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約定

　　隨著嬴政的話音落下，呂不韋眉頭緊蹙，心中莫名壹緊，他發現此番嬴政說這些便是等著他，甚至等著他身邊的那些人開口。
　　嬴政並未理會呂不韋，那雙淡漠的眼眸俯瞰大殿中的群臣，平靜的詢問道：“除了相國還有人覺得寡人的想法草率嗎？”
　　“……”
　　群臣沈默，包括洛言。
　　此刻洛言也是明白了，嬴政這是與呂不韋交鋒，借助加冠禮親政的勢要逼呂不韋讓權，同時也讓呂不韋身後的那些簇擁者們站位，今日但凡站錯的，他日必然會被清理了。
　　壹朝天子壹朝臣！
　　這句老話說的壹丁點也沒錯，無論在場的臣子曾經有過多大的功勞，但凡阻礙了嬴政的路，必然會被掃除出去。
　　秦國的動蕩從今日即將開始。
　　嬴政的態度很堅決，甚至不願用懷柔的政策慢慢來，打算雷厲風行壹波清掃！
　　這無疑風險極高，甚至壹個弄不好有可能動搖國本。
　　想到這裏。
　　洛言看了壹眼呂不韋，呂不韋的態度很重要。
　　昌平君似乎也是重新的認識了嬴政，遲疑了片刻便是上前壹步，沈聲道：“臣無異議！”
　　他知道自己此刻必須站位，這關系到日後在秦國的地位。
　　不是誰都有洛言那麽好的運道。
　　“臣附議！”
　　隨著昌平君發話，身後的昌文君等人自然是擁護昌平君。
　　“剩下的諸位呢？”
　　嬴政看著昌平君等人默然的點了點頭，隨後看向了不曾表態的大臣，平靜的詢問道。
　　氣氛頓時沈悶壓抑了起來。
　　呂不韋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旋即群臣上前壹步，齊聲應道：“臣等無異議！”
　　“如此，相國還覺得寡人草率嗎？”
　　嬴政看向了呂不韋，詢問道。
　　今天的政令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逼呂不韋表態，逼群臣表態，這秦國的王究竟是誰。
　　“是老臣考慮過多。”
　　呂不韋眼神似乎瞬間黯淡了幾分，緩緩地說道。
　　隨著呂不韋低頭，嬴政便繼續開始自己的人員調度和政策安排，動作之大令得呂不韋都是頻頻皺眉，但他忍住了，沒有開口，因為他知道阻止不了，壹旦阻止了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將先前所言的事情盡數安排好之後，蒙驁突然走了出來，拱手說道：“臣年事已高，精力不復以往，請王上準許老臣卸任上將軍壹職！”
　　話音落下，群臣也是忍不住看了壹眼蒙驁，雖然知道蒙驁前段時間病重，但未曾想到蒙驁會突然提出卸任壹事，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準！”
　　嬴政直接同意了，沒有墨跡地說道：“蒙老將軍勞苦功高，加封威武侯，食邑三千戶，升王翦為上將軍……”
　　後面的安排很多人都沒心思聽下去了。
　　不過殿內的群臣都明白壹件事情，秦國的天真的變了。
　　嬴政不再是曾經那個年幼的秦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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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會很快落幕，但影響卻才剛剛開始。
　　洛言在朝會過後並未離開鹹陽宮，反而被嬴政留了下來。
　　章臺宮。
　　壹處眺望遠處山河的高臺之上，嬴政身披玄黑色王袍，意氣風發的看著遠處的秦國山河，雙手附在身後，冷峻的面容透著壹份難言的威儀之感，對著身旁的洛言緩緩地說道：“先生可是覺得寡人過於草率了？”
　　“只是感覺王上的動作有點大了，若是呂相國不肯低頭，群臣又激烈反對，今日的場面有可能不好看。”
　　洛言看著嬴政，緩緩地說道。
　　他當時正有點擔心鬧出逼宮的場面，那嬴政就當真下不來臺了。
　　“他們不敢也不會，至於相國，他不會讓寡人下不來臺。”
　　嬴政眼中浮現出了壹抹追憶，極為肯定地說道。
　　嬴政對呂不韋的了解並不低，甚至曾經極為親密信任，若不是發生了嫪毐的事情，這份信任也許會繼續持續下去，終究還是呂不韋老眼昏花，用了壹招最臭的棋，將自己的後路徹底斷絕。
　　“何況，若真的出現了先生所擔心的那壹幕，那這殿中群臣還有何用？”
　　嬴政面色平靜，緩緩的說出了壹句有些令人心底發寒的話語。
　　這是已經做好了殺雞儆猴的準備了。
　　洛言心中嘀咕了壹聲，大致猜到了嬴政的後手是什麽，若真到了那壹步，今日的大殿之中肯定會有人走不出鹹陽宮。
　　“先生盡管放手去做，寡人自會為先生掃平前方的阻礙，先生只要記得妳我二人的約定即可。”
　　五年之約嗎？
　　洛言沈聲地說道：“王上會見到那壹天的！”
　　“寡人等著！”
　　嬴政輕笑了壹聲，看著洛言，應道。
　　迎著風，兩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遠處的山河，啟蟄剛過，萬物復蘇，似剛剛起航的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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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陽城。
　　那些尚未離去的六國使臣也是接到了屬下的傳信，得知了嬴政在朝堂上的動作，眾人嘩然。
　　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年輕的帝王會如此雷厲風行，手腕強硬霸道。
　　剛剛親政便是壹連竄的大動作，更是直接將呂不韋壓下去了，強勢無比。
　　這讓不少人心中微微警惕了起來。
　　壹位強勢且霸道的帝王對於六國而言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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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臣館，壹處僻靜的庭院之中。
　　荀子和韓非相對而坐。
　　“老師~”
　　韓非將沏好的茶水遞到了荀子的面前，端坐著身子，壹絲不茍的看著荀子，神情尊敬。
　　荀子撫摸胡須，古板的面容平靜的看著韓非這位得意弟子，片刻之後，才緩緩地說道：“妳對這位秦王如何看？”
　　“誌在天下，壹代雄主。”
　　韓非沈吟了片刻，面色肅然的看著荀子，沈聲地說道。
　　“那妳還打算繼續走下去嗎？”
　　荀子詢問道。
　　韓非聞言卻是笑了笑，迎著荀子的目光，說道：“總有些生命，堅定執著地行走下去，哪怕遍體鱗傷。”
　　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麽，不由得補充了壹句：
　　“亦有些生命，寧靜淡泊地安於壹隅，哪怕無波無瀾。”
　　“家國天下便真的看不開嗎？可知當初為師為何收妳與李斯為弟子？”
　　荀子搖了搖頭，輕嘆了壹聲。
　　韓非不解的看著荀子。
　　“妳與李斯出身不同，理想信念亦是不同，但妳們有壹點很相似，都很固執，壹旦選擇的路寧死不回頭，李斯看不開功名利祿，壹生逃脫不了權利二字，而妳卻放不開家國天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何等愚蠢。”
　　荀子看著韓非，頭壹次語氣有些嚴肅的訓斥道。
　　“弟子確實愚蠢！”
　　韓非卻是不反駁，恭敬的對著荀子拱手垂首，沈聲地說道。
　　只是這壹禮，態度卻是很堅決。
　　雖愚蠢，但他依舊不會改變。
　　荀子皺眉許久，隨後似無奈般的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與妳說這些不過徒增煩惱，為師只願妳保全自身，不要浪費這壹身所學。”
　　“是，老師。”
　　韓非帶著壹抹孺慕之情看著荀子，微微點頭，輕聲地說道。
　　這些年，除了在母後身上感覺到關心之外，便只有自己眼前這位老師了。
　　至於紅蓮。
　　她只是壹個天真浪漫的少女。
　　韓非也希望她壹輩子如此下去。
　　“為師明日便準備離開秦國。”
　　荀子淡淡地說道。
　　韓非微微壹楞，有些意外的看著荀子，顯然沒想到荀子竟然會這麽急著走。
　　“該見的都見到了，該說的也說了，繼續留在秦國並無意義，也許未來會再來壹次，希望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言語。”
　　荀子輕撫胡須，緩緩地說道，說到最後，似乎想到了洛言。
　　洛兄嗎？
　　韓非微微壹楞，心中嘀咕了壹聲。
　　他知道洛言和自己的老師達成了約定，甚至連約定的內容他也知曉了。
　　就是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見到那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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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國府。
　　今日的相國府也極為熱鬧，不少秦國的大臣聚集在呂不韋的府邸，商討著嬴政的政令，同時試探呂不韋的態度。
　　不過呂不韋並未見太多人，見了幾位身份比較特殊的人之後，便是坐在書房內閱讀自己撰寫的呂氏春秋。
　　“妳說我是不是也該退下了。”
　　呂不韋看著手中的呂氏春秋，心思卻是放在其他方面，良久，才緩緩的對著身旁的呂老說道。
　　他想到了蒙驁，這位四朝元老已經退下了，自己還遠嗎？
　　他終究也老了。
　　呂管家並未說話，他知道呂不韋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便已經有了決定，並不需要外人說什麽。
　　“他的步子邁的太快了，若壹直如此，秦國的底蘊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呂不韋輕嘆了壹聲，低聲自語道。
　　他為之奮鬥壹生的秦國，呂不韋希望它能壹直走下去，成為壹個更加強大的帝國，威服四海！
　　秦國如今看似強大，但內憂外患並不少。
　　嬴政若是壹直這般獨斷專行，未來必然會吃到苦頭。
　　想要壹統天下，如今秦國的準備還不夠。
　　說到底。
　　呂不韋就是穩，他喜歡四平八穩的碾壓過去，而不是冒險。
　　嬴政則是想當壹只螃蟹，直接橫行過去，卻不顧前後。
　　這便是問題所在。
　　思索了片刻。
　　呂不韋將主意打到了洛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