便由勝利者護珠，繼續接受挑戰。”劫震回答。

　　文瓊妤忽地輕笑：“莊主這樣安排，可是擔心照日山莊勝得不光彩？”

　　眾人聽她語聲動聽，紛紛轉過頭去，乍見寒庭的玄衣鐵衛裏立起壹抹天仙般的雪白儷影，美得超凡絕俗，無半分煙火氣，剎時滿廳的議論都化成壹片輕嘩，居然無人質疑她話裏的挑釁之意。

　　劫軍赤眉陡軒，宛若燃起壹蓬野火：“文姑娘，妳這話是什麽意思？”

　　“二公子切勿誤會。瓊妤的意思是：將軍箓的道先生夫婦，與敝方的商堡主均已負傷，天都又只派常七俠壹位前來，怎看都是貴莊的贏面最大。劫莊主為示公平，希望以車輪戰的方式比試，這是不占毫利的廣博胸襟，令人敬佩。只是對貴莊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法絳春恨恨的瞥她壹眼，低聲咒罵：“小賤婦！又弄什麽玄虛？”

　　文瓊妤故意不理，微笑朗聲：“依瓊妤的淺見，不妨再增加壹條規則：四家此刻在場之人，除了劫莊主之外，均可與戰，人數不限，以免照日山莊或其它三家連拔兩籌之後，場中代表之人氣空力盡，反輸了最後壹場。”

　　舉座聽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姚無義大笑：“這條倒也新鮮。終不成老讓妳照日山莊做好人，這樣吧！老劫，妳若是沒有別的意思，這規則便由我作主定了。”

　　劫震欠身拱手：“都依公公的吩咐。”

　　劫兆沒話找話，低聲湊近嶽盈盈道：“這文姑娘厲害得緊，看似不讓我家吃虧，實為了她九幽寒庭的好處。”

　　嶽盈盈本不想理，嬌橫壹眼，卻忍不住搭腔：“妳自己鬼心眼多，還分派到人家頭上。”

　　“妳想想，法絳春不能下場，將軍箓與解劍天都各剩壹人，這條規則對他們有什麽好處？我兩個哥哥就算並肩齊上，九幽寒庭除了商姑娘和她自己，還有恁多鐵衛，真要老著臉皮打起群架，誰也沒輒。”

　　嶽盈盈噗哧壹聲，再也板不起冷面：“妳這人！怎麽盡想不要臉的法子？”

　　劫兆自己也笑了起來，頓覺山雨欲來、滿場暗潮的廳裏，竟也有這等旖旎風光。

　　兩人言笑晏晏，仿佛什麽都變得有趣起來，卻未留意有兩道冷冷的目光從丹墀射來，深邃如大海的美麗眼波裏藏著復雜的情思。

　　文瓊妤含顰壹抿，聲音如銀鈴般清脆動聽：“多謝公公成全。有了這壹條規矩，我們四家也不必抽簽啦！幹脆按照出戰的人數來排順序。各家先把出戰的人頭數好，出的人多，順序就排得前面壹些；出的人少，就排後面壹些，這樣也更公平。”

　　這話似乎也有道理。法絳春撫胸順氣，半晌才勉強開口：“妳……妳九幽寒庭滿場都是人，難不成要排第壹個？”

　　文瓊妤微笑道：“二小姐勿憂，咱們壹家壹家來。劫莊主既是東道，又自願充任第壹場的守珠壹方，卻不知最多要派幾人出戰？”

　　綏平府裏有許多護院武師，其中不乏高手，未必不如劫軍、劫真兄弟，但事關照日山莊的顏面，總不好由外姓的好手代表出戰。劫真與父親交換了眼色，還是決定依照原先的密議，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敝莊由家兄與在下兩人出戰。”

　　文瓊妤點點頭，回顧常在風說：“解劍天都只有常少俠壹人在場，可曾邀了其它高手前來助拳？”

　　常在風搖了搖頭：“敝派代表，便只有區區在下而已。”

　　“所以照日山莊的出戰者是兩位，有比兩位多的，便要排在照日山莊之前。

　　解劍天都只有常少俠壹人，因為人數不可能少於壹，如要爭取最末壹個順位，不管連勝幾場，只能推派壹人應戰。這也要看常少俠願不願意讓賢。”文瓊妤巧笑倩兮，殷勤探問：“不知將軍箓這壹邊，法二小姐要推幾人出戰？”

　　道初陽不假思索，脫口說：“我方只有壹人……”

　　法絳春揮手打斷：“等等！”繃著俏臉沈吟片刻，想得眉頭都緊蹙起來，原本煞白的額角隱約浮露青筋，冒出密密壹片薄汗。

　　照日山莊已經聲明要打第壹場了，卻偏偏只派兩人出戰，無論己方推派三、四、五……甚至十人、百人，肯定都是第二順位，並且壹開始就要卯上實力堅強的劫家兄弟。解劍天都只有常在風壹個，目前是穩占末席，如果要搶這最後壹個順位，勢必只能派壹人應戰，還未必能搶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