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五章 狗

　　海上，船艙之內。
　　燭火飄搖。
　　何萍與蜂後住同壹個船艙，蜂後在床上，何萍在椅子上。
　　“其實我沒有必要壹定去東瀛。”蜂後看著何萍說道。
　　“這也是方別所安排的？”
　　“是的。”何萍點頭說道。
　　“那小子。”蜂後嘆了口氣：“他真是把壹切的後路都算死了。”
　　“畢竟有備無患。”何萍看著蜂後說道。
　　“您繼續留在神州過於危險了。”
　　“除非我們真的在深山老林中住下去，但是這樣住下去，不僅生活不便，更於事無補。”
　　“如今在神州已經很難翻盤，想要絕地反擊，唯壹的勝算就在東瀛。”
　　蜂後點了點頭：“其實道理我都懂。”
　　“但是壹想到要背井離鄉走那麽遠，始終還是有些不安。”
　　這樣說著，蜂後看著何萍：“妳離開我，是打算去找秦嗎？”
　　如果何萍能夠繼續跟在蜂後的身邊，那麽肯定是最好的結果了。
　　但是何萍並不打算這樣做。
　　“我需要去找方別回來。”何萍說道。
　　“那就在這裏等著就可以了。”蜂後道。
　　“這是方別給我留的後路，而不是給他的。”何萍嘆息說道：“我不去找他的話，他不會過來的。”
　　蜂後沈默。
　　片刻之後，蜂後看著何萍，繼續開口道：“秦那裏，我還是不太認為他能夠好好收場。”
　　“我對秦有些了解。”何萍嘆了口氣說道：“他所選擇做的事情，都是壹定有所把握的。”
　　“妳打算什麽時候走？”蜂後問道。
　　“明早。”何萍回答說道。
　　蜂後點了點頭，回身躺在床上，然後扭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何萍：“妳有沒有想過，如果妳壹個人的話，會更輕松壹點？”
　　畢竟蜂巢中人對於蜂後的忠誠並不是無限的，既然秦可以肆無忌憚地撕開這份忠誠，那麽何萍最大的劣勢就是，依舊固守著當初的承諾。
　　“方別曾經說過，做人不能太輕松了。”何萍淡淡說道：“我感覺他說的很對。”
　　蜂後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身下是大海的顛簸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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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恩同樣來到了長江上。
　　孤身壹人。
　　自北向南的話，再快的馬也比不上壹葉快舟。
　　雖然快舟並沒有飛鳥更快，但是也足夠謝恩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這裏。
　　此時距離他從燕京的皇城走出已經過了五天。
　　在壹路上，謝恩也聽到了很多消息。
　　這些消息有好有壞，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好的居多。
　　尤其是叛軍以最快速度攻占並且撤離了應天府城這壹點，是許多人沒有想到的。
　　可是那些消息的來源又魚龍混雜，讓人很難分辨出其中的真假。
　　不過至少有壹點可以確定，那就是叛軍可能真的離開了應天府城。
　　畢竟這種事情很難作假的。
　　這樣想著，謝恩擡起手：“就到了這裏吧。”
　　身後的船家有些不解地看著謝恩，謝恩擡手扔過去了壹塊碎銀，對方瞬間趴在船上將碎銀撿了起來，用牙咬過之後，隨即到船邊撐起了槳。
　　但是謝恩卻皺了皺眉頭：“船家！”
　　他的聲音帶了微微的怒氣。
　　船家如同耳聾壹般，依舊是向著江心劃去。
　　謝恩嘆了口氣，移步向著船家走去，船家見勢不妙，直接撲通壹聲翻下了下船。
　　謝恩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自己走到船槳處，坐下，然後向著江邊劃去。
　　在他的身後，有壹朵鮮紅的花朵在江水中開出，隨後，那個船家的屍身浮了上來，只見他眉心已經被銳物洞穿，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江水中，那粒帶血的碎銀悠悠地沈入江底。
　　而在謝恩這邊，他重新將船只靠岸，從袖中取出他出宮是帶出來的煙火，在手中掂量了壹下。
　　“希望這東西有用。”
　　這樣說過之後，謝恩將煙火點燃，扔上了天空。
　　隨即下壹瞬間，天空中迸射出金色的耀眼光芒。
　　謝恩站在原地，靜靜閉目養神。
　　直到壹只白色的信鴿撲騰飛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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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恩最終被帶到了那座大船之上，見到了他應該見到的人。
　　秦看著眼前普通人打扮的謝恩，笑了笑：“這還是我第壹次面對面見宮裏來的人。”
　　謝恩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帶到了這裏，但是如果這壹切都是萬壽帝君的安排，他壹點都不感到意外。
　　“我是為了汪直的頭而來的。”謝恩看著秦，開宗明義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這個簡單。”秦笑了笑：“給他吧。”
　　秦的話音未落，他身後的黑衣女子依然上前，捧出來壹個紅木的盒子，送到了謝恩的面前。
　　謝恩看著眼前的盒子：“我能夠打開嗎？”
　　“請便。”秦淡淡說道。
　　謝恩便打開盒子，只見盒子壹打開就響起撲鼻，謝恩原本還害怕是什麽毒氣，連忙瞬間後退數步，定睛壹看，卻發現盒子裏面放滿了各式防腐除臭的香料，而在香料的環繞之下，正是壹個男人的頭顱放在那裏。
　　謝恩並不認得這個男人。
　　“他就是汪直？”謝恩問道。
　　秦側了側頭，那個黑衣的女子便又送上了壹卷畫像：“這是官府發布的汪直畫像，妳可以對照壹下。”
　　謝恩打開畫像，又和這個頭顱細細對照了壹下，發現大概只有五成的相像。
　　“不太像啊。”謝恩說道。
　　“那是畫像不太像的緣故。”殷夜淡淡說道。
　　謝恩嘆了口氣：“蜂後殿下呢？”
　　“蜂後殿下暫時不在。”殷夜代替秦開口說道。
　　“什麽意思？”謝恩擡起頭，有些危險地看了秦壹眼：“蜂後殿下出了什麽變故？”
　　“她被人帶走了。”秦淡淡說道。
　　“那麽為什麽妳還坐在這裏？”謝恩看著秦冷冷說道：“蜂後殿下有了什麽三長兩短，妳們這裏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所有人？”秦饒有興趣地問道。
　　謝恩點頭：“當然。”
　　“不要以為妳們真的是什麽天下第壹的刺客組織？”
　　謝恩啪壹聲關閉了這個盒子。
　　他站在甲板之上，冷冷望著秦：“妳們和我壹樣，都不過是被養著的狗罷了。”
　　“唯壹的區別就是。”
　　“我是被養在家裏的。”
　　“妳們是被養在外面的野狗。”
　　“就算是野狗，也永遠別想著咬自己的主人。”
　　謝恩壹字壹句，擲地有聲。
　　秦笑了起來：“做狗還做出來感情來了。”
　　謝恩看著秦：“妳就是秦？”
　　“正是。”秦看著謝恩：“蜂後現在不在蜂巢，我也正在抓緊去找，如果妳願意的話，可以幫我壹起去找，如果不願意的話，那就帶著汪直的腦袋回燕京去見那個人。”
　　“就說。”秦笑了笑：“從今天起，蜂巢是我說了算了。”
　　“就妳？”謝恩靜靜打量著秦。
　　秦嘆了口氣。
　　伸手。
　　下壓。
　　謝恩瞬間雙膝跪地。
　　甲板被謝恩的雙膝壓得粉碎。
　　“就這。”秦看著在自己面前跪下的謝恩，靜靜說道。
　　“我知道妳有幾分本事，那位帝君不會把純粹的飯桶派過來的。”
　　“但是同樣，妳的這幾分顏色，到我這裏開不了染坊。”
　　謝恩跪在地上，感覺全身都籠罩著無窮的大力。
　　明明他距離秦還有整整壹丈之遠，但是卻感覺周身都籠罩在秦的真氣之下。
　　這是無法想象的可怕雄渾真氣，就如同把自己浸在深海中壹樣，甚至有壹種窒息的錯覺。
　　“妳會不得好死的。”謝恩咬牙說出這句話來。
　　“但是妳做不到。”秦淡淡說道。
　　他收回了自己的真氣，謝恩瞬間倒在了甲板之上，隨後才有些無力地掙紮站了起來。
　　不過在這番下馬威之後，謝恩看向秦的目光中不由充滿了更多的畏懼。
　　秦笑了起來：“我喜歡這個眼神。”
　　“我也喜歡妳用這個眼神來看我。”
　　“我的意思很簡單，這個世界有人喜歡做狗，有人不喜歡做。”
　　“我恰恰屬於那種不喜歡做狗的人。”
　　“妳可以回去，告訴那位萬壽帝君，蜂巢今後還會是他的蜂巢。”
　　“但壹樣，也是我的蜂巢。”
　　“暫時蜂巢還沒有反叛，還願意執行他的意誌。”
　　“但是如果他依然將蜂巢視作他的玩物，翻手雲雨，談笑生死的話，那麽抱歉，蜂巢將會不再奉陪。”
　　“妳現在依然有兩個選擇。”秦看著謝恩：“蜂後暫時不見了，我也在派人去找。”
　　“妳或者可以留在這裏幫我壹起找。”
　　“或者就帶著汪直的腦袋回去。”
　　“幫我把這些話告訴那個人。”
　　謝恩笑了起來。
　　他的膝蓋在流血。
　　但是他的笑聲卻在整個船上飛揚了起來。
　　“蟲子。”他看著秦說道。
　　“妳以為妳這樣的蟲子，也想和尊上平起平坐嗎？”
　　“不可以嗎？”秦平淡說道。
　　在下壹刻，謝恩向著秦沖了過來。
　　赤手揮拳。
　　秦看著他，伸出手指，輕輕壹彈。
　　謝恩瞬間被砸了回去。
　　整個胸膛凹陷了下去。
　　“報個信有那麽難嗎？”秦搖頭說道：“妳的武功實在太低了，就不要試圖班門弄斧了好嗎？”
　　謝恩跪倒在地上，雙手撐地，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秦的這壹擊，直接破碎了他的肺腑。
　　他擡頭看了秦壹眼，然後轉身向著大船的邊緣沖去。
　　那裏就是長江。
　　也就意味著生路。
　　但是他只沖出了壹步。
　　就停住了。
　　他看向身前。
　　胸口刺出壹截明亮的劍尖。
　　殷夜站在他身後，嘆了口氣。
　　拔劍。
　　謝恩倒在了地上。
　　從身體流出的血，緩慢將甲板染紅。
　　殷夜回頭看向秦：“大人，這樣真的好嗎？”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麽東西，是可以靠讓步和退縮拿到。”秦淡淡說道。
　　“他是第壹個死的，但絕對不會是最後壹個。”
　　“如果不讓那個人明白，想要重新掌控蜂巢付出的代價是他完全無法接受的。”
　　“那麽，這場戰爭就不會停止。”
　　“這個世界上只有壹種人不會認錯。”殷夜幽幽說道：“大人知道是哪種人嗎？”
　　秦搖頭：“我不知道。”
　　“我也不需要知道。”
　　“是皇帝。”殷夜說道。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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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了？”盛君千看著眼前的方別。
　　“如果我告訴妳我也不太清楚。”方別攤手說道：“妳相信嗎？”
　　盛君千撇嘴：“我會信妳？妳壞得很。”
　　“但是這是真的。”方別看著盛君千平靜說道。
　　“現在什麽都亂了。”
　　“亂的讓我都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了。”
　　盛君千看方別說的認真，不由好奇：“所以說，難道妳沒有殺掉汪直？”
　　“殺掉了。”方別簡單說道。
　　“殺掉了那不就是萬事大吉？”盛君千就不理解了。
　　“汪直不是萬惡之源，殺了汪直什麽都了結了？”
　　“妳說汪直是萬惡之源也或許不錯。”方別嘆了口氣：“但是所有的亂子也可以說是因為汪直死了才鬧出來的。”
　　“能有多亂？”盛君千好奇了。
　　盛君千真的是完全什麽都不知道。
　　因為那壹天決定執行任務之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
　　盛君千自然也有自己的。
　　不過盛君千和別人的任務不壹樣。
　　別人都是負責各種誘敵啊，阻擊啊，開路啊，撤退啊這樣復雜的任務。
　　相對而言，盛公子的任務就很簡單。
　　他就負責在深山野林裏面找個山洞貓著，抓點野味生點火，專心致誌當野人。
　　如果這個野人當夠壹個月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個盛君千就可以出來了。
　　否則，盛君千或許會有驚喜。
　　但是方別是這樣說的。
　　盛君千現在已經知道驚喜是什麽了。
　　驚喜就是方別親自來了。
　　“如果我告訴妳，萍姐被人偷家了，夠不夠亂？”方別看著盛君千說道。
　　“有人敢偷萍姐的家啊，反了？我們幹他們去啊！”盛君千義無反顧地說道。
　　方別看著盛君千，笑了笑：“如果說偷家的人是秦呢？”
　　盛君千楞了楞。
　　盛君千是知道秦是誰的。
　　“等於說是窩裏反了？”盛君千問道。
　　“萍姐帶著蜂後逃走了。”方別說道：“現在掌控蜂巢的是秦。”
　　“雖然不知道他能夠掌控多久。”
　　“但是我想。”
　　“這個時間不會太短。”
　　“那完犢子了。”盛君千嘆了口氣。
　　“方哥。”
　　“咱倆不會壹直都呆在這裏吧。”
　　這樣說著，盛君千從火堆上撕下壹個兔腿。
　　“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