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壹章 真的嗎？我不信！

　　越往深處走，明崇儼越是全神貫註。
　　已經五更天了，換成朝日，群臣都要從家裏出發，準備入宮早朝了。
　　天色不再是壹片漆黑，開始蒙蒙亮，此時潛入無疑是有風險的。
　　事實上，就算是夜黑風高，竇氏商會總部的防守，也極為森嚴。
　　梅花內衛盯上竇氏商會，不是壹天兩天了，自然知道這個商會內部，每天居然都安排數百人巡邏。
　　毫不誇張的講，整座長安城裏，除了聖人所在的大明宮，剩下的各大勛貴府邸，都不見得有這裏的守衛力量。
　　壹隊隊不著甲胄，但武器整備的衛士來去，讓潛入變得極其困難，壹路殺進來倒是差不多。
　　倒確實有那麽壹種潛入方式～
　　明崇儼收斂心思，跟個穿道袍的兔子似的，左蹦右跳。
　　壹會兒從這邊的墻，閃到另壹邊，壹會兒又從墻角掠至房梁，等待巡邏隊經過。
　　李彥跟在後面，看著看著，有些受不了了。
　　拜托，妳好遜耶！
　　每下沖刺就不能遠點嗎，非得壹段壹段蹦跶？
　　無奈之下，他只有欣賞著壹面面白墻，壹座座紅門，心中盤算起竇氏到底多有錢。
　　要知道衛國公府的墻面，最氣派的是大門樓，往裏面走，都免不了有些破舊的角落。
　　武敏之的周國公府也是如此，有些地方是由黃土層層夯築，沒什麽塗料。
　　唯獨這個商會，外墻是清壹色的白墻，進了裏面也都粉刷得整整齊齊，壹座座建築都是寬敞整潔。
　　除了不敢僭越外，壹切都修到最好。
　　小中見大，能看出它是多麽的財大氣粗。
　　李彥倒還挺慶幸有梅花內衛探路，否則這麽大的地方，他自己潛進來，短時間內還真難以找到重點區域。
　　而此時，明崇儼循著情報路線，潛入商會核心，存放賬本的區域。
　　單單是屋子，就有整整五大間，裏面排列著壹座座巨大的木架，秩序井然的陳放著賬本。
　　明崇儼從窗戶往裏看了看，卻移開目光。
　　太多了，沒法查。
　　但他並不準備放棄。
　　他也很想知道，那些毒倒新科士子的毒丹，是不是竇氏流出的？
　　監控竇氏，本就是梅花內衛的職責，如果先壹步發現真相，在聖人面前可太長臉了。
　　什麽刑部、大理寺、萬年長安縣衙、內衛，都不如我們梅花內衛能幹！
　　“我的外職，該動壹動了……”
　　明崇儼眼中有著憧憬。
　　他當冀王府文學已經膩了，陪九歲大的孩子讀書有什麽意思？
　　如果能像李彥那樣，掌握實權，那才叫威風！
　　於是乎，明崇儼再度左蹦右跳，往更裏面的倉庫而去。
　　李彥跟上。
　　到了倉庫的區域，他發現這裏倒是沒有想象中的大。
　　因為竇氏在長安的各大商鋪，本來就有貨倉。
　　放在總部倉庫儲存的，只是最高檔的好貨罷了。
　　隨便挑了間倉庫往裏面壹看，除了那些堅守的衛士外，李彥還看到，擺放在最外圍的，都是精美的牙刷子。
　　壹根根牛骨制成的刷柄，並排放在壹起，隱隱流動著光澤。
　　別小看它，每把售價都在五貫錢以上，壹萬塊壹把牙刷，利潤恐怖。
　　這還是最便宜的貨物，往裏面看，都是精致的杯盞餐具，絲滑的蜀錦越綢，還有大氣的茵褥地毯。
　　壹丈毯，千兩絲，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作地衣。
　　現在還沒有白居易的這首詩，但權貴所享受的已是壹樣不缺。
　　關鍵是李彥發現，竇氏所制的，與太子宮內所用的很像。
　　帝後寢宮用具是怎樣的，他沒見識過，可少陽院去過不少回，壹眼就能發現相似度。
　　這也不是僭越，因為很多本來就不是禦用物品，商人可以售賣。
　　怪不得京中權貴都喜歡到竇氏商鋪買好物，壹切向皇家靠攏，能不受追捧嗎？
　　另壹邊，明崇儼的目光也在掃視。
　　這裏守衛要更多，他腳下落地無聲，身法詭異，倏忽來去，終於摸到了倉庫最深處的貨架前。
　　悄無聲息之間，就將壹個錦盒拿走。
　　明崇儼得手後，離開倉庫，來到偏僻角落，打開盒子。
　　他用兩指捏著丹藥取出，先是打量了壹下光澤，再輕輕聞了聞，最後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
　　反復確定後，他臉上浮現出極為古怪之色，既有回憶，又有驚懼，喃喃低語：“雲丹……竟然真的是雲丹……江南血案後……竟然還能再見到此物……”
　　“這道士說什麽呢？”
　　明崇儼武功終究不俗，李彥雖然遙遙跟著，卻沒有接近。
　　只能遠遠看他似乎在自言自語，聽不清楚具體說了什麽。
　　沒關系，用不了多久，讓妳乖乖說出來！
　　而且從此人的反應來看，明崇儼從倉庫深處偷出的丹藥，極有可能是學子張陽出售的雲丹。
　　賈思博說的真沒錯，這竇氏商會有問題。
　　果不其然，明崇儼怔了片刻，立刻將丹藥放回盒子裏，身形壹閃，再往倉庫而去。
　　他要把丹藥放回去。
　　既然確定了竇氏商會總部，真的有這種丹藥，就不能打草驚蛇。
　　必須要帶著大隊人馬來看此，捉賊捉贓，才能拿到證據。
　　否則單憑潛入，就算偷了壹盒丹藥出去，對方也完全可以不承認，再偷偷將丹藥毀掉。
　　李彥也很贊同這個行為。
　　不愧是專業特務，辦事確實靠譜。
　　眼見明崇儼的潛入有收獲，李彥身形閃了閃，消失不見。
　　明崇儼將盒子放回了倉庫深處，天色變得更亮了，他以更為小心的姿態，緩緩的通過壹層層巡邏，終於來到外墻。
　　壹想到李彥在外面輕松的等著，自己在裏面上躥下跳，左右橫移，明崇儼心裏就湧起壹股羞惱，眼珠飛速轉動起來。
　　怎麽既讓內衛和竇氏起沖突，又能讓梅花內衛獲得功勞，好處全占呢？
　　翻出墻的壹剎那，他有了主意，嘴角浮起壹抹陰損的弧度。
　　然後下壹刻，他的眼神就凝固住。
　　因為墻外空空。
　　本來應該站在這裏的李彥，消失不見了。
　　明崇儼先是壹驚，然後目光四處掃視，臉色倒也迅速恢復平靜。
　　他猜測可能是有人路過，那位李機宜心壹慌，藏起來了。
　　畢竟幹這種事，對方顯然是新手，連翻個墻都不敢。
　　如此愛惜羽毛的人，自然不願意被其他人看到。
　　不過隨著天越來越亮，越來越多的仆役開始忙碌起來，吆喝聲漸漸響起。
　　明崇儼等了等，還是不見人，只能藏到壹旁。
　　他也不希望被人看到啊！
　　這般足足等了壹刻鐘的時間，就在明崇儼都準備回玄都觀了，就見李彥從拐角處閃了出來，身後背著壹個鼓鼓的袋子，對著這邊招了招手：“道長！道長！”
　　明崇儼閃身掠了過去，看著麻袋上凸顯出的人形，啼笑皆非：“善信，妳這是……”
　　嘿，學壞學得挺快啊！
　　李彥興沖沖的道：“道長，我剛剛在竇氏商會中，發現了壹個暗諜！”
　　嘿……嗯？？
　　明崇儼心裏壹咯噔，然後就見李彥解開袋子，將封住嘴的梅花內衛容娘，提了出來。
　　李彥解釋道：“此女心懷叵測，數月前還是壹位都知娘子的假母，讓我壹位正義好友含冤入獄，今日又在竇氏商會裏見到她，此人背後壹定隱藏著壹個巨大的秘密！”
　　明崇儼：“……”
　　容娘：“……”
　　相比起來，容娘更崩潰。
　　她當時以假母的身份，在舒三娘子院中，接待了壹行三位客人。
　　李彥、丘神績和安神感。
　　三個多月前，丘神績抓了她壹次，擡出了梅花內衛的身份脫身。
　　三個多月後，李彥又把她敲暈，光天化日之下從竇氏商會擄走。
　　接下來就輪到安神感了是吧？
　　妳們搞三擒三縱呢？
　　我是堂堂梅花內衛啊！
　　但李彥顯然沒有對她身份尊重的意思，又要往袋子裏面塞，還興奮地對著明崇儼道：“道長，聖人對此案極為關註，我有了重大發現，要趕緊入宮，這就告辭了！”
　　眼見李彥真的要入宮，容娘又無法出聲，明崇儼無可奈何之下，只有再度伸手：“善信請留步！”
　　李彥腳步壹頓，奇怪的看著他：“道長何事？”
　　明崇儼冷聲道：“此女身份有異，李機宜不必帶她入宮，她本來就是效命於聖人的。”
　　李彥楞了楞，眼神瞬間變得淩厲起來：“明道長，妳清楚自己在說什麽嗎？她行諜細之事，妳居然說她效命於聖人，請問妳又是如何知道的？”
　　明崇儼呼吸微滯，感受到壹股五品大員的威嚴，心頭惱怒，也不裝了：“她是效命於聖人，貧道也壹樣，實不相瞞，我們是梅花內衛，和內衛同屬壹脈，只是身份隱蔽，全奉聖命，李機宜這下聽懂了嗎？！”
　　他說著說著，傲氣漸生。
　　我們都有雙重身份，明面上再卑微，背地裏卻是聖人親信，論遠近親疏，妳也沒法比！
　　容娘半個身子被裝進袋子裏，也以為過了關，只期待著接下來不要再三擒了……
　　可很快，她就發現這回沒那麽容易。
　　因為李彥仔細打量著兩人，搖了搖頭，以壹種很欠揍的語氣道：
　　“真的嗎？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