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退錢！】

　　橫林書局，誕生於正德末年。
　　由於費氏不配合寧王造反，被挖了祖墳，還燒了祖宅。
　　當時只有含珠私塾，並沒有含珠書院，費氏藏書放在祖宅那邊，也被壹把火給燒得精光。
　　致仕在家的費宏，親自出面組建書局，從南直、浙江收購科舉資料，專門印刷教輔書籍供子弟學習。
　　百年來，橫林書局發展壯大，出版內容越來越多，主要經營三種類型：教輔、文集、戲曲話本。
　　萬歷末年，甚至開始偷印黃色小說……
　　“就雕幾個斷句符號，妳這加錢也太多了吧？”趙瀚非常不高興。
　　書局掌櫃費豫好笑道：“只雕幾個？壹篇就是好幾十個！”
　　趙瀚指著桌上兩張稿紙，開始認真講道理：“費掌櫃，咱們摸著良心說話。只有斷句符的讀起來方便，還是加上逗號、冒號的讀起來方便？”
　　“都方便。”費豫說道。
　　“同樣壹本小說，兩種斷句符號，妳願意買哪種？”趙瀚問道。
　　費豫模棱兩可道：“都行。”
　　趙瀚氣得發笑：“那好，鉛山也不只妳壹家書局，我便拿到別家印書去。等人家印完書之後，斷句符的活字都留著，還能再印其他圖書。”
　　費豫伸手攔著：“別急著走啊，談生意就該慢慢談，哪有幾句話能說完的？”
　　“新增的斷句符，雕刻活字不該我出錢，”趙瀚堅持道，“談得來就談，談不來壹拍兩散。”
　　費豫見討不得便宜，便笑著說：“行，不另收錢。”
　　明末的出版業異常繁榮，除了印刷技術進步之外，還有就是“宋體字”的徹底成型。
　　宋體字，其實該叫印刷體，特別適用於活字印刷。
　　南京甚至出現彩色套印技術，同壹頁紙印幾種顏色，還可以附帶插圖，壹次性就給套印出來。
　　明末的印刷品，特別是通俗讀物，基本上都有斷句符號。
　　只壹個黑點，既是逗號，又是句號。
　　趙瀚要求增加的標點也不多，逗號、句號、冒號、引號而已，力求底層大眾看書更方便。
　　又是半個月過去，《鵝湖旬刊》第壹期終於付梓。
　　總裁：趙瀚。
　　副總裁：龐春來。
　　主筆：趙瀚、龐春來。
　　編校：龐春來、徐穎、費元鑒。
　　第壹版塊：趙子曰。
　　第二版塊：遼東論。
　　第三版塊：古文選刊。
　　第四版塊：詩詞鑒賞。
　　第五版塊：戲曲話本。
　　第六版塊：小說連載。
　　第七版塊：泰西數學。（前幾期不印，啟動經費不夠，數學符號要加錢）
　　……
　　崇禎五年，十月初壹。
　　鼎盛樓。
　　費元祿帶著壹個儒士，在二樓挑選雅間，笑著說：“龍如，妳初來乍到，帶妳嘗嘗鉛山的新品菜肴。”
　　“讓山長破費了。”鄭仲夔拱手道。
　　鄭仲夔，字龍如，上饒人。自幼失怙，由兄長養大。
　　此君雖連舉人都考不上，卻被譽為“才絕壹世，博學多聞”，已出版《清言》、《耳新》、《偶記》、《雋區》等書。
　　《清言》又名《蘭畹居清言》，可稱得上明代版的《世說新語》。
　　其余書籍內容，多為隨筆小說，涵蓋政治、經濟、民族、外交、文學、藝術、風俗。歷史上，《偶記》和《雋區》，還被乾隆列為禁書。
　　這幾年，費元祿都在整頓書院，讓含珠山的學風大為改觀。
　　他還延請名師執教，鄭仲夔已是第三個，寫了十多封信終於請來。
　　酒菜上桌。
　　費元祿介紹道：“此為紅油雞，鮮辣爽口。此為東坡肘子，肥而不膩。都是鼎盛樓的新品，龍如且品嘗壹番。”
　　鄭仲夔夾了壹塊肘肉，放進嘴裏咀嚼細品，頓時贊嘆不絕：“此乃人間奇珍也！”
　　費元祿推開靠過道的窗戶，笑道：“鼎盛樓換了個戲班子，弋陽腔堪稱壹絕，龍如可享用美食，再以那戲曲佐酒。”
　　“山長如此款待，晚生實在愧不敢當。”鄭仲夔連忙說。
　　費元祿說道：“龍如才名遠播，廣信府誰人不曉？書院的教務，還望多多費心。”
　　“定當竭盡全力。”鄭仲夔應道。
　　突然，外面傳來費純的聲音：“肅靜，肅靜，今日戲班開演之前，便由我來說壹段傳奇故事。”
　　“不要聽說書，快讓戲班子上臺！”
　　“妳是誰啊？毛都沒長齊，快快回家吃奶去！”
　　“快滾，快滾！”
　　“……”
　　費元祿立即把窗戶關上，頓時噪音散去大半，笑道：“吃菜，不用管他。”
　　此時此刻，費純站在戲臺上，手裏提著紙筒大喇叭，滿臉尷尬根本沒法開講。
　　趙瀚只能自己上臺，奪過喇叭說：“餵，餵，餵……”
　　食客發現又多了個人，吵鬧聲稍微變小，都在好奇趙瀚想幹啥。
　　趙瀚趁機喊道：“紅油雞，東坡肘子，都是在下祖傳的菜品。各位說說，這兩道菜是否可口？”
　　“好吃！”
　　“喲，敢情是廚房裏的小師傅。”
　　“妳祖上是不是禦廚？”
　　“……”
　　話題瞬間變了，全往吃的上面靠。
　　趙瀚舉著大喇叭繼續喊：“大家安靜，好生把故事聽完，明天就能吃第三道新品菜式。好不好？”
　　“好！”
　　許多食客齊聲歡笑。
　　趙瀚將大喇叭交給費純：“開始吧。”
　　費純畢竟是半路出家，嗓子沒有練過，在大場合說書，必須借助喇叭。他擡手示意大家安靜：“這段故事，發生在宋寧宗年間。卻說那錢塘江邊，有壹個牛家村……”
　　漸漸的，噪音越來越小，食客們都沈浸其中。
　　甚至有人已經吃完，卻賴著不肯走，繼續坐那兒聽故事。
　　講到金國在宋國殺人，宋國官兵居然還幫忙，聽眾都表現得義憤填膺，拍桌子大罵宋國皇帝是昏君。
　　講到丘處機斬殺貪官，殺死那些金國兵將，聽眾們又紛紛喝彩叫好。
　　然後，費純來壹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還有呢？”
　　“這就不講了？”
　　“小兄弟，再來壹段！”
　　“……”
　　尼瑪，這斷章簡直缺德。
　　兩位忠良義士之後，壹個被金兵殺死，另壹個又生死不明。他們的妻子又懷有身孕，其中壹個好像被救了，但是誰救的她？剩下壹個如何，孩子是否保得住？
　　戛然而止，不幹人事！
　　費純拿出壹本《鵝湖旬刊》，笑著說：“諸位欲知後世，也可買這本書，每冊只要壹分錢（0.01兩銀子）。”
　　正德、嘉靖年間，由於活字印刷術還不完善，當時的書價非常昂貴，壹套《李商隱詩集》價值4兩銀子。
　　萬歷時期就降了許多，壹套《封神演義》價值2兩銀子。
　　天啟、崇禎年間，印刷術更為發達，而且出版社也越來越多，書籍價格還在持續下降。
　　趙瀚這份《鵝湖旬刊》，采用的紙張相對廉價，而且緊挨著造紙產地，可以說賣得非常便宜了……嗯，說得更直白些，大概等於壹斤雞肉。
　　能在鼎盛樓吃飯的，可不缺那壹斤雞肉錢。
　　雖然心懷不滿，但還是想知道後續，當場就有十多人購買雜誌。
　　然後，破口大罵……
　　他們是買小說來看的，誰知到手之後，只有三分之壹屬於小說，前面都他娘的什麽玩意兒？
　　“退錢！”
　　“退錢！”
　　趙瀚沖上戲臺，吼得比消費者還兇：“誰再亂叫，老子就不往下寫了，今後也不出新菜品了！”
　　眾人頓時無語，忽略前面的內容，直接翻到後邊看小說。
　　又有酒樓的夥計，給二樓雅間上菜，懷裏全都揣著壹本雜誌。
　　壹個夥計進屋添酒，問道：“費老爺，這位先生，可有興致購買旬刊？詩詞散文，戲曲小說，應有盡有，好看得很。”
　　“且拿來看看。”鄭仲夔微笑道。
　　夥計連忙將《鵝湖旬刊》遞上，鄭仲夔沒有立即給錢，而是先翻開來瀏覽壹二。
　　扉頁沒有創刊詞，直接就是本期目錄。
　　第壹版塊《趙子曰》，作者趙子曰，文章標題：《天下之人，生而平等》。
　　鄭仲夔眼皮子壹跳，連忙翻看正文：
　　“……壹曰，男女平等……二曰，百業平等……三曰，良賤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