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月光下

　　方別似笑非笑地看著突然又正義感爆棚的少女。
　　其實就是很好玩啊。
　　所謂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薛鈴當初是薛平之女的時候，高高在上，錦衣玉食，並且深受薛平的保護，能夠養成這樣正直的性格，並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只能說沒有經過社會的毒打。
　　但是等到薛平死後，薛鈴成了薛家孤女，身世浮沈雨打萍，甚至被迫來蜂巢當刺客臥底的時候，薛鈴依然能夠保持本心，雖然是有點好笑好玩，但是也說明，這個少女的性格本來就是這樣。
　　比如說現在看到這樣壹份要求去殺郭盛的任務的時候，薛鈴的第壹反應就是妳不能殺他。
　　而不是像當初的方別那樣，曾經問過何萍壹個問題：“我們作為刺客，如果說被告知刺殺的目標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親人。”
　　“那麽我們又該怎麽辦呢？”
　　何萍當時的回答非常的簡單。
　　“殺了他。”
　　“或者殺了自己。”
　　這就是何萍的思維方式。
　　而對於薛鈴來說，她差不多沒有考慮過殺自己的問題。
　　但是，遇到這種任務，雖然說經歷過很多，但是薛鈴的第壹反應，依然是不能殺。
　　只有這三個字就夠了。
　　而隨後，薛鈴也看到了方別看著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壹瞬間少女的臉也蹭地紅了起來。
　　壹時間薛鈴有點臊地不想說話。
　　“郭盛是我兄弟，又不是妳兄弟，妳那麽在意做什麽？”方別看著薛鈴說道。
　　薛鈴輕輕抿住嘴唇，然後開口說道：“其實我認識他。”
　　方別看著薛鈴：“咦？”
　　“什麽鬼？”
　　“妳倆有婚約嗎？”
　　身為前世看過很多網絡小說的人，方別壹瞬間腦海中浮現了無數指腹為婚的戲碼。
　　莫欺少年窮，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什麽的。
　　當然——現在是莫欺少女窮了。
　　畢竟現在的郭盛和薛鈴比起來，毫無疑問是薛鈴比較窮。
　　“妳這哪跟哪啊？”薛鈴忍不住啐了壹口。
　　“郭盛的郭家雖然富可敵國，但是和我家又不是壹路的。”薛鈴辯解道：“士農工商，這是太祖爺訂下的規矩，就算說郭家身為皇商，有賞賜的頂戴官服，但是說到底，也和我們不是壹路的。”
　　說到這裏，薛鈴輕輕抿了抿嘴唇，然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如果我爹活著的話，我要是想和郭盛結婚，那麽恐怕就像司馬相如求卓文君壹樣，恐怕要被趕出家門當街賣酒。”
　　“那妳怎麽認識郭盛？”方別看著薛鈴說道：“郭盛好像沒有認出來妳的樣子，妳也沒有給我說過。”
　　“妳要是給他說我是薛平的女兒，那麽他自然就認出來我了。”薛鈴看著方別笑道：“現在的我，是妳這邊壹群鶯鶯燕燕中間不起眼的壹個廚娘，他怎麽會把現在的我和當初的我聯系在壹起？”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雖然對於現在的薛鈴來說差不多就是這個調調，這種物是人非的感覺，曾經要趕上來巴結自己的人，現在變成了自己需要仰望的人，如果是平常人，大概就像是當初韓信去樊噲府中做客，樊噲恭敬迎上，好吃好喝招待，而韓信出門的時候，卻要長嘆曰：生乃與噲等為伍。
　　而薛鈴此刻的境地，比之韓信，卻又遠遠不及了。
　　不過方別看著如是這般言語的薛鈴，倒是又笑了起來。
　　“妳又笑什麽？”薛鈴看著方別說道。
　　“我笑妳有趣。”方別淡淡道：“妳是不是睡不著？”
　　薛鈴靜靜點了點頭。
　　“睡不著就出去走走？”方別繼續說道。
　　“我們兩個？”薛鈴反問道。
　　“所以應該再叫兩個？”方別反問道：“叫上霍螢和寧夏？”
　　薛鈴瞬間抿住嘴唇，憤怒開口：“妳敢？”
　　不過話已出口才發覺不對，不過已經晚了，只羞得滿臉飛紅。
　　方別故作不知，已經向前推門而出。
　　只見清亮月光自門中射入，放眼望去，壹邊銀白，庭中竹柏影如藻荇交橫。
　　“好月色。”薛鈴忍不住說道。
　　“好月色，所以出去走走吧。”方別笑著說道。
　　薛鈴咬了咬下嘴唇，然後跟在了方別的身後。
　　兩個人壹路走出了郭府。
　　雖然說現在的汴梁城不壹定安全，但是跟在方別身邊，那就是鐵定的安全了。
　　在路上方別並沒有和薛鈴說什麽話，兩個人走起來甚至有些沈默。
　　路上也並沒有什麽人，現在已經到了子時，也便是早就到了宵禁的時間，兩個人行走在空曠的洛城街道上，微涼的夏日晚風帶著壹點點河水的腥氣而來，有壹點點水草的味道。
　　其實就算兩個人什麽話都沒有說，薛鈴也感覺這樣走著很好。
　　薛鈴是很喜歡方別的，甚至很多時候，薛鈴也不去掩飾自己的這種喜歡，以至於被方別明確拒絕過。
　　但是喜歡壹個人原本那就是自己的事情。
　　所以，其實薛鈴有點希望，這條路可以更長壹點。
　　但是人生之中，永遠沒有走不完的路。
　　哪怕這條路確實很長，但是還是會有走完的時候。
　　方別在薛鈴面前停住，然後開口道：“到了。”
　　薛鈴並不知道是什麽到了，但是她擡起頭，隨即驚訝地後退了半步。
　　在她的面前，在那郎朗明月之下，有壹條大得駭人的樓船如同巨龍壹般，正橫臥在大運河之上，河上波光粼粼，倒映地樓船滿是清輝。
　　如此恢弘巨大的戰船，即使是薛鈴，也從來沒有見過。
　　“這是什麽？”薛鈴不由開口問道。
　　“郭盛送給我們下江南的船。”方別淡淡說道：“喜不喜歡？”
　　有種朕的江山如畫的感覺。
　　畢竟拉別人來看壹整艘船來裝逼，可是要比看房子看車什麽的帶感多了。
　　“所以妳還想著殺他？”薛鈴想起來了那張懸賞令，於是就不由開口說道。
　　“對啊，殺了就沒有人來討債了。”方別哈哈大笑著。
　　“我們上去看看？”方別這樣說道。
　　“我們？”薛鈴註意到這個用詞。
　　“是的。”方別點了點頭：“我們。”
　　這樣說著，方別向前走上船側的橫木，看到薛鈴仍然在遠處，方別笑了笑，向著薛鈴伸出了壹只手。
　　月光下，少年伸出手邀請少女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