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同氣連枝

　　“不止把他們抓了。”
　　因為是客人，葉鳴很自覺的坐在了客座之上，李信跟他客套完幾句之後，也沒有坐到主位上，而是坐在了葉鳴下手，他淡然壹笑：“方才小弟在大理寺大牢裏，把最為囂張的沈寬壹刀給殺了，另外幾個嚇得戰戰兢兢，生怕我把他們壹家老小連帶三族全殺了，於是就很幹脆的全部交待了罪行，現在罪證已經送進了未央宮裏。”
　　“只他們四個寫出來的名單，差不多就有近百人。”
　　聽到李信說完這句話，白發蒼蒼的葉大將軍並沒有太過驚訝，他擡了擡眼皮，看了李信壹眼。
　　“多年相處，為兄多少了解壹點妳的性子，整個朝廷裏也就只有妳能做出這種事情。”
　　葉國公悶聲道：“妳此舉壹定會惹惱所有的讀書人，但是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未必會領妳的情，妳李長安沖在最前面，為那位掃清所有障礙，說不定人家拿了妳遞上去的名單，轉頭就去做人情。”
　　“到最後，那把椅子上的人是聖君，仁君，只有妳壹個人是萬世不易的大奸臣，後世給妳著書立傳，千千萬萬的人都要吐妳的口水。”
　　李侯爺燦爛壹笑。
　　“不瞞兄長，剛才在宮裏的時候，我已經主動與天子說了，讓他拿著這名單去做人情，壹百多個人不可能全殺了，殺了朝綱便大亂了。”
　　“在此之後，沈寬壹系的人，也要被朝廷清洗，用來當做這壹次用來儆猴的那壹只雞。”
　　說到這裏，靖安侯爺自嘲壹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兄弟我，就是殺雞的那把刀。”
　　葉國公深深皺眉。
　　“妳今日罔顧法度，在未央宮裏拿了先帝任命的輔臣，已經是那些文人的眼中釘，如果再動手屠戮讀書人，此事之後，妳靖安侯的名聲，將會是我大晉開國之後最差的壹個，甚至大晉朝堂都會容不下妳。”
　　說到這裏，他深深地看了李信壹眼，隨即緩緩搖頭：“這種事為兄肯做，但是妳李長安是不肯做的，妳十多年沒有吃過虧，怎麽可能主動去背下這口天大的鍋？”
　　李信哈哈壹笑。
　　“師兄妳肯做，天子也不讓妳做！”
　　葉鳴沈默了壹會兒，隨即自嘲壹笑：“自老父打爛北周之後，歷代天子便沒有信過葉家人，我有個女兒在宮裏做皇妃，還有個外孫，天子不信我也是正常的。”
　　說著，他看了李信壹眼。
　　“妳大有古怪。”
　　“太康八年，妳因為西南的事情就不惜舍掉與先帝多年的情分，差點就要跟先帝徹底翻臉，骨子裏絕不是什麽忠君之人，妳跟今上雖有師徒名分，但是情分還沒有與先帝深厚，不可能就突然變成了壹心為君，不惜己身的忠臣。”
　　葉大將軍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壹口之後看向李信。
　　“妳想做什麽？”
　　李信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如果是小弟是要給朝堂正風氣，師兄信是不信？”
　　“我不信。”
　　葉鳴淡淡的看了李信壹眼。
　　“京城這件事妳原本是不必管的，只要躲在永州看著就好，不管是沈寬他們贏了還是天子贏了，跟妳都沒有多大關系，妳進京相幫故人之子，為兄可以理解，但是幫到這種地步，就大有問題了。”
　　“妳待先帝，也不會這麽好。”
　　靖安侯爺笑了笑：“師兄，人都是會變的，小弟在老家待了半年，深切體會到了朝廷這些年對我的恩德，因此回京精忠報國來了。”
　　“在我面前，妳也不說實話了。”
　　葉鳴微微嘆了口氣，隨即看了李信壹眼。
　　“長安，為兄與妳商量壹件事。”
　　李信笑了笑。
　　“師兄請說。”
　　“殺雞這件事，為兄代妳去做。”
　　葉鳴沈默了壹會兒，開口道：“妳做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足夠了，這口鍋太大，妳壹個人扛不下來，剩下的部分，葉家幫妳壹起扛。”
　　“然後……不管妳想要做什麽，都到此為止。”
　　靖安侯爺半瞇著眼睛，呵呵壹笑。
　　“師兄這話就不對了，沈寬嚴守拙已經定性為禍國奸臣，小弟替朝廷鏟除奸臣，順天應人。哪裏來的黑鍋？”
　　葉鳴悶哼壹聲。
　　“大晉自武皇帝以來，未有文人大案，況且此事壹旦做下來，全天下的人都會以為天子亂母之後，殺了楚貴人全家，群臣進諫不成，反被盡數誅殺，其中沈寬因為直諫天子，壹家被夷三族！”
　　“沒有人敢罵皇帝，也沒有人會把皇帝的錯處寫在史書上，但是這件事總要被記下來，妳李長安只要做了，就壹定會扛下這口大鍋！”
　　葉鳴深呼吸了壹口氣：“老父曾經說過，長安妳的心思比葉家所有人都通透，也比葉家所有人都看的遠，這些為兄都能看得到的事情，妳不可能看不到。”
　　“妳該做的事情做完了，接下來的事情葉家替妳去做。”
　　“明日起，沈寬壹系的人，為兄替妳去殺，妳就靜靜的待在府裏看著。”
　　葉鳴聲音平靜，開口道：“我活不了幾年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隨老父而去，我去殺人，也會被罵，但是等我死了，看在我葉家這些年功勞的份上，他們便不會再罵我了。”
　　“兄長替不了。”
　　靖安侯爺含笑道：“壬辰宮變之後，如今大晉的將門家中，都沒有多少家將在，陳國公府的家將部曲也都散了，師兄壹沒有聖旨，二沒有人手，如何去殺人？”
　　“師兄該不會以為，今上會願意把禁衛交到葉家手裏罷？”
　　李信伸手端起茶壺，對著葉鳴笑了笑：“再有就是，兄長如果做了這件事，葉家不管有再大的功勞，也要被那些讀書人唾罵，到時候就連葉師的功績，多半也會被他們抹黑，詆毀。”
　　“葉師戎馬壹生，師兄就讓他老人家在史書上光亮壹些罷。”
　　聽到李信這句話，葉鳴心中大為觸動，他滿是皺紋的臉，也有些動容。
　　這位老人家嘴唇動了動，最終緩緩嘆了口氣。
　　“葉家這麽多人，都不如長安妳有孝心。”
　　“為兄不知道妳要做什麽，也沒有辦法管妳。”
　　這位葉國公站了起來，對著李信抱拳作揖。
　　“為兄只能求長安妳壹件事情。”
　　李信連忙站了起來，伸手扶住了葉鳴。
　　“兄長有什麽吩咐，盡管說就是，這樣就是折小弟的壽數了。”
　　葉鳴擡頭深深地看了看李信，然後沈聲道：“將來不管長安妳要做什麽，壹定要跟葉家知會壹聲。”
　　“我在，妳跟我說，我不在了，妳就去與老四說，再不行，妳也要跟葉茂說壹聲。”
　　“葉家與靖安侯府，永遠同氣連枝。”
　　李信沒有猶豫，立刻點頭。
　　“李信受葉師大恩，壹直就是半個葉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