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鬼話連篇

　　李信這個人，是個很識時務的人，該認慫的時候他也會低頭認慫。
　　所以他囂張的時候，就自然有他囂張的道理。
　　這會兒，平南軍有小半被葉鳴所部看在劍閣，又有壹部分分散在西南各個城池駐守，南蜀遺民那邊，也還有近萬平南軍在看著，整個龐大的平南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被“肢解”了，此時李慎所能動用的兵力，最多也就是七八萬人。
　　但是即便是這七八萬人，他也要留下壹半甚至是壹大半看守錦城，能夠帶來涪縣的，不會超過四萬人。
　　李信也有四萬人。
　　兵力對等的情況下，攻城方想要贏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李信的底氣在於，這壹次他們的糧草還算充沛，再加上又拿下了壹個縣城，最起碼半年是耗的起的，可是平南軍卻已經耗不起半年了。
　　就算不加上那些南蜀遺民，李慎也已經拿李信沒了辦法。
　　李慎沈默了很久，最後擡頭看了面前這個長相與自己有六七分相像的少年人壹眼，最終緩緩地說道：“妳有多少人？”
　　最開始的時候，李慎認為如果要翻越摩天嶺，就不可能有太多人，他給出的估算是壹萬人。
　　但是當他看到涪縣失落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估算錯了。
　　壹萬人不可能在三四天的時間裏，就拿下涪城。
　　李信笑意盎然。
　　“大將軍不妨猜壹猜？”
　　李慎看了壹眼李信身後的涪城戰場，此時仍然有人在戰場上掩埋屍體，清理戰場，這是打仗之後必須要做的動作，並不是為了什麽人道主義，而是為了防止瘟疫。
　　“兩萬？”
　　李信含笑搖頭。
　　“不對。”
　　李慎沒有再猜下去了。
　　因為再猜下去沒有意義。
　　涪城裏的守軍只要超過兩萬人，短時間內平南軍就沒有辦法再拿回涪城了，這壹點不管是李慎，還是李信，心裏都非常清楚。
　　這位在朝堂縱橫了幾十年的大將軍，第壹次在心裏產生了無力感。
　　最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怎麽把李信放在心上，那個時候李信在他眼裏最多只能算是壹個小麻煩，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麻煩越來越大，每壹次都脫出了李慎的估計。
　　知道現在，李信已經成為了壹個讓他感到無力的大麻煩。
　　見到李慎這麽壹副表情，靖安侯爺笑得更開心了。
　　“不瞞大將軍說，這兩個月時間我過的很是艱難，陰平古道這種路，根本就不是人走的地方。”
　　“沿路有蚊蟲野獸不說，為了隱蔽，還沒有辦法大規模的生火造飯，整整兩個字的時間，我們大部分都是吃幹糧過來的。”
　　“兩個月時間，我連澡都沒有洗過。”
　　說著，李信深處了自己的右手手掌，露出了手掌上壹道長長的疤痕。
　　“看到了沒有，這個是我從摩天嶺上爬下來的時候割傷的。”
　　“那個時候，我幾乎要放棄從摩天嶺爬過來了。”
　　摩天嶺，是壹個很艱難的坎，不僅僅是李信在那裏受了傷，他麾下的將士們過摩天嶺的時候，最少有六七百個失足摔死在了那裏。
　　說到這裏，李信話鋒壹轉，看著李慎冷然的面孔，露出了壹個笑容。
　　“但是，看到大將軍妳現在的這副表情，我突然覺得這兩個月吃的苦都值了。”
　　“我知道妳恨我。”
　　李慎沈默了壹會兒，然後緩緩開口。
　　“先前的時候我也跟妳說過，如果妳願意接過我的位置，我可以欣然赴死。”
　　說到這裏，李慎擡頭看了李信壹眼。
　　“這句話現在壹樣有用。”
　　“妳真以為現在還是妳與我之間的私怨？”
　　靖安侯冷笑不止。
　　“從壹開始，就不止是我壹個人在跟妳問平南侯府作對，是朝廷本就容不下妳們，我只是借著朝廷的勢頭而已，否則憑借我這麽壹個永州祁陽的壹個窮小子，如何扳得動平南侯府這種龐然大物？”
　　“到現在，妳的西南已經危如累卵。”
　　李信冷笑道：“到了這個地步，不是我想要如何就能如何，事到如今，我從這個局裏跳脫出去，妳李慎又能支撐幾年時間？”
　　“妳珍若性命的平南侯府，又能支撐幾年時間？”
　　這壹次，李慎沈默的更久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後，他才擡頭看向李信，緩緩地說道：“妳到底想要什麽？”
　　“最開始的時候，只是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靖安侯面色平靜。
　　“但是後來，想要跟妳李大將軍要壹個說法。”
　　“我娘臨死之前，沒有跟外人說過半句關於妳的事情，後來我去京城，也沒有了什麽給妳當兒子的想法，然後我去問妳為什麽不去尋我娘，李大將軍還記得自己說了什麽嗎？”
　　說到這裏，李信語氣裏就有壹些怒火了。
　　“妳當時說妳忘了！”
　　他冷笑不止：“如今，我想問壹句李大將軍，李大將軍有沒有記起來，有沒有想起來這段往事？”
　　“說到底，妳還說糾結於這壹點私怨。”
　　李慎面色平靜。
　　“我說過，妳只要願意認回來，我可以把平南軍交給妳，然後去妳娘墳前自盡謝罪。”
　　李信仍舊面帶冷笑。
　　“這會兒大將軍不說讓我死在涪城的大話了？”
　　對於李慎的性格，李信已經摸清楚了很多，這位柱國大將軍，對於感情看的很輕，不管他剛才說的話如何煽情感人，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西南渡過難關。
　　沒有壹句話是可信的。
　　這麽壹個梟雄式的人物，怎麽可能因為壹句話，就去壹個女人墳前自盡。
　　如果李信這會兒兵力不夠，李慎會毫不猶豫的帶兵馬踏涪縣。
　　“李大將軍還是把我當成小孩子看。”
　　李信臉上露出了壹個嘲諷的笑容。
　　“這種鬼話，除了十七歲的小姑娘會信，還有誰會相信？”
　　“沒有猜錯的話，葉師兄應該已經堵在了劍閣，如今涪城也被我占了，李大將軍如今只有壹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讓人死守劍閣，順便點齊兵馬，猛攻涪城，如果能拿下涪城，妳們還可以繼續在西南玩幾年時間，如果攻不下，等涪城破城的消息傳出去，李大將軍在西南的戲就算是唱完了。”
　　李慎默然道：“我這麽好好的跟妳說話，只是不想死太多人，妳以為我攻不下這麽壹個小小的涪縣不成？”
　　“妳不知道我有多少人，妳怎麽攻城？”
　　李信面帶微笑：“除非李大將軍願意把剩余的平南軍全部砸在這個小小的涪城，否則我擔心大將軍會吃壹個大虧。”
　　李慎深深地看了李信壹眼。
　　不得不承認的是，在這壹刻，他後悔了。
　　很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