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好男兒（壹）

　　“義勇？聽著像個武夫啊！”
　　武好文是在元符三年正月三十日下午的時候知道自己做了叔叔的，不過他卻對自己這個侄兒的名字感到非常奇怪。
　　白波武家是書香門第啊，怎麽能給兒子起名叫“義勇”，壹聽就是個武夫啊。起這名字去東華門外唱名也不像啊，怎麽可能有“狀元，武義勇”呢？有也是個武狀元啊！
　　“二哥兒，妳哥哥現在就是武官啊。”剛剛當了爺爺的武誠之樂呵呵對兒子道，“而且他的兩個媳婦也都是將家女，生得兒子自然是赳赳武夫了。”
　　“也對。”武好文點點頭，心想：武家光宗耀祖還得靠自己啊！只是這壹科陡增變數，也不知道“王學”還算不算儒家正宗？
　　想到這裏，武好文的眉頭就擰了起來，他可學的可都是王安石版的經義，和舊版的不大壹樣，要是標準改變了，他的進士就有點危險了。
　　武誠之知道兒子的心思，笑了笑道：“妳也不要壹味苦讀了，這些日子整日讀書，也不出門，人都憔悴了不少。不如今日就和為父還有妳娘親壹起去梨花別院看看妳的侄兒吧，順便也散散心。”
　　“也好。”武好文吸了口氣兒，他知道自己的文章是好的，只是對於經義的理解是基於“王學”，可能會在答題時出差錯。不過現在距離大比不到10天，再臨時抱佛腳也來不及。不如就照著“王學”去考吧，憑著好文章，高中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另外就是策問的方向還得和哥哥討論壹下——現在新黨畢竟還沒倒臺，“王學”的經義多半還好沿用的，但是策問的方向很可能會大變。若是把握不好，考砸的可能還是有的。
　　而武好古的文章雖然不行（其實也還可以，只是達不到中進士的水平），但是對政策的把握那是相當精準的……他是官家的心腹啊！
　　心裏想著科舉題目的武好文已經跟著父母壹塊兒感到了梨花別院，因為武好古初為人父，別院裏面倒是壹派喜氣。不過也沒有張燈結彩放鞭炮——現在可是國喪啊！人家宋徽宗那麽開心，不壹樣裝得愁眉苦臉？
　　在給武好古道了喜，又抱了抱壹個七斤多沈的小子之後，沒等開飯，武好文就拉著哥哥進了書房——他知道自己這個哥哥有點貪杯，可別喝得酩酊大醉，什麽都不知道了。所以有什麽還是在開席前問清楚吧。
　　“策問？”武好古笑道，“肯定不會問打仗的事兒了……哪怕大行皇帝不駕崩，也不會出這樣的題目了。因為宋遼現在是兄弟之邦了。”
　　“兄弟之邦？”武好文壹楞，“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武好古壹笑，“愚兄還會騙妳不成？”
　　“那麽說朝廷不會北伐燕雲了？”武好文又問。
　　“北伐燕雲又不是用嘴吹的。”武好古擺擺手，“科舉不會考那樣的題目……今年的策問，大致的方向該是宋遼和睦通商，或者朝廷新舊和諧。”
　　“宋遼通商要怎麽寫？”武好文問。
　　新舊和諧的事情他知道，也難不倒他的好筆桿子，可是宋遼通商和睦的題目就難解了，他又不會做生意。
　　武好古笑道：“怎麽寫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遼國是壹個關註虎狼的大籠子，如今卻是國本不穩，有了分崩離析的苗頭，原本被籠子關註的虎狼，早晚會沖出來傷人。而我朝以遼國為友邦，壹是為了延緩這個籠子的崩壞；二則是為了在籠子崩壞時聯合契丹人和遼國的漢人，在燕雲築起壹堵可以防住虎狼的高墻。”
　　“大哥，妳的意思是遼國壹定會崩壞？”
　　“是的。”武好古壹笑，“虎狼之國裏可不只契丹壹只老虎啊，本來契丹是最兇猛的老虎，是獸中之王，足可以震懾獸群。可是壹百多年的安逸太平，卻讓契丹猛虎失去了兇性。獸群中的其他猛獸自然會不停跳出來挑戰獸王，契丹這只獸中之王的倒下只是時間問題。而遼國壹旦被兇獸所取，我朝可就沒有太平日子可以過了。”
　　“那我朝就不能相助契丹，使其得以維持遼國江山？”
　　武好古反問：“如何相助？”
　　“多給點歲幣？”
　　“妳以為契丹人是沒錢才衰弱的？”武好古笑道，“還是妳以為阻蔔、女直之國比契丹人有錢？”
　　“國富才能兵強啊？”
　　武好古哼哼壹笑：“真若如此，早無遼國了，早無西夏了！我大宋之富，至少十倍於遼，百倍於夏。怎麽遼國和西夏至今沒有滅亡？同樣的道理，契丹之富也十倍、百倍於阻蔔和女直，可是契丹如今卻無力壓制此二國了。”
　　武好文眉頭深皺，也不知道該怎麽駁自己的哥哥。不過他卻已經知道錦繡文章要怎麽寫了！如果今次大比的策問，真的涉及宋遼和睦，那麽他多半可以壹鳴驚人的。
　　想到這裏，武好文站起身，恭恭敬敬向哥哥行了壹禮，“好文多謝兄長指點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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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之間，元符三年二月初十這壹天就已經到了。
　　這是科舉禮部試開始的日子，又稱為引試之日。和明清時把科舉禮部試分成三天來考的規矩不同，宋代的禮部試都是壹天內結束的。壹天之內，要連著考四場，依次是壹經（又稱大經）、兼經、論和時務策。
　　壹天時間連考四場，對舉子的體力絕對是個考驗——不過體力這壹考也是有必要的，畢竟當官還是蠻累的，真要七老八十考試都考不動了，還是回家歇著別來科場上折騰了。
　　因為考試的時間很緊張，所以禮部試開始的時間是很早的。為了不耽誤考試開始的時辰，從洛陽白波來的四個武家舉子，在二月初九這天就從搬進了位於開封府西城廂的武家大宅。
　　第二天三更壹過（早上零點）就起床，洗漱壹番後，又和武家父子三人壹起用了早食後，壹塊兒出門，披星戴月的就往科場而去。
　　武好古也是前壹天下午就入城的，他雖然不參加科舉考試，不過還是和父親壹起來給弟弟加油助威，順便也熟悉壹下環境——他這壹科不考，下壹科還是要來考的，即便不考文科舉，也要弄個武進士。
　　武進士，也是進士啊！有了進士的名號，他的六藝書院才能響亮起來啊。
　　因為武好古的加入，武家舉子趕考的隊伍也就龐大起來了。武好古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官家心腹了！出入自然要多壹點隨從。今天是林沖帶著四個十壹二歲的奴隸小兵，在前開道。林沖起著壹匹高大的走馬，四個小奴隸則各自打著壹盞燈籠給後面跟著的車馬照明。
　　武好古也騎著馬，走在林沖身後。他的馬術進步頗快，現在已經可以縱馬疾馳了。而武好文、武誠之和武家的另外四個舉人則是坐著馬車趕赴考場的。他們都不怎麽能騎馬，大黑天的可別從馬背上摔下來進不了考場，這可就鬧笑話了。
　　“嗯咳，嗯咳，嗯咳……”
　　範之進這個時候已經早早到了開封府城南廂的國子監門外了，因為天氣很冷，他又吸了冷風，喉嚨壹直發癢，就大聲咳嗽起來了。
　　“進之兄，妳沒事吧？”和範之進壹樣起了個大早的黃潛善在壹旁關切地發問。還有另外幾個也住在大相國寺的舉人，同樣投來了關切的目光。
　　在換了官家之後，範之進的好人緣還在繼續，而且還有所上升。
　　他現在可是大名府人士啊！和向太後是同鄉，又是下壹任首相韓忠彥親自派人送到開封府的大名府解元！
　　有這兩層關系在，只要他能闖過禮部試這壹關，在殿試中的名次怎麽都不會差了。
　　而且……他還能以韓忠彥的門生自居——韓忠彥是大名府解試的主考，同時又對他施過恩義。因此範之進只要能高中，將來就是韓家門生了！
　　範之進壹想到將來可以借著韓忠彥的威風整治武好古（他還不知道武好古是官家心腹，還是韓忠彥女婿的哥哥），馬上就精神了不少，對黃潛善笑道：“無妨，今日是妳我壹展平身所學的日子，怎麽會有事兒？”
　　範之進說話的時候，在不遠處，壹對充滿怒火的目光真死死盯著他在看，看他的人是陽谷範家的範之文，和範之進同輩的才子。
　　範之進怨恨的是武好古和西門青，而範之文卻恨透了自己這個惹是生非還投了梁山的堂兄。
　　如果不是範之進惹事，陽谷義門範現在還好好的呢！
　　這個從賊的範之進居然假名冒籍來開封府考禮部試了……範之文咬著牙，看著被人眾星捧月圍在中間的範之進，氣就不大壹處來。他也不知道去衙門裏面把從賊的事情說清楚！
　　不過氣歸氣，他現在也不會去揭發範之進，他也是來考科舉的，只有中了，才能挽救陽谷範家沒落的趨勢。
　　現在的陽谷範家壹門，能指望的就是他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