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卡住了

　　夜色水聲滾滾，白花花的水浪翻去兩側，碩大的魚尾拍打，奮力推著魚身順流而去。
　　‘這蛤蟆當真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旁邊那修士修為也不淺……’
　　並不聰明的腦袋，想起曾經在那條濤濤大江，夕陽下，衣袍、須發飄飄的紫星道人何等威勢，胖乎乎的手掌壹拍江面，把它直接炸出水底。
　　若非當時溜得快，早就被對方吃了，紫星道人這四個字的名號，它是聽過的，練就口吞萬物的本事，不僅吃其他妖怪，連修道中人也吃。
　　兩次都沒有正面交過手，但它知道，肯定不是對方對手。
　　‘……這條河又不能待了，趕緊走！趕緊走！’
　　魚尾吧嗒吧嗒擺動水浪，前方河道有道分流，呆呆的魚眼瞄了壹下，邊回憶，邊轉道朝那邊過去。
　　饒是拉開距離，青背魚妖始終感覺不安，雖然修行許多年，可魚類的本性改不了，意識反應極慢。
　　‘單獨待著修煉，肯定會被那蛤蟆找到吃了……去投靠大表兄靈感大……’
　　嗡——
　　偏去向北的河道，空氣顫鳴大作，聽到這聲魚妖只感心頭妖血都凝固下來，魚眼向後壹瞥，水浪分開兩側，壹柄泛起火光的長劍，劈波斬浪直追而來。
　　‘來了來了來了……’
　　魚妖身上鱗片只感灼燒，腦海中只有‘來了’兩個字瘋狂閃過，幾乎本能的往下壹沈，打出水旋，鉆入水底。
　　咚！
　　嘭——
　　火燒般的劍身斜斜穿過水面，直透水底的壹瞬間，河面數丈範圍映出彤紅的顏色，水波蕩漾平靜下來。
　　下壹刻，轟的巨響，巨大的水柱沖去夜空，半邊夜空都染出火燒的彤紅，紅雲之氣擴散，壹條草屋大小的青背大魚彌漫妖氣落去河岸原野，粗壯的身軀瘋狂甩著魚尾、腦袋在地上胡亂搖擺掙紮。
　　魚嘴不停壹張壹合。
　　‘好燙好燙好燙，要熟了要熟了……’
　　天空燒紅的蒸騰水汽之間，月朧劍尖朝下，古樸劍身刻紋‘哢哢’遊移，遊雲露出半輪月紋，普渡慈航的聲音，平淡而威嚴。
　　“秉法言，誅！”
　　劍面兩側冷月刻紋亮起法光，陡然怒嘯而下，帶出壹片空氣轟鳴，罡風伏卷，頃刻，轟鳴化作龍吟高亢長嘶。
　　轟——
　　劍身抵在魚妖滿身鱗片，滔天劍勢、法力篆文，震蕩壹圈漣漪在空氣中擴散開去，魚鱗迸裂，劍身噗的壹下，刺入魚身，沒入劍柄。
　　青背魚妖巨大的身軀壹僵，魚尾都繃的筆直，然後，呯的砸在了地上壹動不動，整個壹面的魚鱗迸裂飛了出去，露出稚嫩的魚皮、鮮肉。
　　嗡——
　　龍吟淺止，余音在原野間回響，隱約的，還有月朧“啊~~”的低吟。
　　夜風之中，人影飛躍河道，落在原野，衣袍迎風翻飛，朝平躺也有壹人高度的魚身走去，陸良生手壹招，將插在上面還舍不得拔出的月朧劍收回，壹抖劍身，數滴妖血甩去雜草間。
　　插劍歸鞘，陸良生擡起袖口低聲開口。
　　“這就是妳說的魚妖？”
　　袖內，小青蛇探出腦袋盯著還有余熱升騰的大魚，忙點頭，而書生肩上，蛤蟆道人順著手臂滑落去地上，興奮的飛奔跑過去，俯身深吸壹口。
　　長舌甩過唇邊，咂了咂嘴，猛地上下壹張，腦袋膨漲，壹口將魚尾含住，使勁壹吸，魚妖全身血肉壹寸寸從魚骨分裂，向後拉扯飛去蛤蟆道人口中，眨眼間，只有下魚頭，魚骨架還在，骨刺間連壹絲魚肉都未殘留。
　　嗝兒。
　　蛤蟆道人打了壹個飽嗝兒，蛙蹼拍了拍白花花肚皮，走到魚頭，鉆去張開的魚嘴，肚皮卡在唇間，兩條小短腿在外面奮力蹬了數下，才鉆了進去。
　　“師父，妳這是取妖丹？”
　　陸良生走去蹲壹旁，低聲問道：“妖物的妖丹都在頭顱當中？”
　　“那也未必。”
　　魚頭中，蛤蟆的話語嗡嗡悶響傳了出來：“比如狐妖，就藏在下腹”
　　不多時，魚頭壹側的鰓骨打開，蛤蟆道人抱著壹顆比它還大的珠子爬出，不等徒弟詢問，迅速轉去壹邊，抱在懷裏飛奔去葫蘆，肚皮上下起伏，看著黑紋葫蘆，連忙將妖丹投去葫蘆口部，使勁跳起捶打幾下，才將這顆珠子塞進去。
　　壹蹼扶著葫蘆拍打，壹蹼叉去腰身，哼哼笑出聲。
　　“呵呵……老夫終於不用處處委屈了，將來還能否叱咤風雲，俯瞰天地，就靠它了……哈哈哈……嗝兒！”
　　笑聲戛然而止，蛤蟆道人眼睛瞪大，呯的坐下去，笑容僵在臉上。
　　“師父？”
　　陸良生看到忽然坐去地上的蛤蟆道人，連忙走了過去：“妳怎麽了？吃了魚妖的血肉，可是有何不妥的地方？”
　　“哈……”
　　“咳……”
　　蛤蟆道人艱難站起來，扶著葫蘆，咳嗽兩聲，擠出丁點聲音：
　　“被……被魚刺卡住了。”
　　……
　　天空紅雲之氣消退，被剛才那幾聲巨浪、嘶吼驚醒的小鎮百姓，立在自己門口、窗後看著天空異象，直到彤紅消散，才反應過來。
　　“剛剛那是怎麽回事？好大壹聲，幸好當時還沒跟婆娘爬上床。”
　　“……確實嚇人吶，剛才蹲茅坑，差點壹屁股坐下去。”
　　“怕是妖怪喲，之前李掌櫃家婆娘不是在街上被找到嗎？人都死了，跑到街上，現在想起來心裏都有發怵。”
　　“餵，那邊的，說話大聲點，我聽不到！”
　　不明情況下，鎮上眾人不敢上街，說話都是相隔幾步、十多步的距離互吼，亮有燈火的閣樓內，同樣驚醒過來的老頭，披了見單衣，托著油燈蹬蹬上了樓梯。
　　“二位，剛才外面……”
　　老頭上樓，只有壹個道人還在床榻上呼呼睡覺，聽到聲音迷糊的低吟，翻了個身繼續睡。
　　“咦，還有位公子呢？”
　　困惑呢喃間，鎮外天空，壹抹巨影劃破街上家家戶戶的燈光，轟的落去街道中間，磚石壹寸寸劃開，推出壹道溝壑。
　　站在自家門窗後面的百姓，此時探出壹點視線，見到的是只剩魚骨魚頭的巨大屍身，令得壹眾鎮上百姓直吸涼氣。
　　“我的娘咧，這是魚……”
　　“這壹口能輕易吞個人吧？還好死了。”
　　“不知吃了多少人，才長這麽大個兒。”
　　驚駭的聲音之中，眾人忽然感覺有風吹來，下意識的偏過視線，就見遠處的黑暗，某棟房頂上，壹道著白色衣袍的身影持劍而立。
　　中正清澈的聲音沒有起伏，恍如平緩敘述。
　　“鎮上禍事乃臨鎮大河魚妖作祟害人，現已除之，諸位將來可安心了。”
　　聲音落下，陸良生身形消失黑色裏，跳去巷裏的大樹，腳在樹梢壹勾，橫飛進敞開的窗欞，然後……與托著油燈的老頭四目相對。
　　“……”
　　老頭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面前的書生，忽然將油燈壹放，拱手躬身深深作了壹揖。
　　“謝高人替我鎮除去壹害，謝高人替老朽報妻兒之仇。”
　　“當不得謝，老丈不也壹飯、壹宿收留我等？”
　　“這怎麽能壹樣……”
　　陸良生笑了笑，將他攙扶起來：“在我眼裏便是壹樣。”
　　至於老頭會不會說出去，無關緊要，任誰遇上玄異之事，恨不得拉著左鄰右舍神氣的講出來。
　　翌日天壹亮，陸良生與道人拉著老驢從後院出來，看到街上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滿鎮上百姓，其中還有衙門捕快的衣著，未免耽擱腳程，施了障眼法，從剛出家門的百姓身邊悄然而過。
　　街上，壹眾百姓站的稍遠，看著巨大的魚骨指指點點，此時籍著早晨的光亮，這會是看得清楚。
　　“哎喲，這麽大，身上的肉都去哪兒了？”
　　“肯定是被昨夜的高人收走了，說不定煉成仙丹靈藥。”
　　“……這妖怪居然潛在咱們鎮外的河裏。”
　　“唉，昨夜高人所說，那咱們死去的親人多半是這孽畜害得了。”
　　“可不是，不然怎麽能長這麽大個頭兒？”
　　持著刀柄的捕快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可面對這般龐大的魚妖屍骨，多看兩眼都忍不住感到心驚膽戰，若是還活著，他們哪裏治得了。
　　“聽說縣尊快趕來，也不知怎麽處理這妖屍骨。”
　　“妳就沒見識了吧，肯定先巡街壹番，然後，交給上面。”
　　“交給上面？”
　　“自然，交上去，說不定還能呈到長安城裏，讓陛下瞧見，嘿嘿，這賞賜不就壹層壹層的落下來了？”
　　“也對，也對，嘿嘿，這麽說來我們也有份。”
　　北面荒僻小縣有妖物屍骨巡街，自然引來不少好事者圍觀，帶動本地收入不說，縣令縣丞功績上也會添上壹筆，送到長安城裏，讓陛下見識到凡間難見妖怪，那就是更不得了的事。