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九章 武當宋青書

　　方別永遠不希望打無準備之戰。
　　如果真要打這樣壹場無謀之戰，方別可能寧願會選擇不打。
　　因為面對未知實在過於可怕。
　　人類恐懼的永遠是恐懼本身。
　　恐懼的本質便是不可知。
　　何萍看著方別，靜靜點了點頭：“那麽妳打算做些什麽呢？”
　　方別看著何萍，笑了笑：“我打算去看看真如師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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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棧，柴房。
　　柴房是最出不起房錢的客人才會住的地方，這裏並沒有什麽被褥，充其量只有壹些稻草充做的墊物，如果說有人感覺這樣壹點都不可怕，那麽就只好再加壹點可怕的東西了。
　　比如說——柴房會有更多的蟲子，還有老鼠。
　　並且連油燈都不會給妳。
　　畢竟在柴房點燈，是多麽危險的事情。
　　“師父，我餓。”有人清脆脆地在柴房喊道。
　　“不是已經吃過了嗎？”有老嫗的聲音靜靜說道。
　　“那是午時吃的！”周梅雪認真糾正道：“並且只吃了壹碗糙米飯和半塊鹹菜，連塊豆腐都沒有。”
　　柴房中壹片漆黑，只能夠聽到老嫗的誦經聲。
　　“出家人過午不食，又不是第壹次了。”老嫗看著黑暗中的弟子，這樣說道。
　　“就是因為不是第壹次了！”周梅雪就很不開心了：“所以我才喊餓啊！”
　　“金剛經頌十遍。”老嫗看著周梅雪面無表情地說道。
　　“金剛經不能當飯吃啊師父！”周梅雪看著老嫗：“我還正在長身體呢，萬壹我還能再長高壹點呢？”
　　“十五遍。”老嫗的聲音在黑暗的柴房中異常絕情地響起。
　　“師父！”周梅雪依然想要撒嬌來救命。
　　畢竟怎麽說呢？
　　撒嬌女人最好命不是嗎？
　　但是——至少聰明的女人都知道，撒嬌千萬別撒給另外壹個女人。
　　顯然周梅雪就完全沒有這個覺悟。
　　“二十遍。”
　　周梅雪靜靜地閉嘴。
　　金剛經全文壹共五千壹百七十二字，根據譯本的不同會有稍微的出入，熟練的僧人壹秒鐘可以默誦五字，那麽金剛經便需要壹千秒也就是十七分鐘。
　　十遍金剛經就是壹百七十分鐘，折算的話就是壹個半時辰。
　　二十遍金剛經就是三個時辰。
　　壹天只有十二個時辰可以用，睡覺最起碼也要睡三個時辰吧，再念經念上三個時辰，感覺就什麽都不用做了。
　　周梅雪聽說有些最厲害的和尚念經能夠念到壹秒鐘十個字，反正目前周梅雪還沒有這個水準，當然，和尚也好，尼姑也罷，念經的時候，當然可以吞字吞句，反正念的經也只有自己可以聽到。
　　這樣的話，五千字的金剛經就可以只念兩千字，三個時辰念完的經，就可以壹個時辰多壹點就可以念完。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這就是不敬菩薩了。
　　只有最壞最壞的修行人才會這樣幹。
　　周梅雪是定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沒有辦法，就只能念經了。
　　只是壹邊念經壹邊肚子咕咕響的滋味，是真的很不好受。
　　“師父。”周梅雪念了五遍金剛經之後，感覺師父大概氣消了壹點，於是連忙開口問道。
　　“嗯？”老嫗這次倒是沒有給金剛經加碼。
　　周梅雪感覺有戲：“我們為什麽要來應天府呢？”
　　“這裏住的沒有我們峨眉好，吃得也沒我們峨眉好，每天還要趕路，還要化緣，為什麽我們要這麽辛苦呢？”
　　這老嫗自然就是真如師太，峨眉派掌門人，當今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十二的高人，換個說法的話，那就是她原本的排名，甚至要比寧歡還要高。
　　但是如今這個武林高人正穿著壹身打著補丁的灰色緇衣，盤坐在稻草上，微閉雙目，念念有詞頌著佛教經卷。
　　相比於武功高手，更像是壹個單純的苦行僧。
　　而相比於灰衣的真如師太，黃衣的周梅雪就顯得要鮮活許多，她同樣是雙腿盤坐，不過在誦經之余，依然不住地想要提出來自己的問題。
　　“修行並不只是在山中。”真如師太雙目未睜，靜靜說道：“只在山中修行，不能成佛。”
　　“成佛太遙遠了，以及尼姑修煉能成佛嗎？我們應該是修煉成菩薩？我看觀世音菩薩不就是個女子嗎？”周梅雪開口，透著些許天真爛漫的味道。
　　當然，雖然說跟著真如師太出門修行確實很苦，壹天要走很多裏的路，並且只能吃很少的東西，經常還要化緣，不能吃葷腥肉食，但是周梅雪也從來沒有想過真的離開師父。
　　峨眉山乃是普賢菩薩的道場，佛教在神州有四大道場，分別是五臺山的文殊菩薩道場，普陀山觀音菩薩道場，峨眉山普賢菩薩道場，九華山地藏菩薩道場。
　　雖然說峨眉山也算是道教名山，但是並不列入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列，所以佛教最終還是在峨眉壓過了道教，也算是應有之義。
　　畢竟天府之國終究還是有些偏安了。
　　真如師太被周梅雪這樣開口，不由嘆了口氣。
　　“妳想修煉閉口禪嗎？”
　　“閉口禪就不能念經了師父！”周梅雪趕緊說道。
　　“那就少說話，多念經。”真如師太這樣說道。
　　周梅雪果斷閉口，開始念經。
　　又念了十遍金剛經之後，周梅雪感覺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雞鳴聲就會響起來，趕緊又輕聲叫了壹句師父。
　　“師父。”
　　真如師太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回答，似乎是睡著了。
　　周梅雪嘆了口氣。
　　又叫了壹聲師父。
　　真如師太還是沒有應答。
　　周梅雪瞬間來了精神，她躡手躡腳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輕輕地避開地上那些可能踩了會發出聲音的枯枝敗葉，來到自家的背簍那裏，然後輕輕地從裏面翻找出來壹個饅頭。
　　饅頭也是很硬的幹饅頭了，正常人可能根本就啃不動，縱然江南氣候潮濕，但是正是因為如此，為了防止發黴，所以特意烤透過的，這才能夠充當幹糧。
　　尋常人吃的話，必須用熱水泡開才有下咽的可能。
　　而周梅雪這個時候也根本不敢燒熱水，她只能用手輕輕掰下來壹塊——縱然那饅頭已經堅硬如鐵，但是在她的手中依然如同豆腐壹樣松軟。
　　然後放入口中，也根本不敢嚼，只能慢慢用口水泡軟然後咽下去。
　　即使是這樣，周梅雪已經感覺這是無上的美味了。
　　畢竟肚子真的餓的時候，能夠有饅頭吃已經是非常完美的事情了。
　　壹塊，兩塊。
　　周梅雪偷吃東西顯然不是第壹次了，顯得非常有經驗，而正在這個時候，有壹塊小小的石頭打在了周梅雪的頭上，然後眼看就要滴答落地，周梅雪趕緊用手兜起那塊石頭，不敢發聲，只看向射來石頭的方向。
　　卻看到壹個少年的剪影正站在柴房的窗戶上，然後手輕輕壹揚，壹樣東西就落了下來。
　　那東西正落在周梅雪的面前，周梅雪連石子都能夠接住，更何況這個小東西，不過接住之後，周梅雪的表情才明顯楞了壹下：“這是什麽？”
　　她沒有開口，因為害怕再開口就會驚醒師父。
　　但是卻早有香味慢慢從手中逸散出來，香香甜甜的，讓她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在黑暗中端詳的時候，才發現是壹個精致的糕點，被模具壓成桂花的形狀，色澤嫩黃，握在手中觸感松軟，和右手上那幹硬的饅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梅雪看著窗口的黑影，窗口的黑影也回望著她。
　　兩個人相顧無言之間，周梅雪咽了壹口唾沫，然後再將左手的那塊桂花糕重新扔給了對方。
　　然後自己再掰下壹塊幹饅頭，放入口中，慢慢泡化然後再咽入口中。
　　方別不由嘆了口氣。
　　“真如師太，妳還真的是收了個好徒弟呢。”
　　方別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是能夠讓柴房的每個人都聽到。
　　周梅雪不由嚇了個半死，而真如師太的聲音則不緊不慢地響起：“敢問閣下究竟是何人？”
　　“武當宋青書。”方別笑著說道。
　　周梅雪可不管什麽武當送不送情書的，結結巴巴地開口：“師父，師父，我真的只吃了三口饅頭。”
　　方別哈哈大笑：“妳真以為師太不知道妳晚上偷吃東西啊，只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罷了，出家人不打誑語，但是也有故作不知的門道。”
　　這樣說著，方別看向真如師太：“師太妳說我說的對嗎？”
　　“武當沒有宋青書。”真如冷冰冰說道，這樣說著，她擡手壹指，淩空向著方別戳來。
　　方別在窗口方寸之地輕輕壹扭，那道淩厲的掌力在方別扭出來的空隙中穿過。
　　方別看著真如師太：“師太別那麽大火氣，您又不是滅絕，您可是正經的得道高人，又何必和我這種小魚小蝦壹般見識。”
　　“小魚小蝦可沒有辦法躲開我這溪神壹指。”真如看著方別，語氣中不由帶了威嚴：“江湖之中，這般年紀的高手，是能夠數出來的，就不要藏頭露尾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方別笑了笑：“在下過來本來是不打算出來的，誰知道剛巧碰到周姑娘在偷吃東西，我這人吧，最看不得別人挨餓，就想投餵壹二，萬萬沒有想到周姑娘餓成那個樣子，居然還能夠抵制誘惑，真讓我有些大開眼界。”
　　周梅雪呸呸兩聲：“窮者不受嗟來之食，我再餓，怎麽會吃妳這個不明不白的人的東西。”
　　“所以我說周姑娘讓我好生敬仰。”方別笑瞇瞇地對著周梅雪說道。
　　“不要叫我周姑娘！”周梅雪氣呼呼說道：“我是出家人。”
　　“不行，周尼姑太難聽了，我又不能真叫妳周師妹。”方別看著周梅雪笑著說道：“所以只能周姑娘將就壹下了。”
　　真如靜靜聽著方別與周梅雪的言辭，發現方別好像還真的沒有什麽惡意，不由看向對方：“敢問這位江湖同道，來到這裏窺探貧尼，究竟有何貴幹？”
　　“貴幹談不上，只是沒有想到峨眉也算是名門正派，出行竟然這樣寒酸。”方別看著真如師太灰色緇衣上的補丁，其實神情中並沒有輕蔑：“汪直今日將會在應天府城外的玄武湖舉辦壹場獨尊會，其會上將邀請大量武林同道，我恰巧收到了壹張請帖，只是想知道，真如師太有沒有收到邀請，又打不打算前往這場獨尊會。”
　　“汪直？”真如師太神情有些變化：“可是那個海賊汪直？”
　　“正是。”方別點頭說道：“難不成師太沒有收到請帖？”
　　“請帖倒是收到了，並且還是蜂巢專門送過來的。”真如師太皺眉說道：“不過這請帖送過來的時候，並沒有說是汪直舉辦的，這個消息妳是從哪裏得來的？”
　　“從哪裏得來的師太就不管了。”方別靜靜道：“這次獨尊會所圖不明，所以在下只是想來觀望壹下師太，畢竟師太可能是這次與會人員之中，武功最高的那個了。”
　　“武功高低，只是虛妄。”真如師太靜靜唱了壹聲佛號。
　　“天下豈真的有未嘗不敗者？”
　　“如果有的話，那個人應該就叫東方不敗？”方別笑著接著對方的話，然後看著真如師太：“可是與沒有武功相比，還是有武功自在壹點。”
　　“既然師太確定要去，那麽我就放心了，到時候可能還要照應壹二。”
　　“我不知道妳的名字，怎麽照應？”真如依舊坐在地上。
　　她之前試探過方別壹指，因為方別就站在柴房的窗口，進可攻退可守，就算真的起身去制服方別，看方別所展露的武功多半也擒拿不下，倒不如就這樣送對方壹個順水人情。
　　“誰說的，我不是已經告訴過師太了嗎？”方別哈哈大笑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武當宋青書是也。”
　　這樣說著，方別手中靜靜壹拋，壹個油紙包著的物件就輕盈下落到了周梅雪的面前，而方別自己則長身壹躍，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竟然是絲毫沒有進壹步聊天的打算。
　　而周雪梅則打開了那個油紙包，不由楞住了。
　　只見裏面是滿滿壹十六塊的桂花糕。
　　嫩黃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