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鈞

歷史軍事

“崇禎元年夏,畿輔旱,赤地千裏。”——《明史·五行誌》。
……
這年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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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風調雨順】

by 王梓鈞

2023-3-19 19:05

  “卻說那大娃喝道:‘變變變變,大大大大!’霎時迎風見長,變得跟山壹樣高。嗙嗙嗙嗙嗙嗙,他每往前走壹步,地面就震壹下……”
  “有個蛤蟆精殺來,大叫道:‘小娃娃,妳快快投降,否則定教妳吃滾刀肉!’大娃理都不理,壹腳踩下去,就跟踩臭蟲壹下。吧唧,嘿,就給踩扁了……”
  涼亭之中,費純正在講說《葫蘆娃》。
  而且水得壹逼,各種擬聲詞,還自行配臺詞,順便表演壹些打鬥動作。
  趙瀚壹刻鐘就講完的情節,費純能夠生拉硬扯三刻鐘。
  “好!”
  “給本少爺賞!”
  大小學童齊聲喝彩,他們的書童紛紛上前,把銅錢投進費如鶴的書箱裏。
  費如鶴嗑著瓜子,心裏已經樂開花。
  “……轟!只聽壹聲巨響,葫蘆落到地上,出來個身穿橙衣的娃娃。咳咳!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費純比趙瀚更狠,只把大娃講完就斷章,還留下二娃出世的扣子。
  “繼續講啊,快快打賞!”
  “二娃又是什麽神通?”
  “大娃被抓住死了沒有?”
  “……”
  眾學童吵吵嚷嚷,心癢難耐,恨不得壹口氣聽完。
  費如鶴繼續嗑瓜子。
  費純擡手大喊:“諸位同學,安靜,安靜!這每天呢,只能講壹集。不過嘛,我這裏有葫蘆種子,是專門向山神老爺求來的。把這些種子,每日好生供奉,到了春天就能種出葫蘆來。壹粒葫蘆種子,只要五錢銀子,就這麽壹點啊,給錢慢就買不著了!”
  “真能種出葫蘆娃?”壹個學童問。
  費純回答:“只要好生澆水,真能種出葫蘆!”
  “那我買十粒種子。”學童興奮道。
  費純搖頭:“不行,種子珍貴,每人限購壹粒,頂多把妳的書童也算上。”
  竟然限購?
  那肯定是好東西!
  富家子弟紛紛掏錢,貧寒子弟心生羨慕,都在幻想自己能種出葫蘆娃。
  含珠書院,分為私塾和書院。
  含珠私塾,又分蒙館和經館。
  蒙館講授學前讀物,基本都是幾歲大的幼童。
  經館講授四書五經,全是沒考上童生的學童。
  這些願意掏錢買葫蘆種子的,多半不足十二歲,而且以幾歲幼童居多,壹個個捧著種子傻樂。
  費如鶴、費純奔回竹林,趙瀚正在那裏練習刺擊。
  “分錢,分錢!”費如鶴興高采烈。
  聽書打賞,再加上出售葫蘆種子,壹共賺得16兩5錢銀子,外加700多枚各式銅錢。
  三人平分,每人分得白銀5兩半、銅錢238文。
  費純由衷的拍馬屁說:“哥哥真是奇才,出得賺錢的好主意。壹天就得這麽許多,等把《葫蘆娃》講完,還不能賺到上百兩?”
  趙瀚潑冷水道:“哪那麽容易?葫蘆種子是壹錘子買賣,今後只能賺幾個賞錢。”
  費純笑道:“能賺賞錢就夠了。”
  費如鶴手裏拿著銀子,心生巨大的成就感,高興道:“往日都是花錢,今日竟能賺錢,瀚哥兒今後便是我的軍師!”
  “少爺,那我做啥?”費純連忙問。
  費如鶴道:“妳是本少爺的麾下大將!”
  “好啊,妳們三個騙子!”
  突然,費元鑒帶著跟班出現,威脅道:“我要去告之山長,妳們三個騙同窗的銀子!”
  費如鶴握著拳頭問:“誰看見我騙錢了?”
  “就是!”費純躲在少爺身後。
  趙瀚問道:“我們說書,同窗打賞,妳情我願的事,怎能算騙錢呢?”
  費元鑒道:“妳們賣假種子!”
  趙瀚笑道:“誰說是假種子?開春種下,好生栽培,肯定能長出葫蘆藤。”
  “肯定長不出來葫蘆娃!”費元鑒說。
  趙瀚轉身問費如鶴:“少爺,妳說了能長出葫蘆娃嗎?”
  費如鶴搖頭:“沒有啊,只說能長出葫蘆。”
  趙瀚笑著說:“既然如此,那就不算騙人吧?”
  “對,沒騙人!”費純捧哏道。
  還能這樣?
  費元鑒頓時語塞,脹紅臉道:“我不管,妳們的銀子,必須分我壹份。否則我就去報告山長!”
  費如鶴笑道:“妳去告啊,我還想告妳欺負同學呢!”
  “妳……妳們等著。哼!”
  費元鑒憤怒離開,越想越氣。
  他不是生氣沒分到銀子,而是羨慕對方出了風頭。但凡費如鶴說句軟話,費元鑒立即就會選擇加入,跟著他們壹起出風頭騙人。
  “十五叔,咱們要去告狀嗎?”壹個學童問道。這廝輩分也挺大的,是費如鶴的族叔。
  費元鑒說:“告狀算什麽好漢?”
  他的書童問道:“那就這麽忍了?”
  費元鑒想了想:“且先找個人出出氣!”
  私塾壹裏外有條小溪,徐穎放學之後,常在這裏練習寫字。
  他還沒考上童生,無法獲得資助,筆墨紙硯都得家裏掏錢買。如此是扛不住的,於是就用樹枝作筆,以小溪泥灘為紙,每日在此練字不輟。
  開蒙讀書就算學童,考過童子試前兩關,便可晉級為童生,擁有考秀才的資格。
  徐穎開蒙比較晚,想成為童生的話,至少還得再努力壹年半載。
  手裏握著樹枝,徐穎盤腿坐在溪邊,壹筆壹劃練習著小楷。
  “打他!”
  背後突然傳來喊聲,嚇得徐穎連忙扔下樹枝,死死抱住破布書包,然後趴在原地等著挨揍。
  其實,最近幾天,他已經很少被打了。
  因為他不還手,打起來沒甚意思,費元鑒正在另尋目標。
  可今天費元鑒很憋屈,總得找個人出氣才行,徐穎就是個完美的出氣包。
  壹陣拳打腳踢,徐穎忍著痛不叫喊,只盼早點挨完這頓打,然後抓緊時間繼續練字。
  “把他的書包拖出來!”費元鑒喊道。
  徐穎終於忍不住,驚恐大呼:“不要搶我書包,妳們打我吧,妳們快打我!”喊著喊著就哭起來,“求求妳們快打我,不要搶我的書包。嗚嗚嗚,快打我啊……”
  眾學童不管不顧,壹些拉開徐穎的雙臂,壹些趁機把書包搶過來。
  費元鑒將書包裏的物品全部倒出,撿起壹塊鵝卵石磨制的硯臺,譏笑道:“什麽破石頭?送我都不要,幫妳扔了換新的。”
  噗通!
  硯臺扔進小溪裏。
  徐穎想要沖出去撿,卻被學童死死按住。
  費元鑒又撿起《四書集註》,隨手翻了翻,也壹並扔進水中,笑道:“先生誇妳是神童,我看妳這神童,沒了書可怎麽上課!”
  “我的書!”
  徐穎突然嘶吼起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四個人都沒把他按住,連滾帶爬跳進小溪,撈起浮在水面的課本。
  古代書籍也分檔次,這本屬於最劣等的私印活字,剛買的時候就有許多地方模糊不清。
  現在被溪水壹泡,直接就完蛋了。
  徐穎撈起《四書集註》,又摸回鵝卵石硯臺,趟水來到小溪對岸查看。
  壹頁壹頁翻開,徐穎淚流如柱,他的書本和墨錠,都是家裏賣了老母雞買來的!
  那生無可戀的樣子,讓費元鑒頗為得意,心中郁悶壹掃而空,歡笑著帶領跟班玩耍去了。
  下午,課堂。
  龐春來皺眉看著空座位,問壹個農家子弟:“徐穎為何沒來?”
  農民也分很多種。
  有貧農,有富農,有佃農,甚至還有豪佃!
  豪佃就是佃戶攀附大族,得到大量土地的田皮(永佃權),再招募長工、短工進行耕種。他們對上巴結士紳,對下盤剝佃農,手段比絕大多數豪強還狠辣,因為壓榨得不狠就肯定虧本。
  眼前這個農家子,家裏就是攀附費氏的大佃農。他讀書的目標不是科舉,而是跟費家少爺搞好關系,因此壹直在做費元鑒的跟班。
  “先生,我不曉得。”農家子低頭回答,心虛不已。
  龐春來問道:“妳跟徐穎同村,怎會不曉得?”
  農家子把頭埋得更低:“我真不曉得。”
  龐春來意識到不對勁,就算生了小病,徐穎都要堅持上學,更何況上午還在,怎麽下午就不見了?
  “誰去把徐穎尋來?”龐春來問道。
  “先生,我去!”
  只要不是費元鑒的跟班,都踴躍舉手報名,費如鶴更是直接站起來。
  尋人是假,滿山轉悠是真,只要不留在教室就行。
  龐春來閉上雙眼,握著戒尺說:“汝等都去。”
  教室裏瞬間空了大半,只剩費元鑒跟自己的小弟。
  龐春來問:“妳們怎不去?”
  “啊?”費元鑒有些慌了,連忙站起來,“去,去,我去。”
  費如鶴仿佛脫籠之鳥,歡快的滿山閑逛。
  趙瀚問道:“徐穎平時愛去哪兒?”
  “我怎知道?我又不是他爹?”費如鶴笑著說。
  趙瀚想了想:“先去他家裏找。”
  費純插話道:“我知道他家在哪。”
  大概走了壹刻半鐘,趙瀚來到山下的村落。
  費純往前壹指:“穿過這片小竹林,再走幾十步就是徐穎家。”
  三人進入林中,突然聽到響動。
  過去壹看,卻是農民在挖坑,身邊還放了個竹籃。
  趙瀚走過去問:“這位鄉親,妳有沒有看到徐穎?”
  農民猛地轉身,見他們是三個孩童,便繼續埋頭挖坑,低聲說:“沒見著。”
  “趙瀚,走啊,楞著作甚?”費如鶴催促。
  費純也問:“哥哥怎麽了?”
  趙瀚目視竹籃,渾身都在顫抖,最終選擇默默離去。
  竹籃之中,是壹具嬰兒屍體,雖有破布遮蓋,脖頸間卻隱約可見淤青手印。
  生孩子養不活,只能掐死,埋了……
  這就是富庶的江南,而且今年鉛山風調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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