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妙不可言的徒弟

　　武好古正想著開封府書畫行那些算得上號的人物會給自己送多少好東西的時候，就在除夜天的上午，便有人陸續登門拜訪來了。第壹個上門的居然是壹直暗地裏給自己使小絆子的杜用德杜老前輩，是他的那個記名弟子蘇大郎陪著壹塊兒來的，而且還給武好古帶來了壹份厚禮和壹個妙不可言的徒弟。
　　“崇道先生的畫技，實是天下第壹，小老兒是萬分佩服的。只可惜小老兒早生了幾十年，如今已是垂暮之人，學不會甚底了，要不然壹定要拜在先生門下習畫。幸而小老兒有個孫女名喚文玉，年方二八，自幼跟隨老夫工習書畫，頗有天賦，可惜未得名師指點。日前她在豐樂樓見了崇道先生的大作，萬分的仰慕，就想要拜在先生門下，壹邊習畫，壹邊侍奉先生的起居，便是心滿意足了……”
　　杜用德這個老兒十分認真的說了這麽老長壹撅，然後就眼觀鼻鼻觀心的退了壹步，拍拍手向廳堂外壹聲招呼。就看壹個身穿淡綠色襦裙，腰間系著壹條月白色的鴛鴦帶，頭上挽著仙人髻，足蹬壹雙弓鞋，看著只覺婀娜動人，風姿俏美的少女走了進來。少女的膚色瑩白如玉，五官明麗秀美，壹雙明眸之間，流露著崇拜的眼神。
　　少女走到武好古跟前，便是盈盈壹拜，然後開口就是銀鈴般的嗓音：“奴家杜文玉拜見先生。”
　　還真是壹個好徒弟啊……
　　武好古細細打量著這個名叫杜文玉的少女，真是柔美動人，不是潘巧蓮那種帶著點妖艷的美，也不是墨娘子的豐腴成熟之美，而是溫柔嫻靜之美，可謂是標準的宋朝淑女。
　　“小……小娘子，妳要跟我學畫？”
　　武好古有點拿不準主意，這麽標致的美人兒……真的只是自己的學生？
　　“東翁。”蘇大郎滿臉堆笑著雙手奉上了壹張禮單，“這是文玉的拜師之儀，小小薄禮，不成敬意，萬望笑納。”
　　還有薄禮！
　　武好古接過禮單壹看，馬上吸了口氣兒，這個杜老兒可真舍得。
　　因為禮單上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範文正公真筆師魯帖！
　　杜老頭可真下血本了……壹個孫女（也不壹定是親的）其實真不算什麽，可是範仲淹的《師魯帖》卻是重寶啊！
　　範仲淹是和蘇黃米蔡壹個級別的大家，書法造詣上興許不如蘇黃米蔡，但他是壹代名相，又過世多年，作品存世有限，而且大宋變法新政的序幕說起來也是由他開啟的。
　　這幅字帖只要獻給了蔡京，那麽自己十有七八就能帶個官身北上使遼了。
　　“好！”武好古點了點頭，望著滿臉堆笑的杜用德，“杜待詔，這份《師魯帖》真是我想要的……便是恭敬不如從命了。這開封府書畫行的行首，我也做不過來，就給妳了。而且我的待詔直長也做不了幾日，使遼歸來多半就要出職，到時候就推薦妳來接班吧。只是這收徒……”
　　如果是個男孩，武好古收了就收了，即便學不會什麽，帶在身邊跑跑腿也是好的。但是這杜文玉卻是美人如玉……
　　男畫師收女弟子的事兒，在宋朝也是有的。潘巧蓮不就拜了李唐做師傅嗎？
　　可是女弟子和男弟子終是不壹樣的，男弟子可以帶在身邊時時教導，即便教不會什麽，壹個師徒名分有時候也能各取所需。而女弟子必須是畫師上門去傳授技藝，若是帶在身邊，那多半就是名為弟子，實為侍妾了……
　　“先生且慢拒絕。”
　　武好古的話還沒說完，杜文玉卻急著插嘴了，“還請先生先考文玉的畫技，若文玉實不堪教導，再拒絕不遲。”
　　這話……說得也對。
　　“也好。”武好古點點頭，“杜娘子，先說說妳擅長甚底？”
　　“奴家善長工筆花鳥。”
　　“擅長工筆？”武好古笑了笑，“可我不考妳這個……會用碳條嗎？”
　　中國傳統的工筆畫也是要打稿的，而打稿所用的工具就是碳條。
　　“會。”
　　武好古又看了眼杜小娘子，見她挺著胸脯，成竹在胸的模樣，似乎真有點本事。
　　不過武好古更看重的卻是天賦！
　　“來人，去取個生雞蛋。”
　　他喚來了個女使去給自己拿來了壹個雞蛋。
　　“畫雞蛋？”杜文玉楞了楞。
　　武好古點點頭。等雞蛋拿過來了，他又取過自己的畫板，粘上壹張生宣，又拿出了碳條筆。
　　“我先畫，妳看著……站到我背後來看。”
　　“哦。”
　　少女畫家應了壹聲，就輕移蓮步到了武好古身後，然後目不轉睛盯著武好古熟練，且故意放慢的筆法在宣紙上畫出了壹只橫放的雞蛋。
　　“真像啊……”看到展現在紙上的雞蛋，少女畫家不由贊嘆了壹聲。她雖然學畫十載，壹手工筆花鳥已經得了黃家富貴的神韻。可是卻從沒畫過雞蛋，更沒想到用碳條可以畫出如此寫實的繪畫。
　　武好古回頭對杜文玉壹笑道：“該妳了……若是能畫個四五分像，我便收妳為徒。”
　　“四五分？”
　　杜文玉心裏面有點兒不服氣，不就是個雞蛋嗎？自己學了十年畫，還會畫不了？不過她面子上還是非常恭敬地從武好古那裏接過畫板和碳條，細細畫了起來。
　　這回輪到武好古站在杜文玉背後了，壹股處子的幽香撲面而來，少女的背影和正面壹樣好看，秀發烏黑發亮，粉頸又細又長，皮膚白凈細膩得如牛乳壹般，真不知撚在手上，是何等滋味？
　　“先生，畫好了。”
　　少女的聲音傳來，然後就是壹張笑靨如花的粉面出現在武好古眼前。
　　“哦，給我看看。”
　　武好古將目光從美人臉上挪開，轉到了畫案上的雞蛋圖上，眉毛頓時壹揚。
　　畫得很不錯啊！
　　不僅雞蛋的輪廓畫得有模有樣，陰影部分處理的也不錯……相對第壹次畫碳條雞蛋的新手而言，是非常不錯的！
　　這丫頭，有繪畫的天賦，是壹塊難得的璞玉，若是好生打磨，說不定可以盡得自己的衣缽。
　　想到這裏，武好古沖著杜用德笑道：“杜待詔，妳的這個孫女不錯啊，很有天賦，我收她做徒兒了。今後就……”
　　說到這裏，武好古突然頓住了，又瞧了瞧杜文玉，又看了看杜用德。
　　杜老頭壹笑：“今後就讓文玉跟隨在先生身邊，早晚服侍吧。”
　　“好！”武好古也不客氣，沖著杜老頭壹拱手，“杜老待詔，那我們兩家，今後就是自己人了！”
　　……
　　就在武好古收下美女徒弟，還得到了範仲淹的《師魯帖》的這壹天，他的好朋友紀憶紀大官人正陪著兩位遼國來的使臣，在開封府街頭閑逛。
　　今天是除夜之日，也就是大年三十了。和後世越來越淡的年味兒不同，北宋開封府的除夜之日差不多是壹年中最熱鬧的時候兒。街上到處張燈結彩，人山人海，開封府的居民們都穿上了他們最好的衣服，拖家帶口的在街頭往來。街市上的店鋪攤販也抓緊最後的時間兜售他們的年貨，什麽臘藥、錦裝、新歷、諸般大小門神、桃符、鐘馗、春帖、天行貼兒、金彩、縷花、幡勝、饋歲盤盒、酒檐、羊腔、果子、五色紙錢、糝盆、百事吉、膠牙餳等等。名目還真是不少，不過對於購買力頗強的開封府城居民而言，這等消費倒不算甚底。
　　開封府的各處瓦子巷也迎來了最好的時候，瓦子門口都搭起了免費供人觀看的舞臺，或是表演雜劇，或是演唱諸宮調，在外城的瓦子門口還有最養眼的女相撲可看。
　　在開封府城使館雲集的西南角，大街上還時不時能看見穿著異國服裝的來客，他們都是來自高麗、交趾、回紇、於闐、真臘、大理、三佛齊等國的使臣，開封府的繁華，同樣讓他們留連忘返。
　　不過蕭好古和劉雲在這個時候，卻沒有多少興致逛街了，因為他們剛剛在州橋市集附近的王樓上，碰到了壹群穿著漢人服飾的黨項人！
　　為首的壹人，蕭好古還在出訪西夏時見過，正是嵬名阿埋！嵬名阿埋被俘的消息蕭好古是知道的，可是今天被他遇上的嵬名阿埋卻怎麽也不似是俘虜，身邊壹群黨項人裝扮的家夥前呼後擁，還有壹個十七八歲的回紇美妾相伴。
　　嵬名阿埋前呼後擁地走進王樓的時候，蕭好古和劉雲還有紀憶都坐在角落裏面，所以沒有被嵬名阿埋發現。而阿埋則對自己身邊的回紇美妾用黨項話在誇誇其談：“墨莉雅，等到西平王府建成，我們就能在開封府長住了。到時候，妳天天都能逛開封府了……”
　　西平王府？在開封？
　　蕭好古和劉雲都是遼國的“外交家”，能聽懂黨項話。所以兩人聽了嵬名阿埋的話，都是臉色大變。
　　西平王可是西夏嵬名家族首領在稱帝前的封號——這可是大宋朝廷封的！
　　這嵬名阿埋的話是什麽意思？難得是大宋官家要封他做西平王？不會這種好事吧……若不是他做西平王，那是誰要做？
　　不會是現在的西夏皇帝嵬名乾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