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二章 君臣相得

　　承德天子坐在龍輦上，從得勝大街壹路來到南城門。
　　龍輦後面，是壹眾朝中重臣。
　　算壹算時間，今年是承德天子即皇帝位的第十九年，平南侯李慎繼任平南侯的第十五年。
　　過去的十五年裏，南疆屢屢生變，平南侯李慎在京城的日子加在壹起不會超過三年，每壹次李慎從京城出發，南行平叛的時候，承德天子都會親自趕到南城門，送壹送這個老朋友。
　　隨著龍輦駕到，李慎以及平南侯府的部曲恭恭敬敬的半跪下來。
　　“臣等，叩見陛下。”
　　李信也不得不跪了下來。
　　在私下裏，皇帝可能並不在乎跪不跪，畢竟身為皇帝，可能早就看厭了壹群磕頭蟲，但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該跪就必須要跪。
　　這是禮法，是規矩，是國之根基。
　　同時，也代表了皇權的威嚴神聖。
　　承德天子緩緩走下龍輦，並沒有看跪了壹地的人，而是徑直走到平南侯李慎面前，親手把這位柱國大將軍扶了起來，面帶微笑。
　　“大將軍快快請起。”
　　李慎站了起來，彎身抱拳：“多謝陛下。”
　　承德天子這才環視左右，淡然道：“都起身罷。”
　　四周的人這才站了起來，都是彎下身子。
　　“謝陛下。”
　　李信和九公主現在平南侯府的部曲後面，也跟著站了起來，清河公主有些怕自己的父親，故意躲到李信身後，沒有敢露面。
　　按照規矩，她是不該在這裏的。
　　好在她是壹個公主，還不會有太多忌諱，像姬桓姬溫這些身份敏感的皇子們，根本不敢出現在這裏。
　　因為皇子們不能接近大將，更不可能送大將出征了。
　　承德天子上下打量了壹眼李慎，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記得十幾年前，妳還是個少年人的時候，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現在十幾年過去了，妳都已經生了白發，還是不得不替大晉奔忙，朕於心有愧啊。”
　　他們兩個從小壹起長大，年紀是相仿的。
　　承德天子今年四十五歲，李慎比他小兩年，今年是四十三歲。
　　這個年紀，換到後世可以說是正當年，但是在這個平均年齡不到五十歲的年代，這個年紀已經很不小了。
　　李慎羞愧低頭，恭聲道：“陛下折煞臣了，先父與臣兩代人都在南疆平叛，加在壹起已半甲子有余，至今沒有替陛下掃清南疆，實在是無能之至，若不是陛下厚愛，臣是萬萬沒有臉面再去南疆的。”
　　妳們父子兩代人，不是無能，是太有能了……
　　雖然心裏這麽想，但是承德天子明面上仍然壹副笑呵呵的樣子，他伸手拉著李慎的衣袖，微笑道：“李卿這是哪裏話，李逆盤踞南疆已經壹百多年，頗有些根基，西南地勢又多山，易守難攻，李卿父子兩人鎮守南疆三十年，先後平定叛亂十余次，沒有讓南疆生出太大的亂子，已經是難得的大功了。”
　　政治上就是這樣，有時候妳哪怕心裏恨透了對方，卻不得不挖空心思，替對方開脫。
　　因為還沒有到翻臉的時候，就必須給對方壹個臺階下。
　　李慎聽了承德天子的話，感動不已，他低頭抱拳，幾乎哽咽：“李慎無能，這麽些年唯恐墮了先父威名，能得陛下體諒，實是我李家之福，先父在天有靈，聽到陛下這番話，定然也要感激涕零！”
　　承德天子輕輕嘆了口氣，拉著李慎的衣袖，語氣誠摯：“三十年來咱們兩家都是互相扶持，不用如此，況且妳我乃是兄弟，又不是什麽外人。”
　　君臣兩個人寒暄的話，在外人看來，的確是君臣相得，不遠處的李信，已經猜出了他們之間有極為激烈的矛盾，此時再把這壹幕看在眼裏，心裏難免有些感慨。
　　都是老戲骨啊……
　　前世的他在職場上攀爬的時候，也難免說些違心的話，但是他就做不到這君臣二人這麽自然，看看這語氣，這神態……
　　要不怎麽是人家坐在高位上呢？
　　不頒個獎可惜了。
　　就在李信在壹旁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承德天子喚他的名字。
　　李信猛然壹驚，連忙上前，對著這位天子躬身抱拳：“陛下。”
　　承德天子拉著李慎的衣袖，指著李信笑呵呵地說道：“李卿，這個少年人妳可能還沒有見過，朕給妳介紹壹下，他叫李信，早些時候京城裏都在傳聞他是妳的兒子，後來才知道是壹場誤會，不過他在京城裏替朕拿了兩個李逆的皇族，還算有些功勞，這壹次朕準備讓他跟在妳身邊，去南疆見識磨礪壹番。”
　　說到這裏，承德天子瞇了瞇眼睛，微笑道：“不知道李卿可有什麽意見？”
　　承德天子當然知道這父子兩個人是見過的，不過那天晚上李慎是“偷偷摸摸”去見的李信，所以這位皇帝陛下就故意裝作不知道。
　　承德天子對李信招了招手，面帶微笑。
　　“李信，快來見過朕的柱國大將軍，要是他肯沿路指點妳壹些，就夠妳將來受用無盡了。”
　　李信深呼吸了壹口氣，躬身抱拳：“卑職羽林衛校尉李信，見過柱國大將軍。”
　　李慎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很是生硬地說道：“年紀輕輕就做到了校尉，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承德天子轉頭看了李慎壹眼，詫異道：“李卿怎麽面露不喜，可是不太喜歡這個少年？那這樣，朕給李卿換壹個人。”
　　李慎深呼吸了壹口氣，臉上露出壹個笑容：“陛下誤會了，臣在軍中都是這麽壹副不茍言笑的樣子，並不是不喜。”
　　承德天子點了點頭：“李卿在軍為帥，自然要威嚴壹些，朕理會得。”
　　他微笑道：“除了這個少年，禦史臺還有三個新科進士，要跟妳壹起去南疆看看，妳放心，這些人只是去南疆看看情況，在軍中沒有任何權柄。”
　　李慎低頭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南疆壹切權柄都是陛下的，臣只是代陛下執掌，陛下若有收回去的意思，不過是壹句話而已。”
　　承德天子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慎壹眼。
　　“李卿這話當真？”
　　李慎面色肅然：“自然當真。”
　　天子哈哈壹笑：“罷了，除了妳之外，旁人可指揮不來平南軍，這南疆還是要靠李家才成。”
　　這壹句半開玩笑的話，讓李慎背後有些發涼。
　　承德天子說了這句玩笑話之後，又伸手指了指李信，咳嗽了壹聲，對著李慎低聲說道。
　　“還有就是，這個少年人近來與朕的小女兒頗為要好，女大不中留，他估計是要做朕的女婿了，妳在南疆留點心眼，可不要讓他死嘍。”
　　天子對李慎眨了眨眼睛。
　　“不然，朕的那個九丫頭鬧起來，可就麻煩了。”
　　李慎躬身低頭，聲音低沈。
　　“臣，遵陛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