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鈞

歷史軍事

“崇禎元年夏,畿輔旱,赤地千裏。”——《明史·五行誌》。
……
這年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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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變故】

by 王梓鈞

2023-3-19 19:05

  不論是影視作品,還是閱讀小說時,趙瀚看到主角指著天空,嘶聲力竭的大喊“賊老天”,都會感到壹種莫名的尷尬。
  但是,他現在自己也想痛罵——日他X的賊老天!
  日,入,直,壹個意思,在明代全國通行。
  “直娘賊”看似古典文雅,其實這三個字很臟,比“日X媽”更惡心百倍,出現在央視大劇裏純屬扯淡。沒錯,說的就是電視劇《水滸傳》!
  日頭,月亮,這是俗語。
  太陽,太陰,這是學名。
  在“日”字流行之後,“日頭”聽起來像罵人,甚至因此倒逼“太陽”,使得學名漸漸變成了民間俗語。
  那麽,趙瀚為何想要日老天爺的母親呢?
  因為他被賊老天惡心到了!
  在天津遭遇寒流,趙瀚專門花費銀錢,買了幾尺棉布,兄妹倆晚上裹著禦寒。誰知離津之後,僅走出幾裏地,天氣突然由陰轉晴,曬得他跟小妹差點中暑。
  酷熱難當。
  半路上,不得不停下來休息,找壹個背陰的地方躲避日曬。
  南下第壹天,只走了不到二十裏路,多數時間都在歇涼躲太陽。
  傍晚抵達楊柳青鎮,數十年前,此鎮異常繁榮。但隨著楊青水驛搬走,小鎮漸漸衰落,已經不復往日的熱鬧。
  這裏也有饑民!
  作為天津往南的第壹個大鎮,自然是逃荒要飯的好地方。此時大概有數百饑民,化身為叫花乞丐,在鎮內鎮外紮堆乞討。
  鎮上的店鋪,全部選擇關門,害怕被餓急的饑民給搶了。
  鎮外的運河邊上,有壹座廢棄的天妃廟。
  媽祖不但是海神,也是漕運守護神,而且有大明朝廷的官方背書。楊柳青鎮因漕運而興,集資建起了天妃廟,可如今早就沒了香火。
  兄妹倆打算在天妃廟過夜,可還沒走進廟門,就看到裏頭躺著密密麻麻的饑民。
  “這裏不能住。”趙瀚拉著小妹,轉身就順著運河繼續走。
  又行二裏地,天色早已盡黑。
  兄妹倆沿途撿拾枯枝敗葉,拿出壹只破瓦罐,準備生火煮粥喝。
  “嚓,嚓!”
  從侯爺家順來的火鐮,趙瀚已經使用嫻熟。
  用枯草墊著火石,再以火鐮擦擊,幾秒鐘就能引燃,方便程度不輸給火柴,而且還不怕被雨給淋濕。
  大米價格太貴,趙瀚只買了三斤黍米、三斤玉米。
  黍米就是黃米,古代五谷之壹。
  至於玉米,萬歷年間已傳入中國,第壹個種植省份是廣西,第二個種植省份是河南。只看地域如此跳躍性,就知道有官員在推廣,不論什麽時代,總會出現幾個做事的好官。
  底層百姓,別無他求,只能期待自己遇到好官。而且,不必是青天,能做實事就足夠了。
  “二哥,我來淘米。”趙貞芳非常積極。
  趙瀚笑道:“那以後煮飯,就都交給妳了。”
  趙貞芳自豪道:“我四歲就會燒火,娘跟大姐都誇我能幹呢。”
  趙瀚輕撫小妹的頭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水是從運河裏舀來的,將黍米和玉米混合下鍋,再撒進去壹小撮粗鹽,很快就傳出陣陣食物的香味。
  兄妹倆大快朵頤,吃飽之後,裹著棉布抱在壹起露宿。
  翌日清晨,趙瀚感覺不對勁。
  小妹渾身發燙,再去摸額頭,果然是燒得不輕。
  現實就是這般不講道理,趙貞芳跟著全家逃荒,期間風餐露宿,饑餓虛弱時沒生病。在天津淋了壹場大雨,全身濕透也沒生病。遇到寒潮入侵,夜裏冷得瑟瑟發抖,那時依舊沒有生病。
  可現在天氣轉熱,昨夜氣溫正常,還能吃飽穿暖,營養也算比較充足,卻莫名其妙就生病發燒了!
  趙瀚怕妹妹燒壞腦子,忙問道:“小妹,能聽到我說話嗎?”
  趙貞芳睜開眼睛,擠出壹個微笑,精神虛弱道:“二哥,我沒力氣……”
  “那就睡會兒,先喝點粥,二哥帶妳去找大夫。”趙瀚安慰道。
  昨晚煮的雜糧粥,還剩下壹些,趙瀚攙扶著小妹喝下。
  他沒有返回楊柳青鎮,因為大量饑民的存在,鎮上店鋪都已關門歇業,根本不可能給陌生人開門。
  十歲的趙瀚,背著六歲的小妹,就這樣順著運河,踏上前往靜海縣的路途。
  只前進壹裏地,趙瀚就雙腿發顫。
  他把小妹放下來,將用以禦寒的棉布,撕成幾根長布條。然後從腳壹直捆到膝蓋,壹圈圈慢慢纏繞,做成行軍利器——綁腿。
  不綁腿不行,超負荷長途趕路,就算能走到目的地,兩條腿也會直接廢掉。
  趙瀚壹手拄著長矛,壹手托住小妹的腿彎,每前進壹步都在咬牙堅持。
  即便休養半個多月,但這幅身體還是太弱,體力在同齡人的平均線以下。
  當初若非夜裏偷襲,根本不可能殺死侯爺!
  不知走了多遠,趙貞芳突然醒來,趴在哥哥肩頭說:“二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死不了。”趙瀚停下來擦汗道。
  趙貞芳還在自說自話:“我要是死了,肯定能見到爹娘,還能見到大哥。就是不曉得姐姐在哪,好吃的她以前都留給我,我這些天好想姐姐啊。”
  趙瀚安慰說:“等長大了,咱們就去找姐姐。”
  趙貞芳沒再說話,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又走兩裏地,在河邊遇到壹株沒被扒皮的柳樹。趙瀚實在走不動了,而且熱得全身汗濕,只得停在樹蔭下歇息片刻。
  再摸小妹的額頭,依舊燒得滾燙。
  趙瀚從運河裏打水燒煮,又用涼水浸濕棉布,給小妹擦拭身體物理降溫,趁機也讓自己恢復壹下體力。
  等開水不燙了,把小妹叫醒喝下。
  天空飄來烏雲,瞬間遮蔽太陽,氣溫變得悶熱起來。
  別下雨,別下雨,千萬別下雨!
  趙瀚變得心慌意亂,趕緊又背起小妹趕路,正在發燒的小妹可淋不得雨。
  “呼呼呼……”
  短促而又沈重的呼吸,伴著天空傳來的悶雷,趙瀚只能壹步壹步往前挪。他不敢再停下,害怕停下來就走不動了,但漸漸的確實走不動,只能坐下來休息,順便給小妹物理降溫。
  不知何時,天空烏雲散去,老天爺似乎又不打算下雨。
  趙瀚長舒壹口氣,本地農民卻只能哀嘆。
  繼續前進數裏,趙瀚遇到三個農民,看樣子應該是父子三人。
  這些屬於佃戶,只給地主交租子,不用應付征稅的皂吏。著實運氣好,遇到仁慈的地主,允許他們拖欠田租,而且還借種子給他們補種秋糧。
  趙瀚立即停下腳步,把小妹放在地上,然後拿起長矛警戒。
  父子三人也吃了壹驚,遠遠的跟趙瀚大眼瞪小眼。
  確認過眼神,是毫不相幹的人。
  趙瀚繼續趕路,三個佃戶前往運河偷水。
  是的,偷水!
  枯水季節,或者遭遇幹旱,為了保證漕運暢通,大運河不準任何人前來挑水。沿岸的護漕軍,其中壹個重要任務,就是防止農民偷運河水灌溉田地。
  雙方交錯而過,互相看看,都是苦命人。
  突然,趙瀚掏出壹把銅錢:“老丈,妳缺錢嗎?”
  老農沒好氣道:“誰不缺?”
  趙瀚問道:“還有多久到縣城?”
  老農回答:“十幾裏路。”
  “幫我把妹妹背到縣城,這些銅子兒是定錢,”趙瀚又摸出壹粒碎銀子,“到了地方,銀子也給妳們。”
  “真的?”老農的壹個兒子大喜。
  趙瀚把銅錢放到地上,又退後幾步:“自己來取。”
  老農立即過來撿錢。
  “慢著!”趙瀚又喝止。
  “還有啥事?”老農問道。
  趙瀚說:“只準壹人去縣城,其他人不能跟著。醜話說在前頭,我怕妳們殺人越貨。當然,妳們也可以試試,我這桿矛已經殺了十多個人,不再乎多殺那麽三五個。”
  父子三人,面面相覷。
  趙瀚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他體力幾乎耗盡,根本不可能把小妹背去縣城就醫。
  只能賭壹把,賭這三個農民是老實人。
  父子仨商量壹陣,決定老農和次子繼續挑水,長子跟著趙瀚壹起去縣城。他們也在賭,賭趙瀚說話算話,到時候能給壹些救命錢。
  繼續趕路。
  長子背著小妹前進,趙瀚持矛跟在後邊,壹有異動就直接出手殺人!
  二人走走停停,每前進兩裏地,就停下稍許歇息。順便打水,用濕毛巾給小妹擦額頭,以免體溫太高把人燒壞了。
  將近二十裏路,足足走了大半天,前方終於看到靜海縣的城墻。
  及至護城河外,那農民放下趙貞芳,轉身對趙瀚說:“小兄弟,我就不過去了。”
  “可以。”趙瀚退後幾步,把碎銀子放地上,然後繞開等著對方來撿。
  並無意外發生,農民撿了銀子就走。
  趙瀚眺望護城河對岸,心頭涼颼颼的,他預感自己可能無法進城。
  只因靜海縣城外,也有大量饑民匯集。
  而且,饑民已經湧過護城河,散布於城外的居民區,在大街小巷到處討飯吃。
  附郭而居的靜海百姓,可謂人心惶惶,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若再持續幾天,他們也得斷糧,因為根本沒法上街買米。
  趙瀚背起小妹過橋,城外街道餓殍遍地,到處橫七豎八躺著饑民。
  壹直走到城門外,大門緊閉。
  ……
  費映環和魏劍雄主仆倆,比趙瀚晚壹天離開天津,但他們走得快,此時正好也來到靜海縣。
  “開城門!”費映環大吼。
  門卒站在城樓上,見費映環壹身儒衫,回答說:“這位相公請回,縣尊有令,禁止任何人進出。”
  費映環拔劍指著城樓,氣急敗壞道:“快去稟報王用士,就說鉛山費大昭來了。他要是不放我進去,等我回到江西,就宣揚他在靜海縣做的好事。橫征暴斂,餓殍遍地,相食人肉……我要教他名聲掃地,讓王家遭桑梓父老永世唾棄!”
  王用士,就是靜海知縣。
  門卒不敢怠慢,立即跑去稟報。
  趙瀚眼前壹亮,讓小妹靠墻躺好,整理衣襟走過去,拱手作揖道:“小子拜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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